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中流荡着一种阴森的冷。
纵使屋外是大太阳,秦妙苏依然觉得这里阴湿寒重,令人很不舒服。
她靠着墙角坐着,双手抱膝,整个人恍惚不安。
父亲向来不喜欢她,对她偏见很重,如今又出了这等丑事,就像周氏说的,他不会轻饶了她。
秦妙苏的心沉到谷底,看来,今日的皮肉之苦她很难逃脱了。
大约过了半日,秦妙苏听到外面有动静。
周氏身边的嬷嬷进来,趾高气昂看着她。
“秦二小姐,老爷回来了,跟我走吧。”
心脏骤然提到了嗓子眼,开始剧烈地跳动,秦妙苏明白,她要去受苦了。
她来到正堂,看到父亲和周氏坐在前方,秦妙琼坐在了侧面。除他们外,屋里还站了许多下人。
秦妙苏毫不怀疑,她的继母和姐姐,趁她不在,一定在父亲面前添油加醋,对她大肆毁谤。
偷偷看了父亲一眼,他的脸果然阴沉无比,仿佛暴风雨前阴沉沉的天。
秦蒙看到她,猛地拍了下桌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指着秦妙苏。
“飞玉,你都做了什么?我当初就该让你和你母亲一同去了才好。”
秦妙苏一点也不惊讶身为父亲的他,会说得出这样的话。他一贯对她是如此厌恶。
说真的,若当初能跟着母亲走,她还不想留呢。
她站着不做声,也不看秦蒙。
秦蒙继续道:“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我们还错怪你了?你怎可如此恶毒,故意毁了姐姐的婚事?若你不满意自己的婚事,大可和我说,替你换一家就是,你用这样的法子,置你姐姐为何处?秦家又在何处?为父我,明天都无法上朝了。”
秦妙苏在心里冷笑,果然,句句离不开他们自己。可她的清白,却无人在意。
“父亲你罚吧。”
“你说什么?”
秦妙苏摆出无所谓的样子:“你罚吧。反正你从不会信我。”
“混账!”秦蒙气得嘴角的胡子都抖了一下:“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做错了都不承认,毫无悔意。今日不教训你,我就枉为人父。”
话说完,他命令仆人去搬刑具。这次是自家老爷发话,下人们不敢再犹豫,很快搬来了条凳和手拳头粗的笞杖。
秦妙苏冷眼看着即将打在身上的杖条,趴在了凳子上,一声不吭。
是的,再痛,她也不会出声。
秦蒙自己夺过笞杖:“孽障!不认错是吧?妒忌你姐是吧?今日就打到你服为止。”
条杖落在秦妙苏的腰臀部,发出一声声闷响,挨打的部位痛得像要裂开。可她紧抿着唇,脸色痛得发白,就是不认错。
她何错之有?为何要认?
秦蒙打了几下,突然有人来报:“老爷,威远侯府的侯爷来了。”
“什么?”
秦妙苏听说是酆栎来了,满心狐疑。他怎么还好意思过来?
难不成也是要来踩她一脚,将所有的脏水泼给他,保住自己的名声,然后就当这件事不存在,继续娶秦相的嫡女?
周氏也以为酆栎是想通了,答应要继续和秦妙琼的婚事。她高兴得站起身,和秦蒙一起迎接酆栎。
很快,酆栎进了门,秦妙苏看见他今日一身鸦青色,缂丝缎面的大袖衣上描了金丝腾云祥纹,还恰到好处地缀了许多暗红色宝石。
他依然不苟言笑,谨慎持重的模样。进屋后向秦蒙和周氏颔首行礼,惹得他们十分受宠若惊。
秦蒙道:“侯爷,今日的事,绝对是小女的错,这不,我正在教训他。您放心,绝不给侯爷添一丝麻烦。”
酆栎瞥了趴在地上的秦妙苏一眼,道:“此事并非令女的错。事情现在还没查清楚,不可断言。”
周氏可不想秦妙苏如此快就被洗白,她道:“侯爷不用替我们着想,错了就是错了,我们秦家是敢于担当的人。”
酆栎不欲多说的样子,很是言简意赅:“不必了,此事我会查清。另外,这事实在不光彩,以前的婚事就此作罢,改娶秦二娘子。”
此言一出,满堂震惊。
秦妙苏也惊得一愣一愣,什么?他的意思,是要认下此事?
这下可就妙了。
周氏还信誓旦旦,绝不让她嫁入酆家,结果是酆栎自己要□□子。
秦妙苏趴在地上,努力扭头,看到周氏果然脸都绿了。
嘿嘿,这出戏不错,爱看。比西湖月的戏都好。
周氏急了:“侯爷,可是琼儿她什么都没做错啊。若您执意要退婚,改娶二丫头,日后传出去,琼儿的脸往哪搁呢?再说,二丫头这身份配您,也有点...不合适罢?”
秦蒙也心疼自己的嫡长女,因为这次意外就这样毁了一桩好姻缘:“是啊,侯爷。此事不急,您再考虑考虑,这次的事实属意外,我们也知您不是这样的人,不会介意这个。是吧,琼儿?”
说着,秦蒙看向秦妙琼,希望她此时站出来,给他和周氏支持,这样或许能改变酆栎的决定。
秦妙琼步履依依走过来,道:“父亲,母亲。既然侯爷要退婚,我也正有此意,何不成全了彼此的意思,就这样算了呢?”
“你说什么?”周氏听了险些晕过去:“琼儿,你是受了刺激,一时说的胡话罢?这天底下,哪还有比嫁给威远侯更好的婚事?再说,此事一传出去,你以为那些人不会多想你吗?他们那些人,惯会捕风捉影,嚼舌根子,到时会坏了你的名声啊。”
秦妙琼抚了抚母亲的背:“娘,你先别担心,我定会嫁个好人家的。”
秦蒙听到秦妙琼当面回绝了酆栎,就知此事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他叹口气,不再说话。
酆栎道:“既如此,那就这样定了。迎娶的日期不变,到时我会来府上娶二娘子。对了,今早的事,好在看到的人不多,除了秦家,就是几个僧人。我已经打点了寺庙的人,勒令他们不许说出去,秦府的声誉不会受到影响。至于退婚,我自然也不会多说。”
秦妙琼福身致谢:“那就谢过侯爷了。”
她终于在今世摆脱了酆栎,心里舒快畅意,她再也不想过前世的那种清冷如冰窟的生活。
不过有一点让她意外的是,秦妙苏和酆栎睡了一夜,他们真的圆房了?
这样说来,酆栎是个正常男子?
所以,他前世不碰她,就只有那个原因——他还深深念着以前青梅竹马的初恋。
想到这,秦妙琼阴恻笑了一下。
秦妙苏,到了侯府后,可有你受的。
还趴在地上的秦妙苏看戏看得起劲,都忘了身上的疼。等他们说完,她看到酆栎朝她走了过来,目光落到她受伤的地方,顿了一下,不过依然没什么表情。
见惯了杀戮的人,怎么会对这点小伤在意?
秦妙苏毫不惊讶他如此淡然,只是,她起身有点困难,样子很狼狈。
她慢慢拱起身子,想用后腿站起来,却扯到了伤口,痛得她龇牙咧嘴。
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秦妙苏一瞬间觉得很感动,心想,这个酆栎人也不算那么不近人情。
结果,她抬起头,看到是他的侍卫冷锋过来扶了她,而酆栎则站在一旁,冷漠盯着她。
秦妙苏觉得自己真是有点愚蠢,怎么会认为高高在上的酆栎会伸出他金贵的手来帮她?
搞不好他看到自己这样狼狈的样子,心里在嘲讽呢。
看到她站起来了,酆栎收回目光,自顾自向外走。
好在他来得及时,秦妙苏没有挨很多板子,双腿还算灵便。
酆栎和冷锋送她到了她住的院子,没有进去,很快就离开了。
秦妙苏还未进屋,就看到香巧朝她飞奔过来,眼噙泪花。
“小姐,你受苦了。”
秦妙苏也很是难过,她忍了许久,见到香巧后终于可以释放自己的感情,她也落下泪来。
“走,进去说。”
她扶着香巧的手臂一瘸一拐进了屋。香巧让她趴在床上,然后给她上药。
“老爷他可真下得去手啊,这可是他的亲生女儿。”看到秦妙苏臀背上鲜红的伤口,香巧心疼不已。而且,小姐的肌肤生得极好,润白如玉,打坏了可怎么办?
秦妙苏不言,她又不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父亲,他一向如此狠心。
“小姐,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我们忽然晕倒了?”
酆栎送的药又派上了用场,秦妙苏感到伤口舒服了很多,有些昏昏欲睡。
“我也不知,我开始以为是秦妙琼做的,后来又觉得她应该没有这样的胆子。”
“那你和侯爷...真要成婚么?”
事到如今,只能接受了,秦妙苏没有办法,只好走步看步了。她现在这种处境,怕是连迈出府都难了,还能怎样?
“嗯,眼下看来只能如此了。”
不过...想到要和酆栎成婚,她想起了前世的传闻。
之前不是盛传酆栎是个雄不起的么?可是昨天夜里...她的脑中顿时浮现种种令人羞涩的画面,弄得她面红耳赤。
打住!
她迫使自己拉回思绪。若他的身体没问题,前世为何不和秦妙琼圆房?
正堂里,周氏和秦蒙同样愁眉苦脸。
一开始,见到酆栎来,周氏欢天喜地,还以为他是来示好的,结果却狠狠给了她一巴掌,说什么要娶他们家的庶女。
偏偏秦妙琼还扇了一把火,把这事给敲定了。
想起来她就火气滔天。她用手指用力戳了一下秦妙琼的脑袋:“你说说你,是不是被气傻了?为什么要拒绝侯爷?”
“哎呀,娘,既然妹妹主动爬了他的床,说明对他是真心爱的。其实我早看出来了,前些日子,他不是还亲自送妹妹回来了么?说不定两人早就暗通款曲了。”
周氏咬得牙咯咯响:“这个狐媚魇道的,真是个白眼狼。”
秦蒙叹口气:“平日只觉得她刁蛮任性了些,自她落水以来,多有收敛,还以为她转了性了,没想到心肠变得如此阴毒。”
“爹,娘,其实我有个法子,可以解眼下的困境。”
秦蒙和周氏愣了一下,忙问:“什么法子?”
“我嫁给二皇子,不对外宣张,婚期那日,照常进行,这不就解决了么?至于二皇子那边,就算知道了,可是看到娶的是我,怕也乐开了花吧?他定不会计较。”
这个办法行是行,可周氏怎么舍得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琼儿,你真心这样想?都知道二皇子虽然贵为天潢贵胄,可风评嘛实在一般,时常往屋里纳女人。”
秦蒙也道:“是啊,琼儿,你过去后怕是要受苦头的。”
秦妙琼不以为然:“如今这世道,哪个达官贵族不纳妾?再说,她们都是些庸脂俗粉,容貌、才学哪样比得上我?二皇子现在年纪也轻,爱玩些也是正常。以后成了婚,加上我的调教,他会收性,认真过日子的。”
女儿说的是有道理,可周氏仍不放心:“我觉得不妥。”
秦妙琼开始撒起娇来:“娘,你其实不知,我都倾慕二皇子很久了,就盼着嫁给他呢。只是之前见母亲执意要我嫁给酆侯,不想让母亲失望,才没说出来。”
周氏见她说得恳切,也软了几分:“也行。二皇子虽没什么作为,但好歹贵为皇子。而且琼儿有我们撑腰,嫁过去后还怕治不住那些小蹄子?”
秦蒙想了想道:“既然这样,就这么定了。日后若端妃知道了,她也不是陛下的宠妃,不敢怎么样。再说,换的可是我们家的嫡长女,她还能有什么不满?”
一切终于按自己的计划行进,秦妙琼十分满意。两年后,那个金光灿灿,至高无上的后位,必定要属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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