“你这孩子胡诌什么浑话!你方才说的那是子爵府的大公子!已故的是小公子,你可别弄错了。”一位夫人皱着眉头开口。
银霜一愣,连忙起身斟了一杯碧青通透的果酒疾步向前,端在宁夫人面前。
“是我的不是,嘴上也没个把门儿的。还请夫人宽宏大量,饶了我这一遭。”
宁夫人嘴角流出渗出丝丝血沫,看来咬的不轻。她双目赤红咬着后槽牙,挥手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带着寒风,银霜身子往后一倾,趁势将手中的酒杯往前一送。那名贵的琉璃酒杯咣当一声滚出几丈远,碎片飞溅。
“你这小蹄子。别以为搭上了侯府就猖狂起来。真当我奈何不了你?”
宁夫人话还没说完,却看到银霜倒在地上的污酒里哀然欲泣。她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几滴圆滚滚的泪珠,皓齿轻咬着丹唇,凭空生出许多怜爱。她的心顿时炸成了火炉里的木炭。
“你做这幅浪样儿给谁看?真当自己是碟子菜呀。也就是那小侯爷在边关憋坏了,拿你寻新鲜罢了。你不过是我子爵府扫地出门的破布头罢了,楼子里的女人都比你多三分颜色呢,你有什么可猖狂的?”
这话实在入不了耳,在场的官夫人连忙将自家姑娘赶去了屋内。
“宁夫人这话也太刻薄了些。这姑娘虽说是寻常人家,可到底身家清白。岂能跟烟花女子相较?”
“说的极是。小侯爷若真要寻花问柳,何必找一个颜色不出众的人?想必人家郎情妾意、两心相悦也未可知。”
“你那未过门的儿媳我是见过的,长得算是花容月貌,不然你也瞧不上啊。怎么,你如今倒认定她是你家的寡妇。你家到底几个寡妇?”
众夫人垂首暗笑。宁夫人身边的几位却站了出来。
“未过门那也是定了亲的。怎么,守不住贞洁的女子你们也稀罕?”
“你也知道她颜色不出众?若是家世高一些有教养也就罢了,如此粗俗不堪,哪儿当得起侯府少夫人?”
“不顾脸面闹出这许多风波来,还未成亲就住进了侯府,与烟花女子有什么两样?”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打起了机锋。银霜掩面哭泣,耳朵却竖起。
“果然,江芷说得对。有冲突才能探心思嘛!”
好好一场春酒宴闹成了这个样子。宁夫人憋了许久的气一并发出,指着银霜叫骂了小半个时辰。江芷看戏看的有些乏味,忍不住上前劝道:“宁夫人您歇歇吧,这血再流下去,恐怕太医也束手无策了。赶快回去包扎一下。”
宁夫人一扭脸,指着江芷的鼻子大骂道:“你带她来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想让我当众没脸?下作的小娼妇!少在这里假惺惺,你们家不过是他侯府门下的一条狗罢了,我们愿意与你说两句话,不过是看在侯爵府的脸面上。你得意什么?”
江芷眉尾一挑,将手中的绢帕往袖中一塞,将散落双肩的发丝一把撩在脑后。
“你也知道自己没脸?子爵府的脸皮都踩在你脚底下了啊!听说当年你也不过是个平头百姓,尽做些下九流的勾当。怎么当上大夫人的,你心里没点数?对了,你怎么对楼子里的事知道的这样清楚?难道烟花柳巷是你家?勾上了老爵爷就罢了,你有什么脸面来骂别人?我祖父是先帝亲封的定远侯!定远二字什么意思你知道吗?那是上阵杀敌开疆拓土才挣来的名位!轮得到你在这里置喙?”
宁夫人还想再骂,却被身旁的几位夫人强拉着出了长廊。
江芷掏出手绢擦了擦嘴唇,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跟我斗嘴,活得不耐烦了?喂,再哭眼睛要瞎了,起来吧。”
银霜抽泣着正要起身,就看见两个大丫头跑了进来。
“不好了夫人,前头闹起来了。咱家大公子被打了。”
宁夫人本就流血过多满面苍白,此时一口气没上来,摔倒在春泥里。
趁着众夫人眼光被引开,银霜连忙起身擦了擦泪痕,理了理散开的鬓角,站在众人身后竖起了耳朵。果然,有丫鬟悄悄前来报信。
“听说前头厅里,云小公爷本来邀好友喝酒取乐,谁知道小侯爷与那子爵府的大公子拌起了嘴,大打出手。小侯爷下手没个轻重,把人家打得不成人样了都!”
银霜与江芷对视一眼,立刻悄悄贴着假山溜走。
“怎么回事?秦钰那厮怎么好端端跑来打架?”
“该不会是为你出气吧?”
银霜眉毛一竖,双手叉腰。
“你这妮子什么意思?凭什么你表哥不是为了我?你不觉得我们两个很有默契?一个在内宅煽风点火,一个在外头冲锋陷阵,这难道不算是天作之合?”
“这话骗骗自己就得了,我可不信。快走,别再生出别的事来。”
江芷拽着银霜的袖口疾步出了西门口,秦桑听得院子里的叫骂声,早就急的满脑袋汗。
“你们怎么回事,闹得这样大?还好我派人去请了哥哥来,不然,看你们怎么收场!”秦桑气鼓鼓,转身就钻马车里去了。
“要他替我收场?你也太瞧不起我了。”
“就是嘛表妹,你把他找来闹这么一出,我们后面的戏演不下去了,只好落荒而逃。”
不再理会单纯的秦桑,银霜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看清楚了吗?”
江芷沉吟道:“看倒是看清了,只是,觉得奇怪。”
“奇怪就对了。整件事越来越奇怪!你们侯府到底打得什么主意,我怎么越来越看不透了?”
秦桑将小脑袋凑过来。“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我们侯府怎么了?”
江芷柔柔秦桑的脑袋,说:“从前一直以为我们侯府是靠着祖荫立身。今天我突然发觉,就连公爵府这样的人家都能给我们几分颜面。按理说,我们被圣上处罚,老侯爷也不许再上朝,势力大不如前。可是,银霜这样的人摆明了来闹事,竟然还有不少官家夫人昧着良心替我们说话。我想不通我们到底还留有什么依仗?”
突然一只帕子一甩,打散了江芷的发丝。
“用不着这样损我吧!侯府一向自诩中庸。如今看来倒不尽然。我要想坐稳你们嫂子的位子,看来还得多筹谋啊。”
“好不要脸的话!”
“一点也不知羞!这话也好意思宣之于口。”
马车行至侯府门外的时候,江芷刚掀开帘子露出脑袋,一眼就看见玄色的衣衫一晃而过。银霜看见江芷猛地缩回了头,笑嘻嘻看着自己。顿时后背一凉。
“看着我干什么?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没有啊,你快些下马车吧,我突然想起来还有胭脂水粉忘了买,是不是啊表妹?”
“啊?”江芷的手偷偷摸摸,摸到了秦桑的腰上掐了一把。“啊!对对对,对啊,听说香满楼新制了迎春花的胭脂,我们要去瞧瞧。”
二人七手八脚把银霜推下车,催着车夫扬鞭疾驰而去。
秦钰双手抱臂,左肩倚在红色的木梁边,一身简素的打扮,正如银霜当日所见那样,没有丝毫变化。
“小侯爷特意在这里等我?我们回府里慢慢谈可好?”
看着银霜没脸没皮的样子,秦钰只觉得脑筋拧成了一团乱麻。
“为什么这女子如此肆意洒脱,比边关那些粗人还不在意繁文缛节。难道就真的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女子的声誉有多重要,她是不会不知道的。她到底有何目的?不会真的看上了我吧!”
二人这是头一次单独行走在偌大的侯府中。嫩枝新柳却在他们身边一晃而过。白白辜负了这满园春色。
“小侯爷,我今日才想通。原来你们并非是要造反,而是要维系朝中的平衡。你们侯府在边关势力不小吧?”
秦钰顿住了脚步,面上冰冷的面具顷刻间碎裂。他锐利的眼神扫向四周,就如同原野上盘旋的苍鹰。
“这话不能乱说。不过我也是今日才想通,你想尽办法利用满京城的人来辖制我,还想着利用我侯府来对付子爵府。”
听了这话,银霜眉头都没皱一下,转过脸来笑道:“小侯爷,我打得正是这个主意。不出意外,明日朝堂之上,就会有人奏请圣上。要么治你个强抢民女之罪,要么就是请皇上赐婚。这是你要处理的事。而我只要乖乖呆在侯府,等着子爵府这条大鱼上钩,你正好去做筹谋已久的事,铲除异己。”
“那宁夫人只怕没胆子。”
“我了解她,她一定会出手的。等着瞧吧。”
“我不懂你到底图的什么!”秦钰直勾勾盯着秦霜。秦霜却毫不退缩。因为,她根本没有任何退路。
“你别管我图你的人,还是图你的权。我只是个弱女子,不能升官就罢了,你还不许我发财?”
“求财的门路多的是,我说过,你要多少我就可以给你多少。”
“灭口的方式也不少,我想着,死在金子堆里实在太过遗憾。”
秦钰目光灼灼,杀意再次蔓延开来。
“你想清楚了?你能不能活过今晚,在我一念之间。”
银霜轻笑。
“当然清楚啊。我知道,你要是想杀我早就动手了。你心底里知道我没有恶意,也不是坏人。对吗?”
不知为何,银霜与秦钰的谈话,总是这样草草结束。谁也看不清对方的真实心思。
二人只得默默无言,穿花过柳。小半柱香后,人已经到了勤务阁前。秦钰放下了手臂,推门进入。银霜一直记得他的底线,不愿轻易触碰,便扶着门框站定。
“喂,约定的事还算不算数?我们还要不要继续闹?”
秦钰背着身子丢下一句话。
“处理了眼下的难事再说。这段时间你安分一点。”
“谨遵小侯爷吩咐。”银霜行了个敷衍至极的礼,转身回了自己的松岩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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