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1的赛历，就像一场流动的盛宴。上一站还在意大利伊莫拉那片充满了历史感的绿色地狱里进行着纯粹的速度与激情的碰撞，两周后，整个围场便如同一个奢华的马戏团，迁移到了全世界最耀眼、最浮华的弹丸之国——摩纳哥。
蔚蓝海岸的阳光，慷慨地洒在停满了超级游艇的港口上，空气中弥漫着金钱、海水和高级防晒霜混合的味道。赛道，不再是专业宽阔的永久性赛道，而是直接由蒙特卡洛市中心的街道临时封闭而成。
狭窄，多弯，颠簸，没有任何缓冲区。护栏近得仿佛随时会蹭到你的手肘。在这里开车，就像在客厅里开战斗机。速度与危险，被压缩到了极致。
对于辛野来说，她讨厌这个地方。
“我讨厌这里。”在周四的赛道勘察后，她回到Veloce Spirit那小得可怜的休息区，一屁股坐下，对着马可和里诺直截了当地说。
“哦，是吗？”里诺正擦拭着一个刹车卡钳，闻言头也没抬，慢悠悠地说，“我猜，全世界99%的车手，都梦想着能在这里赢一次。”
“那我不属于那99%。”辛野说，她的眉头紧锁，“这里根本没法开车。没有超车空间，你只能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仓鼠，一圈一圈地跟着前面跑。排位赛是这里的一切，而我们的单圈速度，根本比不过Kessler和法拉利。”
她的话，是残酷的现实。Veloce Spirit的赛车，在伊莫拉那样的高速赛道上，尚且能靠着辛野的天赋勉强一搏。但在摩纳哥这种纯粹考验赛车机械抓地力和下压力的慢速赛道上，性能的差距，将被无限放大。
“你说得对。”马可看着手里的数据，脸色凝重，“我们的模拟数据显示，在理想情况下，我们最好的排位赛成绩，也只能在第七到第十名之间。这意味着，正赛我们几乎没有机会站上领奖台。”
车库里的气氛，因为辛野的话和马可的数据，瞬间变得有些压抑。巴林和伊莫拉的辉煌，似乎被摩纳哥这条势利的赛道，无情地打回了原形。
“那就不跑排位赛了？”里诺放下工具，擦了擦手，看着辛野，那双总是带着点玩笑意味的眼睛里，此刻却很认真，“直接回家？把赛车停在港口，让那些有钱的老爷们上去拍拍照，我们去赌场喝一杯？”
辛野被他问得一愣。
“听着，小野猫，”里诺走到她面前，用他那粗糙的大手指了指她的心脏，“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因为这里，束缚了你。它就像一个华丽的牢笼，让你这头野兽，没有地方撒野。”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力。
“但真正的强者，不是只在适合自己的草原上奔跑。而是在任何地方，哪怕是该死的针尖上，都能跳出最漂亮的舞。你明白吗？”
辛野看着里诺那张布满皱纹和油污的脸，看着他那双真诚而又充满力量的眼睛，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敲了一下。
她沉默了良久，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摩纳哥的比赛周末，不仅仅只有赛道上的内容。它更像一场持续四天的、上流社会的盛大派对。而周五晚上的F1慈善晚宴，则是这场派对的顶峰。
所有车手、车队老板、赞助商巨头、王室成员和各界名流，都会盛装出席。
辛野，极其讨厌这种场合。
“我非去不可吗？”她看着新闻官递过来的晚礼服裙，脸上写满了抗拒。那是一条Veloce Spirit主赞助商提供的、中规中矩的黑色长裙。
“是的，辛野。这是车队的集体活动，也是我们回馈赞助商的重要场合。”新闻官一脸为难地说，“你现在是冠军车手，是全场的焦点。你必须到场。”
最终，辛野还是妥协了。
当她穿着那身束手束脚的裙子，踩着一双她几乎不会穿的高跟鞋，出现在晚宴现场时，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强行套上人类衣服的动物，浑身不自在。
宴会厅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中漂浮着香槟的泡沫和虚伪的寒暄。每个人脸上都戴着一副精致的面具。
辛野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端着一杯果汁，只想安安静静地等到这场该死的晚宴结束。
她看到了不远处的朱利安·万斯。他像一条鱼一样，在名流贵妇之间游得如鱼得水。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西装，手腕上的名表在水晶灯下闪闪发光。他总是能用最迷人的微笑和最恰当的恭维，引得他身边的女士们咯咯直笑。
辛野撇了撇嘴，移开了目光。
然后，她就看到了温序。
那一瞬间，辛野感觉整个宴会厅的喧嚣，都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温序就站在人群的中央，但她又像是独立于所有人之外。
她穿着一条银灰色的、设计极简但面料极具光泽感的长裙。那颜色，和她的赛车一样，冰冷而又高贵。裙子的剪裁，完美地勾勒出她因为常年锻炼而显得修长紧致的身材线条。她那头标志性的、泛着幽蓝色泽的黑发，被挽成了一个优雅的发髻，露出了那截总让辛野莫名在意的、优美的脖颈。
她的脖子上，戴着一条细细的、由碎钻组成的项链，像一条冰封的银河，是她全身唯一的装饰。
她没有像万斯那样四处交际。她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手里端着一杯香槟，和她的父亲，克劳斯·冯·科斯勒先生，站在一起。
无数人试图上前和他们攀谈，但都在距离他们一米开外的地方，被克劳斯主席那无形的、冰冷的气场所逼退。
温序，就是这场宴会的“女王”。
一个不需要靠语言和交际，只凭存在本身，就能成为全场焦点的、真正的女王。
辛野看着她，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非常奇特的、混合着欣赏和……一丝不忿的感觉。
她欣赏温序那种与生俱来的、无需伪装的高贵和强大。
但她又不忿，不忿于自己和她之间，似乎永远隔着一道看不见的、由家世、背景和阶级所构筑起来的鸿沟。
在赛道上，她们可以轮对轮，可以进行最平等的搏杀。
但在这里，在这个由金钱和权力构筑起来的世界里，她们之间的差距，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难以逾越。
就在这时，晚宴的主持人走上台，宣布慈善拍卖环节开始。
一件件珍贵的拍品被呈上，从传奇车手的签名头盔，到限量版的名表。台下的名流们，为了博一个好名声，也为了彰身价，纷纷举牌。
“接下来，是一件非常特别的拍品。”主持人用他那富有煽动性的声音说道，“这是由我们去年的世界冠军，温序小姐，和她的Kessler GP车队，共同捐赠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台上。
呈上来的，不是任何实物。而是一次“体验”。
“在今年赛季结束后，获得与温序小姐共进晚餐，并由她亲自带领，参观Kessler GP总部的机会。起拍价，五万欧元。”
全场一片哗然，紧接着，是更加热烈的掌声。
这绝对是今晚最重磅的拍品。
无数富商和名流，都对这个能与冰山女王近距离接触、并一窥F1顶级车队神秘总部的机会，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价格，开始一路飙升。
六万，八万，十万……
辛野在角落里，冷眼看着这一切。
她觉得荒谬，又觉得可笑。
原来，和温序吃一顿饭，值这么多钱。
原来，她和自己的世界，真的如此不同。
她看着台上，那个依旧面无表情的温序。她似乎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仿佛被拍卖的，不是她自己，而是一件与她无关的、精美的商品。
辛野的心里，那股不忿的感觉，愈发强烈。
她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或许是今晚压抑的氛围，或许，只是因为她看到了温序脸上那过于平静的、近乎麻木的表情。
在价格飙到十五万欧元，即将落槌的时候。
辛野忽然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她穿过人群，走到了台前，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从侍者的托盘里，拿起了另一支麦克风。
“我能……说几句吗？”她问主持人。
主持人愣了一下，但看到是最近声名鹊起的冠军车手辛野，他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
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身上。
辛野看着台下那些衣着华丽的人们，深吸了一口气。
“我觉得，这个拍卖，有点无聊。”她说。
石破天惊。
全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她。
克劳斯主席的眉头，第一次，明显地皱了起来。
只有温序，她的眼神，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猛地一颤。她看着台上的辛野，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第一次，流露出了纯粹的、巨大的震惊。
“我的意思是，”辛野没有理会台下的反应，她转过头，目光直直地，望向了温序，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熟悉的、带着点邪气的笑容，“和温序小姐吃饭、参观车库，这当然很棒。但难道你们不好奇，坐进她的赛车里，是什么感觉吗？”
她顿了顿，声音充满了蛊惑性。
“所以，我个人，也想为今晚的慈善，捐赠一件‘拍品’。”
“我，Veloce Spirit车队的车手辛野，将会在赛季结束后，邀请今晚最终的获拍者，来到伊莫拉赛道。”
“然后，”她看着温序，一字一顿地说，“由我和温序小姐，两位车手，亲自驾驶双座位的F1赛车，带你，在这条传奇赛道上，体验一次真正的、轮对轮的、不限速的……追逐战。”
“当然，前提是，”她补充道，笑容变得更加灿烂，“如果温序小姐，愿意奉陪的话。”
她把最后的问题，像一把淬了火的匕首，精准地，抛给了温序。
整个宴会厅，在经历了长达十秒的、死一般的寂静之后，瞬间，彻底引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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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纸醉金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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