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在笑,但笑意虚浮于面,丝毫不及眼底。脸色泛着不健康的苍白,离近了可以清楚看到她额角上处理过的擦伤痕迹。时厌皱了皱眉,继续向下打量,露出冲锋衣外的左侧手肘也有着同样的擦伤。
景迟并不执着于等她的回答,面对她的沉默,她垂下眼眸,长睫在眼底投落深深的阴影。“我……我不敢一个人待着,虽然那个人被抓了,可我还是会害怕,夜里一直在做噩梦……”
“那支枪……他有枪……”
“枪是假的。”时厌打断了她。
“可你追过去的时候并不知道那是假的。”景迟眼眶泛红,呆呆地看着前方。“如果当时你出事了怎么办?”
“我不作无意义的假设。”
景迟却不顾她的冷淡,固执追问:“如果你出事了怎么办?你因为救我而出事,我一辈子都会痛苦自责的。”
时厌默然,顿了顿,她说:“景迟,你别搞错了,我并不是在救你,当时的情形换做任何人我都会去救的。”
“你终于记起我的名字了?”
“……”
“时厌,你要玩到什么时候?”长睫轻颤,下一刻,眼尾已然泛起湿意。出乎意料的重逢,惊喜的浪潮退去后留下满岸的狼藉。她有太多的困惑与不安,周遭的一切都陌生得令她害怕,唯一的依仗只有眼前这个女孩,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声音,甚至熟悉的睥睨的眼神与姿态——她的一切明明都是那么的熟悉,可说出的话语却又是那么的陌生与疏离。
“我不喜欢这个‘失忆游戏’,一点也不喜欢。”刻意忽略了她眼底的冷淡,景迟轻轻靠了过来,“别再玩了好不好?”
时厌抬手推她,却惊于入手的冷凉。只是一秒的迟疑,景迟伸手环抱住她,额头抵着她削薄的肩,“时厌,我好难受……”
肩头过热的温度引起了她的警惕。“你得去趟医院。”她冷冷地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
景迟却不置可否。时厌拉下她环住自己腰身的手,忍耐道:“如果你听不懂我的话,可以换个人来和你沟通。”
“啊……”景迟忽然痛哼,本能地缩了缩手。
她明明没有用力……时厌怔了怔,快速将她手掌翻开,一眼便见靠近掌缘处有着一块约莫半指长的擦伤。
有着什么情绪在心底冲撞着,野兽般露出尖利的獠牙。走廊驻留的同事又多了一个,她瞪去一眼,同事一愣,嘻嘻笑着走开。时厌松开手,大脑有些紊乱,原本想好的话也忘了干净,“你到底想怎么样?”她语气发狠,推她的动作却竭力地小心,仿佛面前站着的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带我去你家休息会吧,好吗?”被她推开的同时,她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我头好痛……”
时厌短促地吐了口气,握紧了拳,片刻后,又颓然松开。
当事人坚决不肯去医院,于是只能一脚油门去了附近的24小时药房。家里不缺外用伤药,但一向健康极少感冒的她,委实是没有储备感冒药。时厌猜想应是昨夜淋雨,又穿着湿衣睡了一晚,她鼻息间瓮翁感渐重,额头的热度几乎烫伤她的手。
买完药上车,眼见她竟然歪倒向一侧睡着了。时厌不爽地斜过脸,看着车窗外逐渐大亮的天色,一丝金阳破开叠叠张张的云层,倏然洒落人间,她有些不适地抬手遮了遮眼。
不多时便抵达了自己所住的小区门口。进出车辆的滴滴声吵醒了景迟,她迷迷糊糊地坐直了身子:“到了吗?”
低柔的嗓音连同微凉手指一起拂向时厌,她冷着脸,将景迟放在她腿上的手拨开,这才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进了地下停车场,停好车,时厌摔上车门:“下车。”
景迟低头犹豫片刻,轻轻探出一脚,可下一秒却是倒吸一口凉气:“嘶……”
时厌绕过车头,看她手扶着车门,一只脚踩在地上,另一只脚还在车里。又怎么了?她以眼神询问。
“脚踝扭伤了……”
“在局里怎么不说?”她暗自咬牙,却也只能耐着性子伸手扶她。
“当时又冷又怕,你还对我那么冷淡……”景迟委屈地看她一眼,抓着她的手小心翼翼下了车,一个不稳,身子立刻跌向她。
时厌后退一步避开,转而扶着她的肩膀帮她站稳。“能走吗?”
景迟脸白如纸,衬得一双眼睛尤其地黑了下去,乌沉沉如暴雨前的天空。片刻后,她咬了咬嘴唇,轻声说:“能。”
才动一步,抓着她手臂的手便无意识地一颤。时厌垂眸看去,原本骨肉匀称的脚踝此刻已明显肿了一块,她阻止了景迟的逞强,转身背向她半蹲下去:“上来。”
仍是冷冷淡淡甚至带着点凶巴巴,可景迟的心情却瞬间松快了。忽然便想起多年前的一个雨夜,她也是这样背着她带她回家,只是那时的她并不及现在成熟有力,深一脚浅一脚,心脏跳得几乎要破腔而出。
乌黑的发丝掩映下,露出的耳尖色呈粉红,她没忍住伸手轻轻一捏,身前的人立马绷紧身体,愤怒地甩开她的手——就连那甩脸的样子都熟悉地让她心跳加速。景迟发现自己很想笑,可笑着笑着,她却又有些想哭。“你为什么会想要做警察?”
“关你什么事?”时厌不爽地反问,腾一手刷卡进了电梯。
明明面前的女子早已不是当初十六七岁的少女,可透过她单薄的后脊传递到她胸口的温热与坚实的心跳却一如故往,总能令她感到安全,感到放心。真希望这电梯永远都不会停下来,景迟悄悄地想,又羞于自己的幼稚,只能将脸更深地埋入眼前人的颈子,任温热的气息扑打在冷白的皮肤上,一点点染出滚烫的薄红。
感受到脖颈处的热烫,时厌有些心不在焉,不断提醒自己人民警察为人民,自己只是在尽可能地照顾一个刚刚遭遇抢劫的柔弱市民,这和她什么身份没关系,和她是不是景迟更加没有关系。如果她不是景迟,或许她会更愿意给她一些好脸色,没准还能赚个锦旗也说不定?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忽然叮一声响,属于她的楼层到了。
电梯门缓缓开启,而下一秒,她跨出的脚就这么顿在了电梯口,不进不退,很是无语。
电梯口斜对着的便是她家的门,一梯二户的户型让她很难忽视任何一个堵在电梯口的人,尤其那人此刻还正靠着一只超大的行李箱,嚣张地抱胸站着,太阳镜几乎遮住了半张脸,瞧不清眼色,倒是下半截紧绷的小脸清楚地写满了不爽。
会在下雨天戴太阳镜的装X怪,自己认识的,能找上自己家门的,不用想,时厌也知道只有一个人。
“她是谁啊?”黎予欢猛抬手将墨镜推向头顶,看一眼景迟,眼底是清楚的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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