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太子妃会做噩梦。
听闻有一个新来的俾子，见着太子妃言行粗鲁，不懂礼数，在烈日下被罚跪了五个时辰。
当晚，太子妃梦到了在相府的礼教课上，蝴蝶朝着辛檬剑拔弩张，“三六九等的规则，是做贱人的玩意。尊卑有别，三从四德，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打压，要将人驯化成乖巧的花瓶、趁手的兵器。可是每个人都该是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的生命啊。”
“你呢”，蝴蝶忽然转向了她，“你也很厌恶这场用道德礼仪为外皮的剥削压迫吧？你会认同京城的规则，成为伤害别人的刽子手吗？”
太子妃见着了话本子里许多表里不一的夫人小姐们，白日里早已默认了适当隐瞒是种聪明的活法，不敢再表达真实的自我，而是学着一些场面上该说的话，对方想听的话。只是夜里梦到过相府的蝴蝶面对着辛檬的控诉，“那些一口一个为国为民却鱼肉百姓的，一口一个忠君爱国却意图谋反的，一口一个仁义道德却欺男霸女的。他们也只是聪明而不是欺骗吗？这不对，表里不一就是虚伪。不能因为世上假模假式的人太多，便觉得如此行事没有问题。错就是错，对就是对。”
“你呢？”蝴蝶又看向了她，“你有活成自己想要的真实的模样吗？你有做你想做的事，说你想说的话，成为你自己吗？”
太子妃还梦到过来京的那座寺庙，她拒绝了太子的求娶，“我不希望我的余生，最大的价值，是作为谁的夫人。我不希望我的眼界，只用来争夺丈夫的宠爱，防止小妾的上位。我不希望我的价值，变成相夫教子。官夫人不可能打架斗殴，但我习了十几年的武，是为了锄强扶弱，不是做后院里的装饰，博得官家的喝彩。”
“你呢？”蝴蝶看着她，“你的价值、梦想、追求是什么？你的生命有意义吗？”
惊醒的时候，太子妃会厌弃起现在这个颓废的，虚弱的，麻木的，没有梦想的自己。可她又会想起辛檬的教导，许安的叮嘱，想起高台上人们的谩骂，想起自己的一意孤行所犯下的过错。
或许长大就是这样的困境，没有与世界作对的勇气，就要背叛过去的自己。
他人的期待与自我的妄想，总会难以两全。
大人的世界没有标准答案，每个选项背后都有万丈深渊。
她恍惚中在想，蝴蝶，真的存在过吗？
慌张中她又会拿起话本子，去看山间女鬼，去看书生求考，去看权贵们的尔虞我诈，去看神仙们的情情爱爱，仿佛旁人的故事能代替自己的思考，虚幻的幸福能给予自己慰藉。像是一个不断下沉的漩涡，用麻木掩盖痛苦，又因麻木而痛苦。
她已经许久没有静下心来想一想她自己的人生了。
“我知道我在堕落。
可我阻止不了。
因为这就是成长。
传言说屠龙的少年终将成龙，传言说人会成为自己所讨厌的样子。每个有趣的小孩，终究要在社会的磨练之后，屈服于他的规则，成为无趣的大人。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我已经比绝大部分人都幸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我又凭什么不满足呢？”
每当脑海有些紊乱的时候，她就会去缠着太子，一遍一遍地听他讲，“我爱你”。
“如果你遇到了比我更漂亮的女孩子会怎么办？”
“这世上没有比你更漂亮的人了。”
“如果你遇到了比我更聪明的人呢？”
“我们汐儿就已经够聪明了。”
“不对，我不聪明。”
“你是最最最可爱的，我最最最爱你了。”
“我也最爱你啦”
情情爱爱的东西仿佛有特殊的吸引力，总是令人着迷。一句情话，会比一块糕点更加香甜。她腻在了里面。温柔乡，英雄冢，真真是名不虚传。
她着了迷地咀嚼着爱情。爱仿佛有魔力，能够粘补着破碎的心，给予自己坚定而勇敢的力量。
‘神明为爱坠下神坛，恶魔为爱重返人间，为一人，杀千万人，为一人，爱千万人。’她的太子殿下就是为她而来的神明，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处境，都会站在她的身边，拥抱她，救赎她，陪她一起奔赴人生盛大的旅途。她也会毫无保留地支持他，帮助他，陪他一起攀登上世俗权力的顶峰。
“你会永远爱我吗？”
“当然，我会永远爱你。”
“我也是”她吻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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