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空调开的27度,徐晏明平躺在电动护理床上,身上盖一条薄薄的空调被,两手松弛地露在被子外,全身一动不动的。
许园忐忑地坐在徐晏明病床前,用指尖小心戳了戳他手心,结果他一点反应也没有。没良心地讲,许园刚才听周姐姐电话时,第一反应并不是高兴,而是——
完了!这下她真的有老公了。
此刻见病床上的徐晏明根本没有起死回生的迹象,她又感觉挺失落的,心里闷闷的,虽然跟徐晏明一丁点感情也没有,但她到底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终究还是希望徐晏明能苏醒康复起来。
许园盯着徐晏明雕塑般精致的脸庞,那张脸没有知觉,没有情绪,也没有生命力,许园心下叹气,忽然觉得他很可怜。
“周姐姐,你确定他动了吗?”许园盯着徐晏明问周桂芳。
周桂芳有点急了,想举手对天发誓的样子说:“真的!我还能拿这事开玩笑吗?”
也是,周姐姐并不是不靠谱的人。许园犹豫半晌,又问:“那你看见他哪个手动了?”
“哦我刚才在这边拖地,拖床底,然后一抬眼就看到他右手的手指动了几下。”
“所有手指都动吗?”许园镇定自若,俨然一位专业的医生。
周桂芳回忆了下,接着抬起右手演习示范着说:“你看,就是这样,动了四个手指,就大拇指没动。”
许园点点头,心下盘算着利弊,有些犹豫地说:“周姐姐,你说我们要不要把这个情况告诉伍阿姨啊?”
这个事周桂芳可做不得主,说到底她不过是一个保姆,许园这个正牌儿媳都不敢做的决定,她哪敢。见周桂芳一副为难样,许园当下又说:“要不先别告诉她吧,免得等下她空欢喜一场。这样,我先问下赵医生,叫他过来看看先。”
周桂芳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又想起她该去给送饭了,跟许园交待了句:“那我先去医院给太太送饭了。”
许园应了一声,边垂下眼在手机上找赵医生的号码,随后拨号过去。
赵医生接了电话,不过很不巧,他在北京学术交流,今天不能过来看诊,要两天后才回南城。听了许园的阐述,赵医生只交待许园,再观察观察,有什么紧急情况,及时打120。
许园连声应好,才刚挂电话,手机进来一条短信,是安康疗养院通知她续费的消息,好在现在科技发达,不用为缴费大老远跑去一趟,许园在手机上一顿操作,缴费成功了。
第二天早八点,许园如常完成护理工作后,捧着手机给徐晏明读一则传奇故事,许园会选这个故事是因为感觉形式上跟她很相似,她深度怀疑伍阿姨看过这个故事。
这个故事讲的是一对恩爱夫妻遇到意外,丈夫在紧要关头保护了妻子,而他自己却重伤成了植物人,后来丈夫在妻子锲而不舍的坚持下被唤醒。
妻子每日情意切切地跟丈夫讲话,也像许园这样充满仪式感地喊老公起床,一有空就坐在床边跟丈夫讲话,讲过去的一点一滴,讲未来想和他去哪里……
许园读到妻子说“我们去一趟西藏好不好,我还没去过西藏呢”的时候,忽听有人问:“你是谁?”嗓音低沉,哑涩又病弱。
许园心头一跳,以为自己幻听了,却还是下意识地偏头去看徐晏明的脸——
他醒了?
他真的醒了!
许园直接傻掉,她惊惧又惶惑地看着他,不晓得应该开口跟他说些什么好,徐晏明对她来说,是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好像是亲近的关系,实际上又让人无法亲近。
徐晏明睁着一双虚弱的眼,冷淡又茫然地看着许园,嗓音低哑又问她一遍:“你是谁?”
许园木讷地眨眨眼,欲言又止,犹豫良久才说:“我是……你老婆。”自己都感觉自己好心虚,一点儿也没有当老婆的底气。
徐晏明盯着许园看一会,又把眼睛闭上,大脑痛苦地运作想找回记忆,他出事前应该没有老婆,不对,连女朋友都没有,亲近的女性应该只有他母亲伍女士才对……
短暂的沉默,许园见他又闭着眼,心里有点紧张,生怕他又昏迷过去,连忙俯身过去,左右各拿两个手指撑开他眼皮——
徐晏明:“……”
“老公你别睡回去啊,你好不容易才醒过来,先不要睡,也不要乱动,”一时嘴快,习惯性喊老公,反应过来后许园尴尬一顿,她松开撑他眼皮的手,拿手机找通话记录,“你等一下,我现在打电话问赵医生应该怎么办。”
许园站到窗边去打电话,徐晏明举目又瞧她一眼。他眼睛中度近视,看那边的人身影不真切了,大脑里一团乱,感觉混沌得无所适从,却还是死死思索,他真的有老婆吗?
那边许园还在听赵医生的嘱咐,这边周桂芳拿着抹布走进来打算搞卫生,一眼看到徐愿明睁着眼,她吓一跳,随后喜悦和感慨汇成一句话:“徐教授,你醒啦?”
徐晏明认识周桂芳,出事前他住自己那套房,不跟伍女士同住,但每个月都会被迫来走动一两次,所以他知道这是伍女士的保姆,记忆挺清晰,还记得以前称呼她为周姐。
“周姐,”徐晏明目光缓缓指向许园,一只手无力地虚握一下,不死心地问,“她是谁?”
周桂芳略一迟疑,温声回答说:“她是你老婆呀。”
徐晏明再次凌乱。
他凌乱地看看周桂芳,转而看向他老婆,老婆好像是打了120,在报地址。她结束通话后走了过来,与周桂芳对视了一眼,像密谋着什么,然后看向他说:“赵医生建议说,先送你去医院做检查,我刚已经打120了,等会我陪你去医院。”
“啊对了,”周桂芳忽然想到要紧的,看向许园,“太太还不知道吧?我这就去给她打电话。”说着径自出去找手机打电话。
现场陷入了沉默。
两个人无话可说地对望两秒,许园尴尬地溜开了眼神,徐晏明却还是淡漠地盯着她看,他感觉自己除了这张嘴,全身都动弹不得,不得劲,难受得要死。
徐晏明费力地把手握成拳,咳了两声,喘息着问眼神闪躲的老婆:“你叫什么名字?”
许园目光一顿,仍然是不看他,垂着眼心虚地回答:“许园。许多的许,花园的园。”
“许园,”徐晏明回味地重复一遍她的名字,记忆里实在找不出来这么个人,只好又问她,“我们结婚多久了?”
许园抬手摸了摸鼻子,声若蚊蝇说:“两个月。”
徐晏明听力好像很好,这么小声他都听到了,不过他还是以问句重复一遍:“两个月?”
许园点头:“嗯。”
徐晏明:“那我昏迷了多久?”
许园:“两个多月吧。”
徐晏明气得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来,他总算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合着这是他昏迷期间娶来的老婆!他不想用也知道这是伍女士干的。
许园听徐晏明说话声音哑涩,又见他气得脸都绿了,连忙低声下气又贴心地问:“老公你想喝水吗?”
谁知道徐晏明脾气一下大得要命,用尽全身力气似的地吼她:“不要叫我老公。”
“哦……”许园乖乖应声,她其实也不稀罕叫他老公啊,只是过去两个月一天叫三遍,算起来一共叫了有一百八十多遍,她叫习惯了,一情急就随口这样叫出来。
不过徐晏明吼她,她一点儿也不生气,毕竟谁摊上徐晏明这样的事,也不可能轻易接受的。许园大度地看着徐晏明,哄小孩似的问:“那你希望我怎么叫你呢?”
徐晏明沉默半晌,似乎消气了,没什么情绪地说:“叫徐教授。”
徐教授?
许园想起来她刚才在打电话的时候,隐约听到周姐姐也称他为徐教授的,便问:“你是教授啊?”
徐晏明没理她。
许园见他不乐意说话,便悄悄转身出去,倒了杯水拿回来,走到门口又折回去,找了根吸管插入水杯里,然后将吸管的另一端凑到徐晏明嘴边,坐在病床前好声好气地哄着他说:“徐教授,喝点水吧。”
徐晏明似乎有点难为情,他眼神冷冷地盯着许园看半晌后,才勉为其难地张嘴含住吸管,慢慢地吸几口水。难堪的是他昏迷太久,连吞咽功能都萎缩了,那吸上来的水来不及全吞下去,有一部分顺着他嘴角流了下去,弄湿了肩上的衣料。
许园倒是不以为意,似乎她早已见惯了此类不堪,她不慌不忙,灵巧地伸手抽来两张纸巾帮徐晏明擦拭嘴角和衣服。
喝完水,徐晏明尴尬地别开脸,垂着眼说:“这段时间,都是你在照顾我吗?”
许园将水杯放在一旁的柜子上,平淡地点点头:“嗯,结婚后是我在照顾。伍阿姨最近身体不太好,现在还在住院呢。”
徐晏明听完冷笑一声,嘲讽地说:“她没让你喊她做妈吗?”
徐晏明对于伍美珍的这个态度,许园觉得他好欠扁。他的老母亲为他做了那么多,把自己身体都弄垮了,可他一醒来竟然就在这里说风凉话,也不问问他老母亲是哪里不舒服,真是个不孝子。
不过许园管不了那么多,她自己身上也一堆烦心事,她懒得跟他绕弯子,直接如实回答他说:“我叫不出口。”
徐晏明一副欠扁的样子:“叫老公你又叫得出口?”
许园一脸无辜:“这是伍阿姨的硬性要求,所以我就、克服了一下。”
徐晏明又是一声冷笑,冷冷地盯着她:“给我讲一讲,结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这个……”许园看着徐晏明渐渐有了生气的脸,注意力一下子被他的眼睛勾过去,之前就好奇他的眼睛是什么样,现下见了觉得他眼睛好看是好看,只是此刻他眼神冷若冰霜,看着像是极度凉薄无情的人,所以许园觉得,他还是闭上眼比较好看。
停顿半晌,许园垂下眼说:“这个说来话长,以后再说,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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