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剧院后台人员纷杂，吵吵嚷嚷好不热闹，衣服架子随处推搡着靠在墙边，后台工作人员和演员们挤在这小小一间屋子里，不知是谁的体味和脚臭，熏得整个房间都像是腌菜缸。
沈橙意刚推门进来就被熏得眯起眼睛，捏着鼻子又出去缓了口气，他实在没勇气再次推门，只能蹲在门外角落处给沈橙心发消息说他到了。
“姐，太恶心了，我就在门口不进来了，一会儿直接去看台！”他接了电话一阵吐槽，“我眼泪都被熏出来了，这也太味儿了，你怎么受得了的！”
沈橙心拿着口红给有些白的嘴唇涂上一抹亮色，她对着镜子看了眼，觉得没问题才开口：“我也觉得味儿大，我都快被熏死了，正好我马上就好了，你在门口等我一下，我出来透口气！”
“那行，我在A3号门这边，没什么人，出来就能看到！”沈橙意从墙角站起，好让人出来就能看到自己。
少年长手长脚往那门前一站，瞬间就拉低了门槛，高大的门楣一低再低，灰扑扑的，无法同熠熠生辉的少年比拟。
“姐，快出来！”大门被推开，沈橙意仅仅看见一个鞋尖就知道来者是谁，连忙退后两步，拉着人的手腕把人扯出来。
“呼——”沈橙心长舒一口气，叉着腰疯了一样吸食门外新鲜芳香的空气，“我差点就死在里面了，太臭了！”
沈橙意看她脸色不太对，以为是受不了那冲眼睛的味道，拿了瓶水给她：“喝口水润润。”
沈橙心毫无形象地和沈橙意一样靠在墙上，小口小口喝着水，手却按在肚子上不停揉着：“我今天这肚子不太对劲，总是阴恻恻的疼，不会是岔气了吧？”
“疼得很吗？”沈橙意弹起身子，视线落在她越来越不好的脸色上，上了妆的脸不太能看出脸色好不好，但这会儿就连带妆都看得出她脸色有多糟糕，恐怕她说的疼几乎是忍不住了。
“什么时候开始疼的，能请假吗，我们现在去医院！”沈橙意把水瓶拿走，牵着她就要去后台找经理告假，这种状态怎么可能再上台。
可是，这场舞剧耗费了太多人的心血，如果仅仅因为她一人而无法演出，就她自己而言也是不能接受的。
经理看着快要疼昏过去的沈橙心急得团团转，之前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肚子疼了，这会儿让他上哪儿去找一个能顶替主演位置的舞蹈演员来！
“经理，她快撑不住了，这种状态上了台反而会影响效果……”沈橙意将人半扶半抱揽在怀里，他的手心温热，贴在肚子上缓解了不少痛苦。
沈橙心也没料到刚还能忍受的疼突然爆发，额头和鼻尖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呼吸间冷气浸入肺腑，她咬着牙才没有痛呼出声，嘴唇颤抖着，脊背不受控制地弯曲折叠，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部依靠着沈橙意的支撑，右手死死捂着疼的地方，只有这样才好受一些。
“我替她跳行了吧，我替她跳，你们快送她去医院！送她去医院啊！”沈橙意心中焦急万分，声音不自主地颤抖着，急得眼圈通红，若是再拖上一分，他立马就要抱着人离开这鬼地方。
“行行行，快来几个人把Cynthia（辛西娅）送医院去，Kolten，你跟我来！”经理和沈橙意也算是老相识，刚开始沈橙心常常把他带到后台来，他们合作这么多年，其实也并不想为难她的。
只是临到上场了，他确实找不到人来顶替，唯一能跳的就只有面前身形纤细的沈橙意，以至于他迟迟不答应，就是为了叫沈橙意主动提出去跳女演员的位置。
反正死马当活马医，总比没马的好！
他不管沈橙意在心里怎么骂他，他都认了，至少保住了饭碗。
沈橙意知道一个剧团的经理要考虑很多方面，平时笑眯眯的对自己也很好，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也不至于这样，只是心里终究不舒服，亏他还把沈橙心当剧团的宝贝来着，宝贝生病了就是这样对待的！
“快，Mia，拿一套大码备用舞蹈服，再把Cairo叫来，让他和Kolten熟悉熟悉！”
经理吩咐助理立马行动，现在离开场还有二十五分钟，演员之间并不相熟，他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向天神祈祷表演一切顺利。
又是一阵混乱过去，当沈橙意再次出现在经理面前，已经换好了超大号的舞蹈服，腰间围着可拆卸的裙子，丝袜舞鞋和口红，完全一比一复刻沈橙心，晃眼一看，还以为是沈橙心这几天吃了什么魔药，身体突然拔高到一米八！
“马上就开场了，Cairo你和Kolten熟悉没有？”经理火急火燎忙完那边忙这边，眼看着时间就要到了，道具什么的都已经准备好，只等两位主演磨合好。
短短十分钟时间，别说磨合了，连自我介绍都介绍不完，好在沈橙意经常在剧团后台窜，和Cairo也算是老相识，身高差不多，也试过一起跳舞，不然今天还真不好收场！
“OK！”两位主演对视一眼，心里都是说不出的紧张，每个人都像是被赶鸭子上架的，只希望不出错，演出完毕他们自然会和主办方道歉。
经理已经和主办方打过招呼，毫无意外的，报酬被扣去百分之二十。
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经理目送主演上台后，瘫坐在椅子上。
听天由命的事，轮不上他操心了。
漆黑的舞台上，赫然出现一束光亮，雷电交加之际闪出女巫的住所，坐落在如画风景的山村的废墟中，恶毒的女巫正在虐待她的仆人……
古典芭蕾舞剧《蝴蝶》的故事，随着轻盈柔和的音乐缓缓讲述给台下的观众，调皮活泼轻盈的小蝴蝶翻飞在舞台中央，他的舞步轻盈而迅速，动作如同真正的蝴蝶般在花丛中穿梭。
从被诅咒的恐惧和无助，到最终的解脱和喜悦，情感碰撞的张力随着音乐的变换而变幻无穷，每一次舒展，每一次踮脚，他的身姿优雅，都仿佛踩在人的心尖，怕他跌落，怕他无声无息，振翅飞走……
台下的观众紧紧盯着那只轻盈到就要飞走的小蝴蝶，只怕自己一转眼，他就乘风而去。
只是两位主演之间好似并不熟捻，好几次托举都差点脱手，又被小蝴蝶以蝴蝶振翅的效果挽救，叫人误以为是这样的排练，殊不知两位主演都快要被吓死。
故事进行到最后，观众悬着的心在小蝴蝶和王子踏入幸福的殿堂后，终于放下，故事终于落幕，场内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
他们今天见到了一场意外，饰演小蝴蝶的演员并不是那位年轻，小有名气的东方女主演，而是更为年轻的，与之有着相似面孔的东方男演员。
可没人在意这个意外，毫无意外，他们享受到了另一种意义上的视觉盛宴。
轻盈却有力，好似赋予了小蝴蝶新的生命力，旺盛的，充盈的，叫人赞叹。
在这赞叹背后，沈橙意快速换下舞服，随意搓洗着脸上的膏体，原本服帖趴在头上的卷毛被沾湿了水，随意翘着，乱蓬蓬的堆在头顶。
但主人不在意，甚至连多歇口气也不能，拎上自己的包冲出后台，在拥挤的人群中挤出一条道路，逆流而上，最终冲出剧院大门。
“呼——呼——呼——”他喘着大气，眼前划过一辆又一辆黑色出租车，他没有时间排队，可就算他插队也没有一辆出租愿意为他停下。
少年怀里抱着一堆东西像无头苍蝇一样原地乱转，脸上东一块儿西一块儿挂着没洗干净的粉底和眼影，脸在霓虹灯光下闪闪发光，金的银的红的，好一个五彩斑斓，若不是底子好，怕是就是一块调色盘。
少年急得眼圈通红，眸中泪光盈盈，在等了五分钟后最终没忍住，咬着唇瓣没让自己哭出声，只是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砸在地上，可怜又无助。
被插队的人原本还一脸不爽，在一旁骂骂咧咧，一看小孩儿都急哭了立马收敛态度，装不在意，装无事发生。
林铮刚出来就看见一个有些熟的小孩儿在等车区哭，他记起来了，两个月前那小孩儿加他微信说要请他吃饭。
只是今天他想见的人没见到，心情不免低落，不是很想管别人的闲事，很想装看不见，不过一瞥眼的时间，那张委屈的脸就像是映在他脑海里，他做不到视而不见。
眼见小孩儿因为打不到车哭到快要崩溃，他还是没忍住上前询问，“去哪儿，送你一程。”
男人的话就像天籁，沈橙意抬头看见那张绝美的脸，一时间哭得更带劲了，他吸吸鼻子迅速找回理智：“医院，圣托马斯，谢谢！”
“跟我来。”林铮领着人往地下停车场走，听着身后不断啜泣的声音，他破天荒给出了自己的手巾，“擦擦吧，一会儿就到。”
棕色的丝巾叠得方方正正，带着一丝淡淡的松香木的气息，沈橙意揪着丝巾坐上他的副驾，再一次出声感谢：“谢谢你，林先生，你又帮了我一次……吸……”
“没事。”林铮驱车往圣托马斯赶，看着他脸上的粉底和闪粉心中划过一丝熟悉，内心的疑惑驱使他问出口，“刚表演完？”
沈橙意点头，发现开车不能走神看他又闷闷地“嗯”了一声。
“你跳得很好。”林铮说，那颗飘忽不定的心落在实处，猛生欣喜。
夏末的夜总起凉风，车里林铮心如擂鼓，瞥见那张忽明忽暗的脸，他想，也许他见到了，今晚想见的人。
文中提到的古典芭蕾舞剧《蝴蝶》，在B站有较为详细的版本的解说，在这里采用的是俄罗斯改编版[奶茶]
【芭蕾舞剧《蝴蝶》（Les Papillons）-哔哩哔哩】 sb23.tv/ASTafY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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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赶鸭子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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