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衍怔了一秒钟，垂眸看向被拽住的衣袖，不知是想挣开小狐狸的手，还是想握住那只随时会松开的手。
修长的指骨蜷了蜷，想勾向小狐狸的手心，却捕了个空。
“嗷呜！”
叶小狸没走两步，脚下被什么拌了一跤。
他没察觉身后人类微微沉下的脸，揉了揉脚要爬起来，发现地上多了个包包。他伸向人类的手很自然转向背包，嘿咻嘿咻地将背包抱在怀里。
秦时衍僵硬地把伸到一半的手收回，背到身后，神色淡了几分。
“哥，这个背包和你那个一样。”
小狐狸其实想表达的是同款战术背包，但一时没把话说清楚。
“背包里装了什么？”鼓鼓的，但不重，应该不是肉罐头。
叶小狸在找背包两侧的拉链位置，发现背包竟然上了锁，黑色背包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看起来还很新，上面的锁倒是生锈了。
这更引起小狐狸的好奇心。
他拽了两下锈锁，忽然意识到什么，抬头望向山谷。
从山谷另一端的边缘地带开始，潮湿的黑雾侵蚀覆盖，黑影凝聚成一大团，像是不知名的巨兽张开血喷大口无声又诡异地啃咬山谷地带。
风阵耗尽了山谷的所有力气，蒲公英群飞走后，这片山谷只剩下光秃秃的空壳，被黑雾“嘎嘣嘎嘣”地咬碎。
黑雾所过之地，污染重生。
坍塌的山谷像是垂死挣扎的人，发出只有小狐狸能听见的哀嚎。这个世界在死去，不，不是死去，而是活下去的部分又少了一块。
叶小狸心里发毛，感觉那股黑雾似乎吞噬的速度越来越快，好像迫不及待想吃掉什么东西。
“跑……”他无意识地喊了声，立马拉住人类的手逃跑。
他突然松开人类的手，痛苦地抱住脑袋，周围污染怪物的嘶吼失去山谷的阻隔，如针刺般涌入脑海。
“祂又开始进食了！”
“那片区域不是进不去……”
“祂把整片山谷都吃掉了！”
叶小狸痛苦地闷哼出声，阖上双眼，放弃了挣扎。逃不掉了，黑雾已经来到了脚边——停滞在人类跟前。
秦时衍缓缓抬起手，黑雾疯狂地涌向他，汇集钻入苍白修长的指尖。秦时衍仰起头，喉结滚动，似是饱食一餐。
餍足的神情转眼消散，秦时衍眸色沉了沉，将小狐狸的身影敛入眸底，强烈的饥饿感好不容易压了下去。
“要被吃掉了，要被吃掉了……嘤！”
叶小狸瑟缩地抱住人类的大腿，才反应过来，要催促人类快跑。那些怪物要吃的是他，他拖延一点时间，人类还是有机会逃走的。
“哥，我来引开……嗷呜！”
小狐狸被人类扛了起来，一颠一颠地离开山谷。
一起跑跑不掉的，分开跑人类还有机会活下去。小狐狸挣扎了，但挣扎没用，被扛着跑了一阵子，察觉危险的气息消失了。
他懵懂地抬头，黑雾散了。
山谷长满的蒲公英莲花叶枯萎趴在地上，柔软厚实的草地光秃秃一片，肥沃的土地变成了污染黑土。这片青春洋溢的山谷，此时像沉暮老人倚在连绵山峦昏睡过去，凛风吹过，干枯的皮如棉纸撕破，躯体内被抽干了血肉，只剩下被染成黑色的巨大枯骨架。
叶小狸垂下眼眸，听到了大地在哭泣。
清澈的稚嫩歌声在遥远的天边回荡，是告别，是祈祷，是祝福……
叶小狸遥望远方，蒲公英的种子越飞越远，它们把温柔的歌声留给了这片枯寂的山谷。
-
“大丰收！”
叶小狸回来的路上就调整好心情，他哼着歌，抱起好几罐罐头塞进柜子里，来来回回跑了不知多少趟，乐此不疲。
回来路上，他们当然没忘记好不容易收集到的食物。
就是可惜竟然没找到一套合适的衣服，也不是完全没找到衣服，不是破破烂烂，就是被血水腌入味的，某个洁癖的人类表示脏衣服和狐狸，只能留一。
叶小狸很无奈，要不是没衣服换，某个人类怕是已经把他拎去水潭搓干净了。
秦时衍去水潭洗了个澡回来，看到的就是一只脏兮兮的小狐狸钻到床底，蓬松的大尾巴翘起一摆一摆的。
秦时衍迈步上前，将小狐狸拖了出来，小狐狸手里还抓着几罐肉罐头。
秦时衍：……
“坐着，别动。”
他把小狐狸摆在床上方，手臂方向一拐，小狐狸啪叽一下被放到了床前的地毯上。
叶小狸狠狠拧紧眉头，气鼓鼓地转身要爬上床，被摁回地板。
他生气地揪了揪耳朵，瞪着满屋子走来走去的人类，软趴趴道：“狐狸不用天天洗澡。”
秦时衍从床底、浴室门后、废纸厢等地方搜刮出大量的肉罐头，把这些统统整齐有序地摆到储物柜里，还怪好心地应了声“知道”。
态度敷衍。
叶小狸咻一下跳到床上滚了两圈，唯一的被子在沙发上，床上连垫子都没有，硬邦邦的床板被滚得满是泥巴。
几分钟后。
叶小狸一手捂住被弹得红肿的眉心，一手抓着干净抹布擦床板。
“嘤……你会倒大霉的。”
秦时衍压下不断上扬的唇线，淡淡道：“擦干净点。”
叶小狸把床板当成某人的皮，使出吃奶的劲搓搓搓，把床板搓得“咯吱咯吱”乱响，恨不得搓下一层皮来。
得到准许放过年迈的旧床板，叶小狸哼哼着跳下床，抱着自己捡来的背包跑门外去了。
秦时衍摸过噌亮的床板，低笑出声。
这边，叶小狸双腿悬空，坐在门外架空木平台上，手指不停抠背包生锈的锁，怎么都抠不下来。
一团毛球从小狐狸的衣服里钻了出来，趴在他的肩膀上，睁开水灵灵的黑眼睛，俯瞰小狐狸捣鼓一把锈迹斑斑的锁。
毛球伸长种子尾巴，探入锁洞捣鼓，“咔嚓”一下打开了锁。
“哇哦！”
叶小狸惊叹出声，扭头和肩上的蒲公英种子对上眼，意外道：“你怎么没走？”
毛球举起种子尾巴，声音从稚嫩变成了少年的清澈，脱离花苞后的种子成熟得非常快，“是打算走，但是被……咦？？”
毛球把自己的尾巴伸过脑袋，之前绑住它的那跟黑线呢？
难道那位大人没察觉自己的存在？不可能，也许是那位大人懒得搭理它摆了。也不可能，这里可是“禁区”。
整片重度污染区是人类的“禁区”，污染怪物的天堂。这片天堂有一处强大的污染怪物也不敢踏足的绝对禁区——祂的领地。
祂不可名状，是一切污染的本源，没有污染怪物知道祂的模样，见过祂的污染怪物没有一只能活下来的。
绝大部分污染怪物用“祂”或“那位大人”称呼其存在，只要靠近就能感知到祂无法言喻的、超出所有生命的强大压制。
蒲公英最常听到的对那位大人的称呼是：邪神。
蒲公英种子一直躲在小狐狸衣服里，发现竟然被带入了神明禁地。
误绑了它的黑线是那位大人的，蒲公英种子藏了那么久，终于有机会出来，发现黑线消失了，立马劝道：“棉花糖，我们赶紧逃吧，这里——”
黑线从不知名的方向探出，勒住蒲公英种子的尾巴，将其拖向地面。
叶小狸反应及时，双手兜住种子，他没看到那根瞬息消散的黑线，以为蒲公英种子没站稳被风吹跑了。
他将蒲公英种子塞进领口，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侧脸看向走来的人类，弯了弯眉眼，“来得正好，一起开盲盒吧。”
秦时衍停在小狐狸身后，长臂绕前，捏住凌乱的衣领。
叶小狸屏住呼吸，紧张地竖起耳朵，一股迷幻的暗香逸出又霎那间消散，憋红了脸的小狐狸软软地唤了声：“哥、哥。”
好险，幸好及时将幻术散了，否则蒲公英种子有没有事不好说，他肯定会被挂在树上三天三夜。
这个人类的领地意识怎么比怪物还强？
修长苍白的手指捋整齐小狐狸的衣领，秦时衍坐到小狐狸身侧。
叶小狸抖了抖被人类的发丝掠过的尖尖耳朵，心虚地瞄了人类一眼，抓狂得直挠耳朵。他观察人类好一会儿，除了看到对方莫名奇妙笑了两次，什么都看不出来。
应该没发现蒲公英种子吧？
他肩膀松了松，为转移人类注意力，献宝似地抱起黑色背包，“哥，这个包跟你的那个一样哎，哦，这里不一样。”
小狐狸抓着衣袖将背包上的姓名牌擦亮。
他扭头看向人类：上面的字不认识。
秦时衍垂眸，漫不经心道：“这是华国特殊小队配备的特制行军包，每个包上都会标记使用者的队号和姓名，01代表01小队，Y是……”
“嗯？”
“严。”
叶小狸敏锐地察觉到人类的情绪变化，将背包递给他，“认识？”
秦时衍回过神，把背包推回去，淡淡地“嗯”了声。
叶小狸垂眸，蓬松的大尾巴绕过人类身后，尾巴尖尖体贴地搭在宽厚的掌心看轻轻拍抚，果断将背包拉链拉死，小心翼翼地替人类保存背包。
秦时衍声音微哑：“打开看看。”
叶小狸拼命摇头，“还是别看了吧？”
某个人看起来快哭了。
【15】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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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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