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区中法律有这样一条:
每个合法公民在医局出生时,都会有专门的地方机构负责发行智脑。不在医局接生或登记的公民,没有智脑。
智脑存在智能AI,从温柔到严肃各种款式随基因而定,成为公民不可或缺的精神支柱。
公民一生中只有一个智脑账号,包含一个固定式便携智能,一旦登记,就代表关于你的信息被政府录入。
智脑由罪情局(即犯罪情报局)研发,政府控制,二者情同手足。则无论何时何地,地方机构可以完全掌管每一个公民的行踪,近况和信息。
在科技时代与权威的控制下,智脑的作用如同拥有另一条生命,从出生到死去,智脑从父母的存在变成公民的细胞,建立起独属公民个人的思维茧房。
当方厌的智脑失落时,德雷公爵的智脑第一个被搜查,最后发现就在尸体的裤兜里,被人一刀劈断。
没人相信一个公民可以没有智脑去生活。
于是重心就偏向去搜查方厌智脑的内容。
人们发现,他遗留的信息中表明,他的智脑没有智能。
他的人生中从未有过父母的存在。
“罪情局在上,难怪性格这么扭曲,这个方厌是最近几年最大的罪犯了吧,赌钱赌命还杀人,把人当畜生……”
“一晚花一千万,一年赌四千亿!我的天哪,我一年连四千都挣不到。别说了,我要崇拜他了。”
“你也不想想他钱哪里来的!”
“得了吧,还留着我们那没用的一区贵人道德呢——看看罪情局记录,他一天晚上赢了八千万。”
弹奏乐曲的声音截断了谈话。
飞车轨道声音轻微,一节一节很有规律,为吉他悠扬的声音打拍子,直到周身略暗。
“下一轨即将进入彩虹厢路,请乘客检查车票,注意有无越轨。”温和的女声传道。
乘客们点开智脑,机器检票员一一扫测。这趟车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一区的贵人。
“米哀维先生,该轨道禁止发出噪音,请注意;该轨道禁止发出噪音,请注意!”
伪装好面容和身形的方厌松开手,让机器人端走吉他,再打开页面让他检票。
罪情局很懂得调动公民的情绪,把他所有经历都公布到了网上,引起公怒。
可惜有一点没有公布——这点他们在智脑查不到:他是黑月的人。
当然,是曾经。
方厌没有在医局登记过,从出生算起长达十几年,他都处于与世界脱节的状态。拥有属于他的智脑,是同组织的成员怜悯他才顺手送了一个。
当时发现他没有智脑的所有组织成员都一脸惊诧,沉默寡言的憋不住说了句“可怜”,热情的拍拍他的肩开始安慰,疏远的叹了口气看了看他,似乎才看见方厌的天塌了。
方厌才是困惑得很。
轨道骤然变得透明,一条华丽的深蓝长毯自飞车轮底衍生。
航往半空时,靠边的玻璃板消失,风声在耳畔呼啸,失重感突兀涌现,第一次体验的乘客尖叫。
慢慢的,脚底的飞车也开始被格式化,化成泡沫消失。
眼前的景色一览无际。
视线所及,白日笼罩之中,前面横着两截悬空黑链,黑链与天蓝色十字架相接,后方则矗立着一座神塔。
在白日之下,则是被划分开的建筑,遥遥领先的科技与暗处的富贵辉煌结合,构筑了名为“空中京城”的奇观。
下层一区被称为“鲸城”,其本来的寓意来源古生物鲸鱼之眼,来昭示其重要性。而上层一区的“京城”二字,表明它是戴上冠冕的宝座,一区中的一区。
徜徉于梦想、理想和蓝图之中。
一缕劣质的烟味分走了乘客怔忡、兴奋和迷茫的思绪。
方厌撑在吉他上,指尖夹着根便宜货儿,吐出一口烟雾。
“别看我,看我干什么,看景观去。”
乘客说:“……”
贵人们嘀嘀咕咕的,有的还白了他一眼。
行李从天而降,绝大多数人塞进了储物盒里,只有方厌没有。同样,除了方厌,其他乘客都在慢慢地挪动步子向前走。
他拖着吉他,站定毯子边缘。
离京城还有几百米,底下是数百万里高空,没人会在这时做跳地运动。
“哥们。”一个浑身名牌、长得像会被玻可可捞金的年轻人好声提醒,“你小心点,别掉下去了。”
方厌眨眼,“这能摔死人?”
冤大头想了想,“之前不是有新闻说有人专门来这里自杀嘛,还有看呆了的,不小心走到边缘。”
“都跳下去了?”
“……我不知道。”
“哥们,还是少抽点廉价的烟好点。”冤大头看着方厌,热情说,“我这里有最近排名和热度第一的玉烟,我送你一包?听说是那什么,方厌曾经抽过的同款烟。
“我把我的储物盒分个给你……给你两个吧,毕竟你刚来京城,生活用品和注意事项都放里头。”
“谢谢。”方厌捧着一堆东西,说,“你真是个热心肠的一区好人。”
“哎,你手里这是什么?”冤大头弯腰看着那把吉他,“有点儿眼熟,我之前好像在哪个艺术馆看过,哥们,你是个音乐家?”
方厌说:“算是吧,不出名。”
冤大头看方厌分眼神充满慈爱,一旁姗姗来迟的好友跑过来,拉住冤大头的手臂,让他别干这种事。
“没事儿,我们都进京城了。”冤大头说,“对了你知道这里能跳死人不?”
“……”朋友摇了摇头。
冤大头有些遗憾,转身要对方厌说话。
“我们加个好友?”方厌看着他笑着说。
“可以啊!”
朋友在一旁皱眉无奈叹息,头疼这个极度狂热帮助他人的冤大头又要被人薅羊毛了。
突变来得很快。
加完好友,方厌把玉烟和储物盒一堆占位置的东西扔进冤大头朋友怀里,掐了烟,架起那个古乐器往外一跃。
冤大头:“?!”
朋友:“?!”
“不是哥们,我都说别跳了!”
“啊啊啊!别叫了,快通讯给地方局!”
方厌仰落天空,像一颗绚烂的流星。
他抬手想弹首名曲,但吉他在高空下很容易支离破碎。于是他闭上眼享受风。
黑色忽然从他的瞳孔蔓延,视野内深渊开始重筑,风声变成人类的惨叫、求救和怒骂。
衣服像锁链一样缠住他的手脚,盖住他的全身,无法呼吸。
他似乎坠落。
“喂,我看你是疯癫。”玻可可幽幽地在智脑震动几声,深渊破碎,“真不怕死。”
他之前就听说方厌这人在击杀目标时主动跳下万米悬崖,最后上来的时候还毫发无损。
说是吹吹风,吹死他吧。
方厌睁眼,天色蔚蓝。他叹了声,说:“给你物色好下家了。”
“我谢谢你。”玻可可吸了口气,心底痛骂一句神经病,“距离死亡还有4分06秒,你打算怎么活?别他妈告诉我这就是你的目的。我查过了,摔不死人的。”
方厌像朵白云一样躲开了悬浮的建筑轨,“你看我像要死的样子?走条近路。”
放纵成性的方厌在半路被搜寻舰拦截下来,正好倒计时2分03秒。
他睁开眼睛,舰员拎起他的衣领,满脸严肃,“先生,生命宝贵,人生无价。你这样做,不仅是亵渎了自己的生命价值,也妨碍了社会的秩序!”
空间内一片蓝白黑相间,吉他被放在一旁的架子上,冷色调得像是地狱。四五个舰员围着他,戴着面罩,穿着蓝色军装。
即使看不出表情,但能感受到都赞同他的话,紧紧盯向方厌,甚至还端着枪。
像围着只珍奇动物一样。
他们已经检测完面前人的资料,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将这次事故总体情况报告舰长和上交上层,目前的打算是暂时将这位有自杀倾向的公民安顿在京城外围的医局,后续还要看他的具体情况。
常人遇到这种情况,还要伪装自己的真实目的,装作一副茫然的样子,十分困难。但方厌是个奇葩,做什么都能成。
“我想跳下去。”方厌被勒得说不上话,但舰员非常执着,他只能慢慢说,“因为……我的好友曾经告诉我,轨道之下有希望。”
“……轨道之下有什么希望?”
“他说,如果感到无比绝望痛苦时,无需压抑自己的天性,那样只会让自己更难受,陷入更无助的深渊。”方厌受伤地说,“‘去坐京城的车,然后顺着天和地的距离,感受风的轻盈……一跃而下吧,那里才是希望的家门。’”
你敲门,希望给你开门了,打开一看,嘿,死神!
舰员面面相觑,“……”
科技时代,很少见到这么玄乎的语言表达,但这位好友一听便知居心不良。
舰员不觉松开了他。
“你要去找他?”
“是的,自从他跟我说过这话后,我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于是舰员们得到了一个声情并茂的真实悲催故事:
从出生就被抛弃在十二区里的流浪儿,九岁被一位老爷爷领养,生活虽然贫穷恶劣但非常幸福欢乐。
直到老爷爷去世,流浪儿再度开始流浪,边弹着捡到的古乐器边赚钱,遇见了一个修学的人,俩人成为无话不说的知己。
“然后呢?”舰员问。
“然后他跑了,我回到小屋,发现他送了我一张车票,就是到这里的。我发愤图强,在今年总算攒够了钱坐上飞车。”
一个舰员喃喃:“和资料差不多,好像没什么毛病,又好像哪里怪怪的。”
当然怪了,全瞎编的。
一只黑手套逮住了说话的舰员,惩罚性地拍了拍肩膀,色彩于一片蓝中相当显眼。方厌朝那边看去,进入下一阶段走近路的讲话停了下来。
这人身姿要更挺拔,军服纯黑,胸前的银色徽章明晃晃“宙启队”三字,极具辨识度。
他一亮相,周围的舰员纷纷让开,看着他边走向方厌边说,“名字。”
方厌看了他一眼,不觉转瞬即逝地笑了一秒,这不是巧了吗,“宙启”,杨家的军队。
他道:“他叫杨报理。”
舰长说:“我问你的名字。”
“抱歉,不好意思,米哀维·夏莱,音乐家。”年轻人有些窘迫,吐出一串字符,“Myaive Chiola.”
“江万,分舰385号舰长,多多指教。”舰长点了点头,沉稳有力道,“跟着我。”
·
杨报理死于四年前,在十二区修学的时候。
因为没有丝毫嫌疑犯的线索,一直是一区的悬案。
此人是杨家的支系,嫖赌俱来,喜爱猥亵孩童,欺杀学生,只不过凭借身份,才得以不被彻查。
与他亲密接触的人大多身份低微,没过几个月皆死于非命。
虽然杨家未承认他的继承地位,但死伤为大,直到如今依旧派队搜查。
宙启队身为杨家的军队,业务广泛,肯定不会放过明晃晃的线索。
风声闷在层叠的云堆里,搜寻舰向京城极速飞行。窗户倒映着方厌陌生的侧脸,江万递给他一杯温水,说道:“关于他死亡的事情,你是无辜的。”
方厌抿了一口水,银发适时垂落,掩盖住眼底的悲伤。他倒是想挤出一滴泪,可技术力要求过高,“……原来他是这样的人,谢谢你,江万舰长。
“我只是没想到,他身为杨家的少爷,那么有钱,那么有权势,明明可以选择读万卷书,为政府做贡献,却……却去作恶多端。”
江万是个合格严谨的舰长,他审视米哀维的思维和角度,没有发现显眼的漏洞,那些细微的错误,通通符合他的描述视角,甚至真实得可怕。
但江万的直觉却觉得他不对劲。
尤其当对上那双眼睛,漆黑得像藏了个深渊。像是如果此人流下眼泪,也必是反射窗外景色的水珠。
对于他的这番言论,江万没有评价,只说:“杨家会赔偿你。”
方厌说:“我不需要什么赔偿,我只想看看他口中的希望到底是什么。”
是随口说的谎言,用来骗无知的少年。江万静静看着年轻人紧握衣服的手,收回视线,没有回答。
“我代表杨家为你安置一处住所,若你要在其中发展,杨家会提供资金。”
江万说罢,又温和道:“你被他哄骗的一切,杨家一定会给你一个答复,即使不算完美,希望能安慰到你。”
方厌喝了一口水,空闲出的手松松装进大衣,转了转口袋的宝石戒指。
别说,这人够温柔,他喜欢。
胸前那个银色徽章blingbling,很有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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