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丰收的季节。
稻子在不知不觉中变黄,终于到了该收割的时候。
不止贺清来起的早,整个村子都如此。
鸡鸣不过三声,狐狸便听见走动、开门,很快,蔚蓝寒沉的天幕下便会升起第一缕白烟。
狐狸匆匆起身穿上衣衫,小鼠们上在睡梦中,青蛇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抬起脑袋问:“这么早起来做甚?”
“你也起来,”狐狸一刻不停,梳着长发编成辫子,“我们去帮忙收稻谷,你得帮丁香姐家一起收。”
“这么多人?我怎么帮?”小青蛇有点不乐意地嘟囔一声,可是提到谭丁香家,她还是很诚实地起身,从被褥下钻出来。
“他们得吃饭睡觉,总有不在田里的时候,你暗暗帮一点,也不容易看出来的。”
一切妥当,小青蛇熟练地钻进狐狸袖子,一起出门去。
狐狸和贺清来对坐用饭,早上热好的包子又香又软。
趁着少年起身去给狐狸添饭的功夫,小青蛇迫不及待地探出脑袋,在狐狸粉色袖口露出一点青色,“快,狐狸,给我来一口。”
狐狸的目光朝小厨房的窗户一瞥,少年背对着她,狐狸有些紧张地用指头顶着小青蛇脑袋推回去:“闭嘴……”
小青蛇很不情愿,“怕什么……你都养鸟养鼠,再多一条青蛇有什么好怕的?”
“这不一样……”狐狸掰下来一块包子皮,送到袖口,豆儿黄还在屋子里睡觉,细细鼾声绵长。
青蛇张嘴叼过,满意地嚼咽。
狐狸低头,自己有一搭没一搭夹过来炒土豆,含糊回答:“哪有养鸟还养蛇的?你不是总念叨着团团看起来好吃吗?”
青蛇在她袖口中嗤笑一声,带得狐狸肌肤上一层凉意吹过。
少年已经端着饭碗转身出来,小青蛇却故意猛一露头,惊得狐狸瞪大了眼睛,手忙脚乱将自己的手塞进袖口,把这小青蛇堵回去。
贺清来将粥碗放在鞠衣面前,可看她手揣在袖子中,不免关心一句:“有点冷吗?”
“啊?”狐狸微愣,赶忙笑着回答,“不冷,没事。”
少年收回目光,继续吃饭。
狐狸的手指掐住青蛇脑袋,她的心声传进去,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你这是想干什么?”
小青蛇兴许是因为被掐住嘴,心声连带着也是嘟嘟囔囔:“干嘛啦,他看不到的。”
狐狸泄愤似的稍稍用力,小青蛇立即叽哇乱叫起来:“哎呀!又没有看见,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别害怕啦狐狸……”
狐狸松开手,不忘警告一句:“不准突然蹿出来,否则中午、晚上你都不可以再吃我买的松子糖了!”
青蛇有点委屈地答应:“知道了。”
“杏仁、瓜子还有炒核桃也不可以!”
“……哦。”青蛇泫然欲滴,软软倒在狐狸手臂上。
狐狸继续吃自己的饭,可是忽然一顿,小青蛇正用尾巴尖戳戳她的腕子:“狐狸,想吃土豆。”
碗盘里还有最后一筷子,狐狸夹过来塞入口中,大嚼特嚼:“没有了!”
青蛇心碎,青蛇知错。
早饭用过,天色熹微,贺清来和狐狸提着镰刀出门去。
少年轻声道:“收稻谷是体力活,我们中午吃白饭好不好?”
“好,”狐狸点点头,笑着道,“丁香姐说中午给我们送鹅蛋,就是最大的,你可以炒来吃,贺清来。”
少年闻声微微一笑,“算起来是给你的。”
“你做饭,我去得来一些食材,都是一样的,贺清来。”狐狸笑嘻嘻。
从各家各户的院子里都走出来人影,恍恍惚惚,走近了才看出来是谁,远远的一盏灯火在河岸对面亮起来,在狐狸视线中映亮了篱笆墙。
秋日寒,冷风嘶鸣,但还不曾钻进袖中,尚可忍受。
到了田埂边上,大家都分开行走,各自踏进自己的田中。
狐狸深吸一口气,稻穗压得杆茎弯,金黄的穗子沉甸甸挂在稻叶梢头,空气中满溢着淡淡的清香,分外清新。
狐狸走向谭丁香的田地,才看原来那盏灯是小桃提着,山那边太黑,不容易看清楚路,只是到了田边上,便被勒令熄灭了。
小桃似乎还没睡醒,提着灯笼打着一个大大的哈欠,连眼角都眯出泪,苏娘子和苏伯伯已经下田。
长长的哈欠结束,她看见狐狸走过,不由得问一声好:“衣衣姐姐早上好。”
像开嗓一样,小桃的声音依旧清脆,狐狸笑着回话:“早上好。”
“衣衣姐姐,你去帮丁香姐收稻子吗?”看狐狸走向,小姑娘又问。
“嗯,我先帮丁香姐,邓大哥这几天有活要出去,昨日就走了。”
狐狸已经走到了田埂上,谭丁香听见她的声音,回过头来浅浅一笑,天色寒净的蓝色映衬得女子的脸更加莹白细腻,好像一块白玉。
狐狸和谭丁香站在一起,正是田首,往前望去,才觉好长一块田地,足有几十米。
“咱们从这里开始收割吗?”狐狸问。
“嗯,从这里开始,”谭丁香说着,从围腰的小兜中掏出来一块糖,塞进狐狸手中,“花生糖,吃着甜。”
狐狸在手中展开一看,糖纸拨开,长长的一块糖,还能看见花生碎,淡黄色糖膏凝固,微微反射着光芒。
狐狸浅笑,塞进荷包,“谢谢丁香姐。”
不再多说,狐狸和谭丁香各自一半,开始劳作。
狐狸抽出镰刀,一把抓住稻谷,轻松割去,好几日没下雨,田里干涸,踩上去有些松软,但并不泥泞。
四周围渐渐安静下来,没人说话,只能听见稻穗碰撞,稻叶摩擦过手背和衣摆的动静;镰刀“嚓嚓”,在空气中响起细微的破空声。
狐狸抽空左右一看,大家都弯着腰勤恳劳作,不曾注意狐狸。
谭丁香的动作慢一点,狐狸和她之间还有一丈来宽、齐腰高的稻谷做遮挡。
“该干活了,出来。”狐狸抖抖腕子,悄无声息压低胳膊,低声提醒那盘在腕上悠哉休憩的小蛇。
没回音,小青蛇似乎找到了更舒适的姿势,竟又晕晕乎乎睡迷了。
狐狸沉默,搁下镰刀,探入袖口,不怎么留情地将小青蛇拖出来,在手中晃晃:“醒醒,起来干活。”
小青蛇迷糊地睁开眼晴,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连口水都流出来了。
“知、知道了。”小青蛇探着脑袋,碰到稻子,她体量小,轻轻攀上稻子,无声滑下,像采草那般熟练地咬断稻秆。
只有轻微的簌簌声,稻穗撂下田地,丰饶而饱满,无声赞美着季节。
狐狸放下心来,拾起镰刀,谨慎避开青蛇,手脚麻利地往前割去。
太阳羞答答从山头探出来,光亮像乍然邂逅,猛地铺满稻田,金灿灿的稻穗格外秀美。
时间过得很快,当午前的劳作结束,大家陆续走出稻田商量着午饭,狐狸才蹲下身子将青蛇接回。
小青蛇唇舌中还残留着一点草碎,她呸呸吐了两下,滑入狐狸袖子,才有点邀功似的道:“狐狸,给我分点花生糖吧,好香。”
“回去掰开一起吃,糖大着呢,我们都能尝一块儿。”狐狸回答,她捡起镰刀,站起身子。
不只是谁惊呼一声,狐狸暂且没听清,可是第二声她就听见了,正是小桃:“衣衣姐!你可真厉害!”
狐狸望去发出声音的方向,有点不明所以,那侧田地中的所有人都将目光看过来,梁延也大为惊讶,捧场似的喊道:“衣衣姐做事情真利索,我哥都比不上!”
身后谭丁香由衷赞叹:“衣衣,你收割稻谷可真迅速,我才干得上你一半!”
狐狸这才后知后觉,左右前后看一看—果真数她收割的稻谷最多,她已经到了田地三分之一处,而谭丁香只有她的一半。
旁的稻田不用说了,干活的人有多有少,可相应的,稻田更长更宽,可看了一圈儿下来,总能看出来差距,狐狸简直赶得上三个人干活。
狐狸有点儿不好意思:“还成,丁香姐给我报酬呢,就要好好干。”
“那你也厉害!我娘说给我煮三个鸡蛋吃,我也干不了这么快呢!”梁延这孩子嘴巴快,没心没肺地喊,惹得自己娘亲瞪过来一眼。
梁庭一巴掌拍过去:“就你会说话,吃饱了少躲懒。”
梁延笑嘻嘻的,这一巴掌不疼不痒,全当哥哥爱抚。
日头升的高,也到了回家用饭的时候,大家都饿得很,不再多说,狐狸朝最边上的田地看一看,贺清来正拍着衣裳,抖落沾染的稻叶和尘土。
等他直起身子,狐狸蹦蹦哒哒跑上田埂:“贺清来!回家做饭啦!”
少年朝这边看来,抿唇微笑,小涡浅浅的,眉眼恬然:“好。”
少男少女聚在一起,朝着家走去。
可是方走到谭丁香家门前,等着她送出来鹅蛋,却看村口方向缓缓驶进来一辆马车,风尘仆仆。
马车踏上打谷场,终于缓缓停下来,从车辕上跳下来一个少年,十七八岁的样子。
狐狸还没细看他脸颊,只听苏桃小姑娘欢呼一声:“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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