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戚千慕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十多分钟,挂电话后,洛颐又回到实验室继续发呆,熬到下午六点离开,启程回家。
洛颐的脚步不曾停歇,但他根本不想回家,拿钥匙开门时心慌得厉害,头脑有点缺氧,眼前一阵花影一阵黑。
家里静悄悄的,洛之裴就坐在饭厅等洛颐,听见洛颐回来了却没吭声。洛颐换鞋放包的动作都很轻,不敢制造出一点噪音。
餐桌上是昨晚的剩菜,洛之裴也是昨晚剩下的人,仿佛蒙了一层灰扑扑的尘与油,不新鲜。
洛之裴冷淡地吩咐道:“吃饭。”
洛颐的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连忙答应:“嗯,好。”
洛颐等洛之裴开口提出要求,不是宣泄情绪的咒骂,而是经过沉淀和思索的要求,关于他的,关于他的感情的。
无论怎样的难题,总要切实提出来了才能进一步想办法解决。
但洛之裴一直不说话。
心事重重的父子俩吃不了多少东西,昨晚的剩菜又剩了大半,留着明晚继续吃。
饭后洛之裴等洛颐收完碗筷才开口宣布:“我要开一次家庭会议。”
洛颐赶紧乖乖坐下:“好。”
瞧洛颐不灵光,洛之裴顿时生气,大声提醒他:“你给我把洛霖叫回来呀!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还在外面跑什么!叫她回来!”
洛颐只好给洛霖打电话。
洛霖接电话后洛之裴一把将手机抢过去,对洛霖说:“不管你手里有什么工作,全部都放下,立刻回家一趟,出大事了。”
说完就挂电话,没让洛霖吱一声。
洛颐看自己的手机被洛之裴用力拍在沙发上,暗暗咽了口唾沫,想洛之裴气成这样,万一动手了,他可能真的要像戚千慕说的那样瞅准时机逃跑。
晚上八点多将近九点的时候,门铃响了。
洛霖有钥匙,但不想用,不想表现得和这个家太过亲近。
洛颐快步去开门,将洛霖让进门,低低唤了声:“姐。”
洛霖边换鞋边不耐烦地问:“嗯,干嘛呀?着急忙慌叫我来,催魂呢?我很忙的。”
洛颐悄声告诉她:“我和男朋友的事情,爸已经知道了。”
洛霖很是诧异:“你怎么这么快就说啊?你傻呀,起码等过了五六七八年,老头对你结婚生子这件事有点绝望了你才告诉他呀。而且你和那个野男人能不能谈五六七八年都未可知,你着急什么?”
洛颐哭丧着脸说:“我本来也想先隐瞒一段时间再说的,但昨晚他送我回来,被爸看见了。”
“啧,”洛霖简直是恨铁不成钢,“这能怪谁呀?还不是你们太招摇了,在学校的小路上要接吻,在车里也要搂搂抱抱亲亲吧?啧啧啧,你们这些男人就是一天到晚猴急猴急的,丢死人了,你们控制一下自己好吧?控制一下很难吗?”
洛颐被数落得毫无还嘴之力,耷拉着脑袋请洛霖到客厅。
因为是家庭会议,松糕也算是家庭成员之一,所以洛之裴抱着松糕坐在沙发上。
洛霖第一眼看到的是松糕,跳起来叫道:“哎哟!怎么有一只小狗?!”
洛颐凑过去低声告诉洛霖:“男朋友送的。”
洛霖立刻换了张嫌弃的脸:“啧,干嘛呀?他想全方位入侵我们家啊?”
“你别这么说他,他是听我说爸一个人在家无聊,所以好心送了一只小狗陪陪爸。”
第二眼看到洛之裴,洛霖又是大叫:“哎哟!好久不见啊老头,你怎么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洛之裴不满地瞪着洛霖。
洛霖毫不在意,在客厅明亮的灯光下回过头看了洛颐一眼,说:“你好像也憔悴了不少,呵,感觉你现在是要上断头台呀。”
洛颐:“……”
洛霖挑了个离洛之裴较远的地方坐下,问:“叫我回来干嘛?”
洛之裴眉心皱得死紧,听刚才姐弟俩的悄悄话,洛之裴猜到了什么,粗声粗气地说:“我们家出了这种事还不能叫你回来吗?你早就知道洛颐的事了?”
洛霖耸耸肩:“也没多早。”
洛之裴更气了,叫道:“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说?你们姐弟俩都想瞒着我是吗?”
洛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我可不是特意想瞒着你,我平时跟你又没有交流。”
洛之裴发出急切的质问:“你怎么不劝劝你弟弟呀?你怎么当的姐姐?”
洛霖冷笑道:“我为什么要劝啊?人家两人情投意合,我吃饱了撑的去棒打鸳鸯,这是造孽的呀。”
洛之裴吃了瘪,撇撇嘴,视线换了方向,瞪着洛颐说:“我告诉你,我不同意你和一个男人谈恋爱,这件事不可能,我死了化成灰了也绝对不可能。洛颐,你现在当着我们大家的面,跟那个人断了吧。”
洛颐明白自己肯定会面对洛之裴的反对,但这句命令真的砸到他头上,他才发现所有心理准备都不作数,他被砸得晕头转向喘不过气,如坠深渊,脚踩不到大地,心落不到实处。
洛颐低着头说不出话,只缓缓摇了摇头。
洛之裴气急,提声问道:“你们难道还想过一辈子呀?”
洛颐点点头。
洛之裴用力跺了两下脚,颠得腿上的松糕一颤一颤。洛之裴只恨自己生了个傻儿子,用劝失足少女回头的捶足顿胸的口吻劝道:“怎么可能呢?洛颐你在想什么?你脑子坏掉了是吗?你跟我说说,你怎么保证一辈子都和他一起?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你听我说,我一看就知道那个人不是好东西,像那种年轻爱玩的男生不过是嘴上说得好听而已,他不会真心对你的,他没有真心,以后他玩够了,转头去和别人结婚生孩子了,你哭都来不及哭呀,被耽误了这么多时间。”
洛颐深深呼吸两下,鼓起勇气抬起头望着洛之裴,轻声说:“爸,谁能保证一辈子?”
洛霖带着点哂笑帮腔:“是呀,谁能保证一辈子?结婚证书吗?孩子吗?你和我妈倒是结婚生子了,也没见你们能过一辈子。”
洛之裴要急疯了,一下子站起来揪着自己的头发转了半圈,连累着松糕也掉在地上转了半圈。
洛之裴的眼睛也急得通红,脸面全无地朝洛颐喊:“你这,你发什么疯?你一个男人,却想跟一个男人过一辈子,这,你,你这就不可能有孩子了呀,你这样,怎么办呀?我怎么办呀?你要让我们家绝后吗?”
范书娟在世时,洛之裴盼着自己能有一个儿子,盼来了,而后就接着盼,盼儿子长大了成家,然后生个孙子,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
范书娟不在了,洛之裴余生最盼望的事情还是看到洛颐的孩子,但孙子孙女都不重要,有孩子就好。
他不知道怎么度过余生,一切都是无意义的。他的一生已经定型了,再没有更多的可能,死神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他没几年可以活了,接下来的每一天都不会有任何生机,不会有任何希望。
可孩子不一样,孩子是新的生命,新的希望,可以带来充满生机的改变。他不需要知道自己怎么生活,他只需要守着孩子,跟着孩子,就能过几天热热闹闹的生活,像以前范书娟还在世的、儿女还年幼的、有滋有味的生活。
洛颐又低下头去,姿态很低,态度却不软,说:“对不起,爸爸,我没办法,我也不想这样,可事实就是这样了。”
洛之裴被焦急的心火烧得头晕,红通通的双眼微突,死死盯着洛颐,一手捂着胀痛的前额,不可置信地问:“没办法,没办法你要和一个男人过日子?你还是,还是博士生,你怎么想的?你以后怎么在别人面前抬起头来啊?你读了这么多书,这么努力,为什么要这样葬送自己的未来?为什么呀?你那个圈子怎么可能容得下一个同性恋?你不想要前程了吗?你以后怎么办呀?”
洛颐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一层,说:“我不打算告诉别人,我在学校里面,在同学面前,都是尽量隐瞒的。”
洛之裴抄起地上想跑开的松糕,重新抱着,坐到洛颐身边,苦口婆心:“现在你不觉得有什么,因为你还是学生,还没有遇到工作上的竞争,以后呢?和你同一级的人要么有太太家的帮扶,要么靠着拥有稳定家庭的正面形象获得一些升职机会,那你就要比别人落后好几步了。男人要以事业为重,你怎么会甘心一辈子当一个没有晋升机会的底层角色呢?”
洛霖又插话:“这都是老黄历了,现在不这样。”
虽然她不了解学术圈是什么模样,不知道洛之裴说的话有没有道理,但为了帮洛颐找回点声势,先反驳了再说。
洛颐接着说:“以后的事情,我会看着办的,爸你别担心。”
洛霖一听就不满意,问:“你们这样能谈出什么结果?”这话是对着洛颐说的,想提醒洛颐态度强硬些,温和有礼解决不了问题。
但洛之裴更加不满意,愤怒地瞪着老是胡乱插话的洛霖,随手将松糕递给洛颐,起身说:“洛霖,你先跟我进房。”
洛颐接过松糕,和松糕面面相觑,又无助地看着洛之裴和洛霖的背影,一头雾水,想这家庭会议开得真是随意极了。
原本洛颐对相互不对付的父女俩的谈话结果不抱希望,没想到,就是这他根本没有参与的、开展得莫名其妙的谈话给了他最大的希望。
其实洛霖也没说什么智慧之言,只不过是她狠得下心,知道用范书娟的事和洛之裴的实际境况来使洛之裴头脑混乱,心意难坚,进而放弃自己的执念,逐渐跟随她的思路来思考整件事。
她也不会像洛颐那样时刻想着爱惜维护洛之裴,相反,她就喜欢攻击洛之裴,什么话戳人疼她说什么话,将洛之裴戳成筛子仿佛是她的乐趣。
洛之裴关上门就开始骂:“你就这么想推你弟弟上绝路吗?我让你来是想着你能帮我劝劝洛颐,你是我们家的一员,要和我站在一边的呀,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比洛颐大几岁,也参加工作这么多年了,怎么一点道理都不懂?不为我这张老脸,只为洛颐的未来着想,你也不该支持他谈这种恋爱。”
“我们俩到底是谁想推洛颐上绝路呀?你的话说得好听,什么只为了洛颐,其实不是的,你就是为了你自己而已。”洛霖一屁股坐到飘窗上就开始不客气,“我真的太讨厌你们这些老古董了,洛颐有没有孩子关你什么事啊?真有孩子,那孩子也是个独立的人,不是你或者洛颐生命的延续,没办法给你续命,你该怎么着还是得怎么着。你总不会以为有个小孩来给你补充精气吧?收起你那些奇怪的幻想,也这么大岁数了,吃好喝好玩好就行,别一天到晚整这么多事,我和洛颐都忙得很,我们也都不想当老古董,没空陪你发疯。”
心底的盼望被拆穿,洛之裴撑不起在洛霖面前的架子了,坐到床沿上,面对着洛霖,叹道:“那也不能支持洛颐当同性恋,他的路走歪了,我们应该提醒他,帮他走回正确的路上。他一直都是最优秀的孩子,从来都不用我和你妈妈担心的,没想到现在变成这样,太伤我的心了。”
洛霖无所谓地说:“同性恋就同性恋,世上又不是只有洛颐一个同性恋,怎么就错了?少数人做的事就是错的吗?那以前洛颐小考是全校唯一一个理综满分的学生,你那时怎么不说他大错特错?你到底在慌什么?别的同性恋能活,洛颐就不能活了?
“洛颐心软,顾念你的感受,总将你的痛苦看作是他的痛苦,你别仗着这一点就欺负他。逼得紧了,他会跑的。他都有本事在家里一穷二白还欠着钱的情况下读到博士了,他还没有本事远离你吗?他和他那个男朋友在你不知道的地方风流快活不好吗?你还伤心,他管你伤心干嘛?你这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可挂念的?”
洛之裴又被激怒:“我是你们的爸爸!”
洛霖把话说得十分明白:“那又怎么样?如果我们不管你,你能做什么?报警把我们抓起来?拿长辈身份压我们一头的这一套已经不好使了,我们就是不愿意完成你关于家庭的设想。
“又不仰仗你什么,没必要听你的话,我们只会根据我们自己的意愿过完这一生。你支持,那大家还能当一团和气的一家人,不支持,那可能就是分道扬镳的结果了。”
洛之裴有点觉得了洛霖不是在胡说八道,洛霖的话是有几分道理的,时代变了,人的想法也会跟着变,年轻人跟着,他这种老年人跟不上。洛颐如果真的下定决心要离家,他是跟不上的。
洛之裴抱臂坐着不说话,脸上还带着些许固执样,但由怒火助燃起来的气势几乎全消失了。
洛霖乘胜追击:“现在这个年代的孩子太有主见了,行动力也强,我不认自己是你家的人,所以你就洛颐这一个儿子,只有这一个孩子,你别一不小心把洛颐逼走了,不然你后半生就跟那只小狗过吧。
“洛颐是容易心软,可你看这次都闹到把我叫回家来的阵仗了,洛颐想都没想过要和那个男人分开,你就该知道洛颐打定主意要谈这段恋爱。洛颐可有韧劲了,可执著了,那么无聊的医学专业,那么厚的教科书,那么多天书一样的论文,说读就能连着读十年,这样的人,你都半只脚踏进棺材了,还能拗得过他?”
洛之裴小声说:“洛颐才不会像你这样是个白眼狼。”
洛霖不吃这一套:“你给了我很多恩惠吗?你又没有多喜欢我,何必装腔作势骂我是白眼狼,弄得我好像辜负了你多少爱意似的。
“而且,当你们这一辈老古董眼里的白眼狼,也没什么,大多数年轻人都乐意当,洛颐应该也挺乐意的。你以为你很了解洛颐吗?那他喜欢男生你知道吗?呵,你只是了解你自己对洛颐的要求而已,你根本不了解洛颐本人。”
洛之裴在洛霖的话面前别无他法,只能装可怜,苦着脸叹道:“你妈妈不在之后,我们的家都不像家了。”
“你不是家里的顶梁柱吗?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你有能力当顶梁柱,那么我们家的所有事都是你的责任,现在弄成这样,全是你的错,你好好反省吧。”
每次和洛霖交锋都讨不了好,往常的洛之裴还有精神多吵几句,可此刻洛之裴受到的冲击太大,身心俱疲,没有力气和洛霖较劲,他自暴自弃地承认道:“是,都是我的错,都怪我,我就是一个失败的人,老婆不在了,女儿有跟没有一样,儿子呢,儿子是个同性恋,我还活个什么劲啊,早死早好。”
“问题是你现在活得挺好的,还没到死的时候。很多人都想死,但没勇气真的杀死自己,于是只能活着。
“你好奇怪,把对你那么重要的家照着某种模式去经营,完全不管家里的人都有怎样的个性,适不适合同样的模式,这条路行不通就好像到了世界末日,你都活大半辈子了,却完全不知道怎么自己生活吗?
“好不容易到可以领退休金的年纪,每天大把时间,你就找点自己想做的事情去做嘛,去浪费时间嘛,去虚度光阴嘛,有事没事都做几顿好吃的犒劳自己,平时多和朋友见见面吹吹牛,要不就出去旅游开开眼界,别一天到晚对着四面墙。你要是实在不想动弹就在家里种种花养养狗,也挺好的。”
昨天和今天几乎都不吃不喝不睡的恶果仿佛在这一瞬间显现,洛之裴无精打采,脸色灰败,嘀嘀咕咕:“见朋友?洛颐这种样子,我有什么脸见朋友?不怕被别人笑到脸黄啊?”
洛霖翻了个白眼:“你要拿着大喇叭满大街说自己儿子是同性恋,我不会拦着你。算了,你还是别见朋友了,别愁眉苦脸的弄得人家也跟着心情不好,你有小狗不是吗?你跟小狗玩,不跟人玩,这样好了吧?满意没?”
洛之裴左手捏右手,赌气不说话。
洛霖摇摇头,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劝说洛之裴:“你已经失去了感受快乐的能力,不可能再获得多少快乐。时间过了,事情发生了,你没办法回到过去,成为过去的你自己。但你不能让身边的人跟着你不快乐。”
洛霖明白说服一个人要进退有度松紧得当,她常年和甲方公司的妖魔鬼怪打交道,知道该摆姿态就摆姿态、该当绕指柔就当绕指柔的道理。
看洛之裴没有反抗能力了,洛霖挤个笑,放软声音说:“老头……爸爸,能不能让我和洛颐都自由点?别给我们设那么多条条框框好不好?
“人的一生那么短,你看妈妈就知道了,活着的时候为以后的三十年作了明确的规划,谁知只剩三年寿命,什么规划都用不上,并且那三年里不是去医院住院就是在家里哀嚎,活得不人不鬼的。
“趁我们现在还健康,我们还有想要去做的事,你就别给我们添乱了,放手吧,洛颐都是二十大几岁快三十岁的人了,他脑子清楚,非常聪明且有行动力,他比谁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能够承担一切行为的后果,不需要你替他做决定。”
洛之裴颓唐地低下头,叹道:“你妈妈要怪我的,我没管好你们姐弟俩。”
洛霖的笑撑不了太久,已然恢复冷淡:“我妈妈已经不在了,她怪不了你,你醒醒吧,为我们这些活人着想一下,让我们少些烦恼活得轻松自在一点,比整天挂念妈妈要有意义得多。”
洛颐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主卧的房门打开,看洛霖先面无表情走出来,赶紧上前去,小声问:“怎么样?聊了什么?”
洛霖边往大门走边说:“没聊什么,我和老头哪里有话聊,都是在吵架。”
洛颐:“……”
洛霖潇洒地朝洛颐挥挥手:“走了。”
洛颐不想明言他独自面对洛之裴会害怕,只扭扭捏捏地低声劝洛霖:“多坐一会儿嘛,难得回来。”
洛霖狠心拒绝:“才不要,在这里多待一秒我都觉得我自由的灵魂被束缚了。”
说完洛霖就换鞋离开,留洛颐一个人在客厅里傻站。
焦急等待的时间过得很慢,洛颐扛着沉重压力在客厅坐立不安,频频扭头看墙上的挂钟,也频频盯着主卧大开的门注意洛之裴动向。
可是洛颐的精力都熬没了,为了即将面对洛之裴而鼓起的劲儿都来来去去好几回了,洛之裴还没有走出房门。
洛颐十分不解,又不敢去问,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等。
结果等到十一点多,松糕不愿意陪着洛颐了,自己跳下沙发到狗窝里睡觉去,而洛之裴依旧没有动静。
洛颐终于坐不住,蹑手蹑脚靠近主卧,悄悄扒着门边往里看,只见洛之裴侧躺在床上,背对着门口。
洛颐微眯着眼瞅了好一会儿,小心唤了声:“爸?”
洛之裴听见了,但不吭声,随便朝身后甩了一下手,让洛颐别打扰他。
洛颐不敢提问,将不安与疑惑囫囵咽进肚子里,动作很轻地帮洛之裴关灯关门。
看来家庭会议已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结束了,洛颐皱眉对着主卧的门站了两分钟,想理清思路,却无法,他根本对洛之裴和洛霖在卧室里的对话一无所知,对自己的过关情况也尚没有任何清晰的认知。
将近零点的时候,戚千慕给洛颐打了电话:“洛颐?”
“嗯。”洛颐无甚情绪地应了声。
戚千慕却急切:“怎么样?叔叔跟你说了什么?”戚千慕整晚都抓着手机等待洛颐的求救信号,或是洛颐通风报信的讯息,报喜报忧都行,可一直等不到洛颐的专属铃声响起。
“呃,”洛颐为难地想了想,将洛之裴要他和戚千慕分开而他拒绝了的事情隐去,回答道,“没说什么。”
“啊?”
洛颐解释道:“真的没说什么,今晚我爸说要开家庭会议,我姐也来了,她总是插话,然后我爸就不太高兴地和她开小会,接着家庭会议就开完了。”
“那姐姐怎么说?”
“她只告诉我,她和爸爸吵了一架。”
戚千慕回忆了一下洛霖的气势,说:“这……应该,没事吧,谁能吵得赢姐姐啊?我看叔叔也赢不了吧?”
洛颐无奈干笑:“呵……”这么多年来,洛之裴多次对阵洛霖都讨不了好,洛霖打定主意挣脱家庭束缚之后,家庭内的人和事就没办法让她妥协退让了。
戚千慕大咧咧地觉得事情已然解决,洛之裴在今晚情绪最激烈的时刻都没有上演大龙凤,那么以后再上演的可能性就很低了。戚千慕变回热恋中的傻子,黏黏糊糊地问:“明天我送你回学校吧?顺便一起去吃早餐,可以吗?想见你了,我们恢复见面好不好?”
洛颐糊里糊涂,知道事情其实还没有解决,但也说不好是不是一点都没有解决,加上他也很想见戚千慕了,便应道:“嗯,好吧。不过我们行事要低调,不可以再被谁抓包了。”
“很难低调,我们好久没见了。”
“就一天没见而已。”
“可是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嗯,一天时间里塞进了太多事。”
那天之后洛颐的生活短暂地恢复了常态,心里的各种情绪在日常的生活中都化作缥缈状态,似是而非,无法捕捉,洛颐的状态便也勉强回到正常程度。
而洛之裴很不寻常,他陷入了某种彻底静默的状态,不说话,没表情,在家里坐着像个饱经沧桑的千年石雕一般,衰老的速度更快,洛颐连着两个周六回家都发现洛之裴比上次见面老了不少,原本灰白的头发几乎全白了,脸上的沟壑深深,似已穿过皮肤的界线,刻到了骨头上。
戚千慕总说已经没事了,洛之裴是默认了他们的事,可洛颐绝对不认为洛之裴的表现是让生活回到过去一贯模样的意思。
洛颐怕洛之裴就这么把自己为难坏了,磕磕巴巴地劝道:“爸,你要是,实在接受不了,就,当这件事不存在吧,也不是,非得要接受……我和他又不用拜天地父母,你当作不知道好吧……别老是想着了,我和他谈,又不是,让你和他谈……”
洛之裴如梦初醒,眨了眨眼,眼球缓缓转动,带动脖子,完成转头动作,身上岁月的尘埃轻轻抖落,石雕活过来了,他僵硬地找寻洛颐的脸,对上洛颐的视线,给了洛颐深沉又凶狠的一瞥。
“我当然不接受!”洛之裴猛然厉声道明立场,顿了几秒,又板着脸说,“起码,让我见见。”
然而这个让步没有使洛颐高兴,他忧心忡忡,试探性地问:“爸,你应该不会是……想拿扫把打他一顿吧?”
洛之裴冷哼一下:“不好说。”
洛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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