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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无休止的恨

周微看上了年轻貌美的李娇兰,他家财万贯,想要什么不可以?他也确实得到了李娇兰,那颗心,永远没得到过。

李娇兰呢?她恨不恨这个可以做她父亲的男人,是不是后悔自己一口答应婚事,是不是和周辉偷偷诉说情谊了?她日日看着那首“一树梨花压海棠”,是不是怨怼所有?

窗外月色倾洒下了,夏游有些恍惚,觉得月光也会这样刺眼,“小伍说,找到纸扎人,找到你,把纸扎人的灰给你吃,另一半洒在你死去的地方,周尉,你真的是病死的吗?”

“小伍还说,纸扎人只在死者身边或者附近,可我找不到。”

周尉没说话,夏游也忽然沉默了,他扭头看笑着的周尉,笑里藏着邪气和阴鸷,那一刻夏游就掉下床了,他看向床底,那纸扎人就在床板下,夏游看着纸扎人,纸扎人也在看他,裂开血红的嘴咯咯笑,好像在说:你终于找到我啦!!!

夏游扯下纸扎人,在地上躺着,他从来没想过会在这里找到,他一开始就被小伍们误导了,他以为小伍在这里这么久一点有找过,可是他忘了,小伍身份是仆人,根本不会进主人卧室,而在这个房间待的最久的人就是周尉。

周尉早就知道了纸扎人的存在,可是他沉默,逃避,甚至隐瞒,为什么?他不想逃离这里吗?

卧室里静悄悄的,只有夏游急促的呼吸声,周尉忽然笑了,笑得有些尖锐,“我以为夏先生你永远不会发现的。”

夏游拿着纸扎人爬上床,皱着眉看笑得有些癫狂的周尉,“我不明白,周尉。”

周尉撑着身子坐起来,宽大的衣袍滑落,洁白的胸膛露出,他毫不在意,只是靠着床,嘴角上扬,“夏先生,你不是要听我的故事吗?那我就和你说说我的故事吧?”

夏游看着他不说话,周尉也不在意,自顾自的说起一百年前的事。

民国十二年,周尉还在国外留学时,收到家里的家书,是大哥的信,信里说父亲病重,怕是时日无多,望弟庭慎早日回国,庭慎是周尉的字。

民国十二年腊月底,周尉踏上了回国的轮船,年底回到家乡港口。他找了司机回家,路过城外的山时被山贼劫持,他逃跑时摔下山崖,腿就是那个时候断的。

周家来了人,把九死一生的周尉带回去,找了大夫看,大哥才和他说父亲一个月前就过世,他还是回来晚了。

大哥说,父亲把家产一分为二,他们兄弟一人一半,而父亲把当家人的位置给了大哥,大哥问他:“若庭慎愿意,这当家人可以给庭慎,毕竟你比我这个大哥更适合。”

周尉拒绝了,他从来不在乎家产和当家人是谁,他学业还未完成。只是他双腿作废,学业也怕是完不成了。

他开始学习别的东西,看古籍,作画,偶尔也给作了周家当家人的大哥提提建议,就这样在周家住了差不多一年,他身体好了不少,也能经常坐着轮椅出去参加活动。

民国十三年,周尉的生日那天周家也大办特办,他不爱热闹,于是一个人在后面院子转悠。

那一晚他撞见了在后院偷情的李娇兰和周辉。

他第一次见大哥这么稳重的人变得慌张失措,李娇兰哭着跑了,大哥追着人不见了,只留下怔怔然的周尉,他不能偷偷地离开,也不能跑,只能咯吱咯吱满满转动轮椅离开那个案发现场。

夜晚宴会结束,大哥让他去书房见他。

大哥像疯了一样,赤红着眼睛,质问他为什么要出现在那里,为什么不能好好在宴会上待着!

周尉却是有些生气,“大哥,你和小妈这样,父亲知道吗?”

这句话像是点燃了周辉内心的火,他没有再发疯,而是化身成疯子,掐着周尉的脖子,把内心的恨都倒了出来,“你知道什么?!你从小被父亲喜爱,你懂什么!你知道娇兰和我的事吗?你知道父亲他做了什么事情吗?当年是我救的娇兰,是娇兰心悦我,结果父亲是怎么做的,他娶了娇兰,让娇兰做我小妈!你什么都不懂却什么都得到了!凭什么,你凭什么指责我,你明明不在周家这么多年,可父亲死了还要把周家给你!”

周尉惊呆了,他不知道大哥的恨,他确实什么都不懂。

脖子被生生掐住,周尉想说,他不在乎家产,不在乎大哥爱上小妈,可是这一切都来不及说了,大哥的恨让他控制不住自己,他想杀了自己的弟弟,“庭慎,你活该,你本该在城外死的,可你偏偏回来了,既然回来了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待着,为什么要碰见我和娇兰的事儿,我也不想杀你,可是不杀你,娇兰就活不了。”

他的尸体被大哥扔进了水井,一块巨大的石头压上去。

他化身厉鬼,夜夜不得安宁,大哥便找来道士镇压了他的魂魄,生生世世不得超生,被囚禁与这一方之地。

他的婢女燕然在他死后就自尽,而他的仆人小伍也为了找到他的尸体被大哥杀了,小伍和燕然都是因为他才被卷入这里。

“百年了,我还在恨,无休止的恨着,我也不知道要恨谁,大哥早就死了,他死前还来找我,他说他不会放我出去,他给我道歉了,然后他就走了。”

空荡荡的房间只有周尉的低笑,瘆人可怕,可夏游不觉得可怕,他同情周尉,突然地死去,百年的囚禁,也许疯了才是解脱。

周尉神经质地抖着身子,咧嘴咯咯笑,“夏游,我不能让你走,你走了这一切都没了,我会消失,小伍和燕然都会消失,小伍他被骗了,这个阵法根本不能出去,这里就是死局,进来了就不可能出去的!”

夏游被周尉压住,那张脸扭曲怪异地笑,他不断凑近夏游,试图在解释自己之前的行为,“夏游,你别出去了,在这里陪我好不好,我太孤独了,就这样一辈子也挺好的啊!”

这才是那个发了疯的周尉,那个死不瞑目的厉鬼,之前的谦谦君子都是装出来的。他阻止夏游只是为了保留现在的一切,他害怕阵法消失的同时这一切也随之消失。

夏游看着他,其实已经怕的全身瘫软,他也根本不可能推开周尉。房间里忽然狂风大作,纱帘被刮起,月色和纱帘共舞,偌大的床上坐着压走夏游的周尉,他脸上笑着确实扭曲痛苦的表情,“夏游,我爱你。”

两张唇瓣吻在一起,一个冷淡地屹然不动,一个疯狂偏执地索吻来证明自己。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都消去了光,只有看不见底的黑和爱恨交织,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爱还是恨,他想留住的留不住,想摆脱的摆脱不了。太苦太恨了,一百年,他什么都没有。

“夏游,我真的爱你啊……”

一个鬼说爱你是什么感觉呢?仅仅相处了几天,鬼就吻着你哭的撕心裂肺的,他说爱你。夏游没有感觉,但心里面漫起了密密麻麻的疼意,他觉得周尉太可怜了,他同情,不,他心疼他的事。可是也仅仅是心疼,不代表夏游能把自己交出去。

“周尉,一百年的恨,足够了。”

“周尉,等你出去,你再说爱,这里的爱不是你最真诚的。”

“周尉,停下来……”

周尉听不见了,他已经是一个迷失的鬼了,迷失到,整个世界都是狂风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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