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被秒速接通。女人含笑的声音紧跟着传来：“沈随？”她换了个叫法，“小随弟弟、生日快乐呀。”
沈随的喜悦直冲头脑，怎么都藏不住：“你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姜南蕴傲娇了：“你姐我记性好，当初用你的身份证买机票，看一眼就记住了。”
“......”
沈随没想到，她那时分明对于带上自己的决定尚有迟疑，却还关注到了这样的细节。
一个，连他父母都不会在意的细节。
片刻安静。
姜南蕴唤了声：“沈随？”
沈随眸光微闪。这一刻，他敛去身体里所有快要泛滥而出的情愫，就只是很纯粹地同电话里的人儿说：“......谢谢。”
姜南蕴抿笑出声，说：“本来以为，我能在你生日前杀青赶回来的。”
沈随说：“工作要紧。”
“这么体贴？”姜南蕴还怪吃惊，调侃起来顺手的事儿。
沈随厚着脸皮应下：“嗯。”
姜南蕴冁然一笑，说回正题：“笔记本是联想最新款，店员说这款卖的最好，我就买了，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晚点你试试，不喜欢应该还能换？”
尽管还没拆开好好看过，沈随立即阻止她否定这份心意，说：“喜欢的。”
姜南蕴又无不遗憾地说：“也没给你买生日蛋糕。”
沈随像拿到了完美答案的考生，像是在哄：“你不在，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说完，他才意识到这句话是有多么的让人误解。
果然。
姜南蕴拿腔拖调地“哦～”一声，他赶紧制止她乱想，强调：“我不爱吃甜的，是真的会吃不完。”
姜南蕴笑意难掩：“也不知道是谁每次喝奶茶都要加全糖。”
沈随不说话了。
怎么办？就连被戳穿，他也好快乐。
随着这份无声静谧，场面重新变得温情起来。
大概很久，听筒里都只有两人浅浅的，仿佛交融在耳边的鼻息声音。
每一下，都比脉搏还要清晰。
少年的呼吸一点点粗重起来。本就对她有所图谋的他，面对这样纯净的气氛，也会渐渐面红耳赤。
沈随慌乱把手抻远，将手机与自己尽量隔离开来。平息几秒，拘挛的肩颈才重新放松。
之后，两人全都有意地将话题引回正轨，互相分享了这段不曾见面的日子里发生的零碎小事。
沈随出于某种目的，悄悄瞒下了他在做暑假工这件事。
这通电话的尾声，姜南蕴轻柔至极，说：“虽然没有蛋糕和蜡烛，但是生日的小朋友都可以许一个愿望。”
“沈随，许个愿吧。”她若神女赐言一样空灵。
隔着手机，沈随轻易就被蛊惑，隐下那一点点羞燥，听话地闭上了眼。
屋内只点了一盏台灯，窗外是流光闪烁的世界。少年虔诚合眸，静默许愿。
十几秒过去，姜南蕴试探着问：“好了吗？”
沈随缓缓起眸：“好了。”
姜南蕴问：“许了什么？”
沈随说：“不是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姜南蕴理所当然说：“愿望灵不灵，要看难度大不大。难度太大，上帝才不会给你实现，只会默默喊‘下一位’！”
“......”沈随忍笑忍得辛苦。
姜南蕴说：“难度不大的，除了上帝，嗯，姐姐也可以帮你完成。”
沈随心静了，许久，好像才短促地跳动一下。
他的愿望啊，简单又好难。
“我想知道，什么时候，你才会回来？”
......
八月二十号，沈随辞去了餐厅的工作，带着刚领到手，尚未捂热的工资直奔沪城最大的商圈。
距离开学还有四天，高三一班的班级群里也都在讨论此事，普遍的说法都是准备提前一天去学校熟悉环境。
沈随窥了会儿屏，默默买了二十四号上午的高铁票。
即使是这样，沈随也不确定姜南蕴会不会在他去南京之前回来。
他想用第一次仅凭自己赚来的工资，买一份礼物送给她。
下了地铁，哪怕是周三，广场里依旧人流不断。踏进商场不多会儿，更是肩摩踵接地人走不动道。
只是有送礼物这份心思，并没有确切目标的少年双手插进裤兜，朝商场深处走去，实际上一点都不酷。
因为他几乎是被身后的人群给当犯人一样，被押解着往里推进去的。
沈随糟心地鼓了鼓脸颊，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
一直被人推到哪儿算哪儿，算下来，沈随已经进了三家饰品店、两家化妆品店，还有一家厕所......
在这庞大的人群海洋里，沈随就像一只小到不能再小的胖婴鱼，被一轮轮洋流推搡去陌生的地方。
终于，他被推向一株最大，最漂亮的珊瑚群。与此同时，沈随也发现这周围的鱼儿最少。
抬头望向店铺品牌。
几个英文字母——
CHANEL
试着拼读了两遍，沈随极快地放弃了。
不确定地刚往里踏进两步，迎头一位柜姐踩着半跟高的鞋徐徐朝他走来。
这期间，似乎已经足够她将他完完全全地扫视一遍。
“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吗？”
柜姐将她待客的礼仪做了个十成十。两只手背交叠于小腹位置，挺胸扩肩，那片裸露在外的白皙脖颈扬起天鹅一样的高傲弧度。
大概是不便直接出言赶他，就以这样“委婉”的方式提醒他——
这里不是你这种人该来的地方。
却也正是她这样的姿态，让沈随不确定的脚步反而变得完全确定起来。
这样的东西，才配得上他的姐姐。
......
为了防止沈随乱摸乱碰，柜姐半情不愿地替他抽出几片闻香纸，挨个往上喷了一泵香水试香。
最终，在鼻子彻底失灵之前，沈随闻到了一款前调花香馥郁，尾调又带有雪松木一样味道，让人觉得温醇又清冽的香水。
沈随虚空点了点展柜里的香水，回头：“能再多喷点，让我试试它吗？”
柜姐：......
犹豫再三，她再多按上了一泵。
柜姐露出假人微笑：“先生还想试哪一款，都可以跟我说。”
沈随眼皮都没抬一下，满心满眼纠结着姜南蕴会不会喜欢。半晌，他敛眸，沉声道：“不用了。就这款，能帮我包装一下吗？”
柜姐瞧他这副利落模样，顿觉失误。
边阿谀谄笑地差人去拿新品包装，边觉得没道理。
没道理这样一个，不论是从哪方面瞧都十分穷酸的学生，能比她这样的奢侈品店柜姐还舍得买奢侈品香。
付完钱，接过包装袋，沈随游出珊瑚群，回到了属于他的那片小珊瑚。
-
八月二十三，小珊瑚里的另一位小鱼住户还是没有回来。
沈随收拾完所有行李，又花了比平常多出一倍的时间洗了澡、吹了头。最后不死心地把家里的所有公共区域都打扫了一遍，收拾到最后，沈随几乎要绝望的回房睡觉了。
他心不在焉地擦着电视机柜里最后一个摆件，正翻个面准备再擦一遍的时候，倏地。
玄关传来突兀的轻微撞击声，紧接着锁链碰撞的叮叮当声，终于，门锁弹开的咔哒声。
沈随感觉周身血液都快速流转起来，门被轻声推进门吸，姜南蕴正艰难地抬起行李箱往里搬。
他下颌不自觉绷紧，意识到手上还拿着东西，沈随低下眼去瞧，才发现这是他之前在江州中学被当时的班主任强买强卖，送给姜南蕴的那辆货车模型。
来不及多想，把它归置到原位，沈随就大跨步过去，从她手中接过箱子，抬进来，放下，一气呵成。
行李箱轮毂摩擦着地板重重转了转，发出两声瓷实的滚动声音。
姜南蕴呼了口气，像是不相信这个时间点他还没睡，又瞅了眼手机时间，没错，是一点十四分。
“这个点，你怎么还没休息？”姜南蕴惊诧开口。
“......”沈随摸了摸鼻子，讷讷说：“因为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就想着走之前大扫除一下。”
姜南蕴愣了一下，哑然失笑：“这个时间大扫除？”
沈随抿唇“嗯”了声。
姜南蕴还在无语发笑，一路舟车，她并没打算一直在门口傻站着，快速换下鞋，说：“先进去。”
沈随如同终于迎来公主的骑士，亦步亦趋地跟她进厨房，看着她灌下一杯水，之后来到客厅，形象全无地甩飞拖鞋，整个人“啪”一下，倒进了沙发里。然后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像昏睡了过去。
一时无话。
公主看样子累极了。
沈随眼里流露出几分细碎的心疼。他敛下目光，放柔声音：“你饿不饿？”
骑士决心践行他的保卫公主守则。
大约隔了半分钟，姜南蕴半睁开眼，也没跟他客气：“家里还有吃的吗？”
“嗯。冰箱里还有一把青菜和鸡蛋，可以煮碗面，”沈随尽量让自己一本正经，“......还好你今天回来，不然明天就都得扔了。”
姜南蕴用仅存地余力同他玩笑：“那正巧让我赶上了。”
沈随眼睑一顿，晦晦不明地瞧她一眼。
“如此，就辛苦我们小随阿弟了。”姜南蕴尚未出戏，侠女似的双手一抬，合抱成拳。只是那本该利落如疾风的劲拳，在此刻略显出了几分绵软无力。
“......”
沈随看着她这副状态实在糟心，转身进了厨房，洗菜烧锅，倒油煎蛋。不过十分钟，就将面条端了出来。
姜南蕴甚至都懒得再挪去餐厅，就着低矮的茶几，盘坐在地上，就将面条快速吃了个干净。
沈随见她稍缓过来，在她对面盘腿坐下来。隔着一张小方长桌，他上身端得笔直，算账似的控诉。“你是骗子。”
一整碗面条下肚，姜南蕴晕碳得不行，有些迷糊：“我怎么骗你了？”
像是难以启齿，沈随许久没做声，而后略显艰难地开口。
“是你说，生日愿望除了上帝......还有某人、也会帮我完成。”
深夜，某只小孩终于等到他的姐姐，心里想：牛郎织女也就是这么样才见上一回了。
命不苦，心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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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只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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