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姐身上有很好闻的香皂味,头发也香喷喷的。
两人一边捆棉袄一边有搭没搭地闲聊着。
姜向北有些好奇:“卖出去一件衣服姐能赚多少钱?”
工人是依级别发相应工资,年终奖金会根据厂子效益分小组发放。
售货员听说是基本工资加提成,要是遇上过年赚得比三级工人工资都高。
王姐依然笑呵呵的:“售货员也分,你看那边卖粮食和布的工资就高,卖衣服瞧着光鲜,工资只有年前那阵好些。”
吃穿住行,穿在这个年代其实应该放到第三位,吃饱有闲钱才会考虑,第一顺位布肯定是排在成衣前头。
王姐抬头往门口瞧了眼,继续道:“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们,要不然这个月我还没开张呢!”
成衣柜台两个售货员,王姐和徐凤珍算起来应该属于竞争关系。
“我怎么瞧那个售货员和姐不对付?”姜向北小声道。
“说起这事来还真丢人,姐也不怕跟妹子说……”
丢人不丢人姜向北不知道,不过世界的巧合今天好像都被姜向北遇到了。
王姐全名叫王雨,去年刚调到国营商店一来上班,开始跟徐凤珍关系也还算不错。
然后……就出事了。
商店里有个热心肠大姐给两人介绍对象,介绍得还是同一个。
徐凤珍看上男方,可那个男同志却看上了王雨。
徐凤珍自此处处针对王雨,无形中就把她当成了情敌。
“姐,你说那人……不会是三水胡同的冯强盛吧?”
“……”
“你咋晓得?”
“刚偷听来的。”姜向北随意回道,这当然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就住三水胡同!冯强盛就和我家住一个大杂院。”
“这么巧?”
王雨显然还没意识到姜向北会这么说的严重性,还心情颇好的笑着点点头。
“姐真打算跟冯盛强处对象?”
王雨愣了愣,有些犹豫地轻轻摇头:“没想好,我情况有点特殊,好多事也没个商量的人。”
“这事不用商量。”姜向北抬起右手朝下压了压,示意王雨把头伸过来:“姐,我跟你说……”
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可姜向北今天偏要做这个“恶人”,总不能知道前边是火坑还眼睁睁看王雨往里跳。
她把自己知道的冯家情况一五一十跟王雨说了说。
王雨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有些不敢相信,又重新说了遍冯强盛情况,确认和姜向北所说的就是同一个。
“沈丽同志为什么要害我?”
沈丽就是把冯强盛介绍给王雨的媒人,徐凤珍偷听到两人谈话,之后又私下找沈丽介绍。
姜向北和她萍水相逢,应该不会故意说冯强盛的坏话。
那只能是张丽说了谎……
“姐,你指给我看谁是沈丽?”姜向北拽着王雨站起来:“不用指,就告诉我沈丽是卖什么的。”
“表。”
姜向北先从左边起,转动着目光渐渐往右转去、
最右边的钟表柜台里,白衬衣的长发中年女人趴在柜台正看着她们,眉心上一颗芝麻大小的让姜向北眉心跟着一跳。
只这个特征,姜向北就立刻认出了此人是谁。
“姐,蹲下。”
姜向北抹了把脸,看姜向南那边挑选得正起劲儿,嗖一下又蹲了下去。
“你认识?”
“她是冯强盛二姨。”
王雨:“……”
身份一出,所有事立刻明了。
姜向北就见沈丽来过一回大杂院,而且来就跟沈琴大吵一架闹得不欢而散。
那时候她才六岁,对两人吵架的凶狠表情印象深刻到晚上做梦还被痦子追杀。
“妹子不瞒你说,我父母去世多年……”
她所说的情况特殊,是指父母因病双双去世,一个年轻姑娘孤苦无依,婚姻大事上根本没人帮忙把关。
王雨接过手母亲工作,手里还有父亲留下的一个工位。
听完姜向北所说的冯强盛情况,她就已经猜到对方多半是为了父亲工位而来。
现在又加上个二姨……莫不是打着吃绝户的主意才介绍了自己外甥。
商店里其他人不知道王雨情况,可跟总经理关系颇好的沈丽清清楚楚。
以前处处关照,她还真把沈丽当成了亲大姐相处。
“姐,你可一定要想清楚!”姜向北重重捏了下王雨手腕。
王雨笑,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妹子放心,姐不是傻子。”
父母相继去世后,亲戚没少打主意,沈丽这点上不得台面的算计不算什么。
“那就好。”
姜向北放下心来,两人加快速度把棉袄捆好。
这边刚忙活完,姜向南和姜成军也扛着布回到了成衣柜台前。
他们身后,徐凤珍一双小眼睛此刻差点瞪出条缝来,离得近的姜向南甚至能听得牙齿嘎吱作响的声音。
“我就知道你是故意抢我工作!”
这句话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似的,带着明显怨恨。
王雨权当没听见,帮几人把东西背上,走出柜台来,甚至把人送到了商店门口。
“等姐忙完手头上的事,一定请妹子去国营饭店好好搓顿。”
姜向北挥手。
“我过几天来找姐玩。”
姜向北个头最矮,两个哥哥把重的衣物都背在了自己身上。
她就提着盒饼干,在前头蹦蹦跳跳地开路。
姜向北要的面粉和肉买了,成军哥哥要的衣裳也用划算价格买到。
姜向南没买书,而是给姜爱国重新买了个烟嘴。
纯银打造,正好替换以前那个早黑乎乎的铁皮烟嘴。
回到家,中午饭时间已过,三人这才意识到买东西高兴到忘记了吃午饭的事。
姜爱国坐在家门口编簸箕,细长竹条在不停动作的手下 渐渐有了形状。
“姜向北!”
先迎接姜向北的是叉腰堵在门口的夏彩霞,以及犹如鹦鹉学舌那样只知道重复二姑话的夏宝华。
“你早上走怎么不喊我,害得我又被我妈骂了,说我懒死鬼投胎!”
“懒死鬼投胎。”夏宝华两只小短手叉腰,学得惟妙惟肖。
姜向北笑:“我叫你了,你没听见。”
“你没叫!”
拼命眨动的眼睛就快要抽筋,不停往右撇的嘴无不不指向夏家门口的刘春芳。
姜向北立刻会意,左手狠狠一拍大腿:“坏了!我是昨天喊的你,今天给忘了。”
年后这二十来天拢共叫了两次,回应的只有夏彩霞故意加大的呼噜声。
姜向北哪还不懂,意思就是随便叫叫得了,谁还真死心眼地把人叫去帮忙。
唯一那次还是刘春芳早起硬是拖着把人送到了姜家门口。
回来一个多小时脚程成了夏彩霞挥之不去的噩梦,自此明确表示自己不是挣那个辛苦钱的命。
“好可惜!最后一次我也没去成。”
挤眉弄眼的笑脸,可怎么都看不出半点惋惜来。
夏宝华奶声奶气地学着姜向北拍大腿:“可惜啊!”
孩子把戏哪能瞒得过大人眼睛,姜爱国笑呵呵地望着,刘春芳则是满脸哭笑不得直摇头:“这孩子,心眼子全用在偷懒上了。”
“这是上哪捡了一堆破东西回来糟蹋眼睛!”
一片祥和中,冯家窗口冷不丁传出来道挖苦的声音。
不用细听,准是随时随地都注意着姜家动静的沈琴。
只要稍微发现一点能讽刺挖苦的机会,那声音之后人必得跟着出门来。
下一秒,老旧掉色的木门就开始嘎吱作响,出来的不仅沈琴,还有个皮肤惨白一脸忧郁的眼镜男。
冯强盛。
别看住一个院里,姜向北很少有机会见着他。
作为冯家长孙,这位吃喝拉撒都是吴婆子送屋里,晚上天黑了才出门找胡同里那几个街溜子到处闲逛。
一张小白脸又戴副眼镜,看着斯斯文文,长相非常具有欺骗性。
“上回收站买的旧衣服吧!我还以为赚了多少钱,原来就够买些破烂呀!”
一张嘴,姜向北就想把手里的饼干盒呼他脸上。
冯强盛完美遗传到了奶奶和亲妈的臭嘴,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带着“恶臭”
姜成军被说得有些羞愧,放下棉袄后憨厚地挠了挠脑袋:“旧是旧了点,但是能穿。”
“哪里差了!”姜向北梗着脖子朝冯强盛吼:“这些棉袄都是新的,换成你,你一件都买不起。”
“你买不起!”夏宝华跟着吼。
“混吃等死的玩意儿,哪来的脸看不起别人。”
要论吵架,夏彩霞绝对是夏家头号,袖子往上一撸,单手叉腰,另一只手的指头差点没戳到冯强盛脸上。
要是换成别人也能忍忍,可这人仗着自己是个男的,看不起院里女孩,没少说难听话 。
这回碰上了,那还不得多说几句以解心头之恨。
“就是,搜遍兜里怕是都拿不出一块钱来,还嫌弃几块钱一件的衣服不好,这就叫……”姜向北拖长语调。
“穷讲究。”夏彩霞接。
论嘴皮子,冯强盛只能甘拜下风,气得下意识走前几步就举起了拳头。
咳——
轻轻一声咳嗽,伴随着烟杆子磕墙的声响。
沈琴脸色一变,赶忙拉住冯强盛:“都是一个院的,有话好说。”
孩子们没见识过姜爱国的拳头,大人们可都亲眼所见。
一脚能踢断人小腿,要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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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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