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问的人脸色一沉,动作停了几秒。
景迟小心翼翼地看她墨色的瞳,想从中寻到一丝陈年的蛛丝马迹。“是我做错什么了吗,令你生气而不自知?”
片刻的静默,时厌倏然起身,冷着脸抱起药箱就走。
景迟不甘心地追问:“是不是因为我同你哥哥说过日记的事,你以为我告你的状,所以——”
“和那没关系。”时厌不想继续。
“那还能因为什么?我根本不记得我有做过什么令你不开心的事,我们一直很好不是吗?”
“呵,你说是就是吧。”
“时厌!”这种明显的敷衍景迟又岂会听不出来?“你那时候还小,我们都只是希望你能专注学业,考上心仪的学校。”虽然时厌否认了,可她心中暗暗认定还是为了日记的旧事,努力想要解释清楚,好化解彼此间的误解与隔阂。
“你们?”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时厌冷笑一声。“你和谁‘你们’?我要不要好好念书,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别作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景迟。”四目相对时陡然有寒意滋生,几乎冻伤沙发上蜷成一团的女人。“我爱去哪就去哪,我为什么要和你联系?你以为你是谁?你只不过是时赟的前女友,呵,那么多个前女友中的一个,连名字都不用记住的前女友,而已。”
她说着说着便忍不住想笑,话语中的尖刻如同猛兽探出爪牙。“你不会真以为我们是朋友吧?”
难以言喻的焦灼感从心脏开始爆发,沿着血管丝丝缕缕向全身蔓延。可怒气值到了燃点却怎么也抓不住最关键的那根火引子——而她知道原因是什么,那点微不足道的火星,就在刚才瞬间湮灭在了景迟突然大颗砸落的眼泪里。
她烦躁地将自己摔进沙发,打定主意无视景迟的一切行为。客卧的门却忽然开了,黎予欢穿着睡裙站在门口,一只可爱的粉色大嘴蛙眼罩被推上了头顶。
她看一眼时厌,又看一眼景迟,似笑非笑:“两位,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景迟飞快地撇过脸去,不想让第三人瞧见她此时狼狈的模样。
若是眼神可以被具象化,黎予欢的眼波此刻便是一只目的明确的钩子,在两人脸上几番回转,想要挖出点陈芝麻烂谷子的秘密来咂摸品尝。时厌忍无可忍起身想将她推回房间,却被她一手钻入掌心,当着景迟的面,她的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划,声音轻懒,又透着难以言说的暧昧:“我看你这前嫂子气色可不太好,你就不能对人家客气点么?以为都像我似的,什么狗脾气都忍着你啊?”
景迟被那句“前嫂子”刺了一下,神情复杂地看向了黎予欢。而与此同时,时厌的脸色已经冷了下去。
黎予欢虽是对着时厌讲话,一双艳丽的长眸却始终是望向了景迟,看出她眼底的不满与尴尬,她得意地笑了。
景迟并非无知少女,又岂会听不出黎予欢话中隐含的敌意,只是想不通大家不过是初次见面,她又为何对自己会有敌意?看着时厌冰冷的脸色,她心里更是不安,主动道:“我睡沙发就好。你下午不是还要工作么,快去卧室休息吧。”
时厌回到沙发旁,抓起一副隔音耳塞塞进耳朵里,又拉过毯子裹在身上仰躺下去:“我没有让客人睡沙发的习惯。”
顿了顿,又道:“下午我会带你去买手机补卡,联系上你的亲人朋友后你就离开。就这样。”
她闭上了眼睛,也关上了耳朵,用最幼稚也最有效的方法阻隔了与世界所有的联系。
女孩子之间如果关系很好的话,睡一个卧室其实很常见吧。时厌的家中只有两个卧室,很显然,那位忽然杀出的黎女士占据了客卧。而作为这个家的主人,时厌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邀请她一起睡在主卧,她选择把主卧让给她,自己睡沙发。景迟本身也是一个注重边界感的人,即便是关系再好的女同事或者朋友,一起出差、出去玩也从来是住标间,各睡各的。可不知为何,面对暌违多年的时厌,她却丝毫不觉陌生与距离感,在时厌取出早餐放在她面前,在她说出要自己去主卧休息的那一刻,她理所当然地以为她会邀请自己一起去主卧休息,并且没觉得有丝毫不妥。
可打脸现场说的就是此刻吧?原来在她心里,自己从始至终都只不过是一个不重要的路人,是时赟众多前女友中的一个,连名字都不必被记住。
茶几上,一只药房的袋子正敞着口丢在上面,可以清楚看到里头放着一盒感冒药。这是时厌为她买的。景迟低迷的情绪恢复了些许,吃了药,她又倒了一杯热水端在手中,坐在另一侧沙发上,看着正把自己裹得蚕宝宝一般的时厌。
明明还是和从前一样啊,一生气就自闭视听,摆出最盐的脸给全世界看。她明明没有变不是吗?可刚才说出的那些话又到底是不是她的真心话呢?景迟固执地认为一定有着什么事情是她错漏了的,或许她曾无意踩到她的雷点而不自知,所以她才记恨了这样久。很奇怪,她其实也不是个多有长性的人,一路成长走来,身边朋友来来去去,每到一个新环境就会增加一些,也会慢慢走丢一些。人嘛,总是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所以时厌于她而言又究竟有多大的意义?她无法回答,可是她清楚地知道,那时她不辞而别,从此杳无音信,她的心里便有了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像一个永远无法填满的黑洞,任凭时间流逝岁月更迭,无论过去多久,无论她过得多么安和平静——只要想起,就是绵绵不绝的茫然与钝痛。
这算是什么奇怪的执念?
面前的女孩眉头紧皱,仿佛睡梦中也在经历着什么不愉快的情绪。真过分啊……她模糊地想着,明明是她对她讲了这么伤人的话,结果她自己反倒一脸被气坏了的模样。
小口地啜完杯中的水,她将水杯轻轻放在茶几上,离开客厅,去了时厌的卧室。
天大的烦恼与无解,都等睡醒再说吧。
不需要闹铃,时厌在下午两点的时候准时睁开了眼睛。
黎予欢还在睡,这正合了时厌的意,一来她希望能尽快处理完景迟的事,让自己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中去。二来,早上黎予欢那句“前嫂子”实话说让她很不爽,可以的话,她也不想再让这两人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景迟吃了药,略微睡得有些沉,时厌在敲门数声得不到回应后不得不冒昧地打开房门,一低头就见她正缩在自己的被子里,只露出半个乌黑的头顶心。
“喂,起来了。”
等了一会,睡着的人仍是一动不动,时厌无奈俯身,伸手掀开少许盖得过高的被子。“起来了,带你去买手机。”
“嗯……”景迟似醒非醒,半边脸颊仍是埋在枕头里,乌发散落,露出一侧小小的耳尖,泛着淡淡的粉。
本是未醒之人无意识的行为,却莫名有些异样的情味。时厌眼神飘忽,嗓子有些发紧:“你该起来了。”
“好渴……”她忽然轻声咕哝。
时厌眉头微蹙,手指轻拂过她粘着乱发有些汗湿的额头。有些冰,会出汗是好事,看起来已经退烧了。
然而来不及收回手去,景迟忽然睁开眼睛望向了她。
四目相对,时厌飞快收回手,背在身后,眼中掠过一丝不甚明晰的慌乱。
“时厌……”景迟的脸颊仍有些红,眸子里润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我刚刚好像做梦了……”
“梦里口渴了?”
“噗……什么啊,你这人……”景迟被她惹笑,撑起身子便要坐起。
时厌快速后退一步,“客厅有水。”她快速说完,转身便走。
在盥洗间换上了烘干的裙子,景迟有些迟疑地看着外面再次淅淅沥沥起来的雨。自己从昨晚开始就失了联系,主编这会儿肯定一脑袋雾水了吧。这次过来S市本便是因为工作,遇上时厌不在她的计划之内,虽然此刻她真的很想多花点时间去和她相处,去弄清一些事情,可时厌安排的没错,自己的确是应该尽快解决通讯问题,先和社里同事联系上再说。
很快两人便一起站在了玄关处。景迟弯腰换鞋,眼前却忽然递过一双白色的运动鞋。
“新的,没穿过。”时厌有些别扭地放下鞋,缩回手,眼睛并不看她,倒像是对着空气说话。
“欸?给我的嘛?”明知故问。
时厌微不可见地点点头,“你脚扭伤了,别穿高跟鞋。”
景迟顺从地将脚塞进运动鞋中试了试:“稍微大了点,不过运动鞋没关系。总之谢谢你啦,时警官。”
忽然而至的笑脸,语气中还带着三分的俏皮,仿佛自己和她很熟一样。时厌哼了声,关上门,率先走了出去。
没走几步又下意识回头,见她正小心翼翼地缓步走着,想到几小时前两人的争吵,心里仍有些不舒服,好在她也没再整什么幺蛾子,两人顺顺当当去到停车场,她驱车出库,前往附近的通讯营业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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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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