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捏在手里的暖手袋跌落在地，裴宴瞬间抬头望向她所在的方向。
“谁？”
出于动物的本能，青鸾迅速地躲进了旁边的假山里。一只黑色的猫从她旁边跑过，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
御花园里的声音很轻，但狐狸的听觉格外灵敏。
裴宴说，“没事，只是野猫而已。”
皇后的声音轻而幽怨，“那你呢，将她送入宫中，你真的舍得，甘心？”
青鸾靠在假山壁上，静静地听着裴宴回答。
“我的心意，难道你还不知道么？在我心里，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你。”
后面的话，青鸾已经听不下去了。
她走出御花园，守在离开后宫的必经之路上。
毕竟她现在灵力受限，没有妖力，真要在这后宫里和皇后撕破脸，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青鸾曾听宫女们八卦说过，自从皇后有孕之后，皇帝就偏宠淑妃陈氏。陈家也是望族，陈淑妃的祖父，官至一品大卿，陈家在朝堂上的势力，足以和林家匹敌。
皇后绝对不能让陈淑妃在她怀孕期间有孕，一切都要等他生下嫡子之后方能尘埃落定。
所以裴宴才会送青鸾入宫，凭借她的姿色，自然是能宠冠后宫。而青鸾是妖，别无所依，背后只有裴宴，对皇后造成不了任何威胁。
裴宴啊裴宴，你还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片刻后，裴宴便从御花园里走了出来。
见到青鸾，裴宴显然有点意外。
“青鸾？！”
青鸾抬头望着他，“所以，秋游那天是你处心积虑地让皇帝遇见我，然后顺理成章送我进宫？”
裴宴微微蹙眉，“不是你想的那样。”
青鸾望着裴宴，心底缝合了几十年的伤口仿佛被人生生扯开了一般，鲜血淋漓。
“那是怎样？她是最重要的，我进宫，也都是为了帮她？”
裴宴有点着急，想要上前来抱她，“青鸾，你要相信我，我对你是一片真心的。”
青鸾甩开裴宴的手转身，有点悲伤地想，她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
在寻找裴郎的这么多年，青鸾就想过这个问题。
裴郎转世后大概率会忘了她，他也许会有新的爱人。如果是，她会选择默默离开，不再打扰。
可如今，青鸾却不知所措。
随行的宫女碧儿找到青鸾，“娘娘，您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叫奴婢好找。”
在碧儿出现之时，裴宴已经自动隐藏了身影。
青鸾没有回头，伸手扶着碧儿的手走出后花园。恍恍惚惚地回到青玉殿，那天的天空是阴霾的。
青鸾懒懒地躺在窗前的贵妃榻上，窗户开着，一身轻薄衣衫就那么随风摇曳着。
她深思恍然也未觉得冷，只觉得这世间的颜色忽然在那么一瞬间都变得暗淡了，无趣了。
“裴郎啊裴郎，你终究，还是爱上了别人。而我如今算什么呢？你争权夺位的棋子？
还是你寂寞空虚时的慰藉？”
只有风拂过，没有人回答青鸾。
青鸾躺在贵妃榻上睡着，梦里，她再次看到了裴郎。
前世，他是个威武挺拔的大将军。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英武非凡。可是他对青鸾却是百般温柔呵护，青鸾告诉他她是妖，人妖殊途，不能同归。
他说他不在乎，纵使这一世短暂，生生世世他都会等着我来找他。
青鸾就是在那一刻被裴郎说服的，然后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他。
后来，裴郎去了战场。他让青鸾在京都等他，并告诉她，三个月后，他会得胜归来，然后亲自去求皇帝赐婚，娶她入门。
其实青鸾和裴郎还没有真正意义上成过婚，顶多算是私定终身吧。但在青鸾心里，他是她的夫君，她是他的妻子，生生世世不变。
可是他却食言了，被下属背叛，沦陷敌境。然后死在了战火硝烟之中，青鸾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
后来青鸾找到那几个背叛了裴郎害死他的人，然后杀了他们。妖族修炼不易，不能轻易造杀孽，否则会反噬自身修为。
青鸾因此在冰洞里沉睡了十年，醒来后，她的好姐妹花翎带着她重返人间。
花翎说，“妖生在世，时光漫长，总要找点乐子。总不能因为一个男人就一蹶不振吧。”
那会青鸾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花翎提醒她，“你不是跟他约定了生生世世么，或许你可以去凡间找一找他的转世。”
于是青鸾在凡尘寻找每一片和他相似的影子，却终究都不是他。
青鸾的记忆渐渐地开始模糊，直到她遇到了裴宴，那张脸和她记忆中的裴郎再度重合。
青鸾伤重不支倒在他怀里，化为了狐狸原型。
醒来后，青鸾才知道，原来他也姓裴。
他不仅不嫌弃、害怕青鸾是个妖，还对她特别好。裴宴用法器帮青鸾敛去身上的妖气，避过捉妖师的追杀，然后将她带回家中养伤，细心照料。
那会儿青鸾以为，这便是上苍最好的安排吧。她终于，又寻到了她的裴郎，他依然爱她如初。
青鸾又做梦了，梦见裴郎浑身是血，手提着长枪站在刀山火海尽头。
他冲她挥手，表情哀伤，“青鸾，对不起......来世再见.......”
青鸾哭着摇头，“不要，裴郎，不要离开我。”
醒来时，青鸾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一双手紧紧握着她的手，她顺着那只白净修长的手向上看去。
是李景昭！
他眼神里有些疲惫，但是见她醒来还是很高兴。
“青鸾，你醒了。”
青鸾揉了揉额头，只觉得头疼的厉害。
李景昭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青鸾没有动，静静地望着他那张俊美绝伦的脸。
大概是那梦劲还没过，青鸾莫名觉得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就好像是许多年前她与裴郎在一起时那般。
青鸾在梦里的话，也不知道李景昭听去了几分。但是她现在已经懒得再花心思应付了，既然皇帝没问，那她也懒得说。
“我睡了多久？”
“一日一夜！下次不许再这么睡在风口了。”
青鸾垂首，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情绪有点低落，“知道了。”
青鸾很少在李景昭面前自称臣妾，主要是不习惯，他也没有对此作出要求。
“李景昭。”
这是青鸾第一次叫他名字。
李景昭愣了一瞬，仿佛对这个名字格外陌生，因为从小到大别人都是唤他陛下。
随即他轻轻勾起嘴角笑了笑，“不装了？”
“你喜欢我对么？”
狐妖对于感情天生是敏锐的，青鸾知道李景昭喜欢她。
“是。”
“从第一次在枫山见面就喜欢我？”
“是。”
“所以，真的是你主动要纳我进宫的？”
李景昭没有说话，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重要么？”
青鸾怅然一笑，确实，已经不重要了。
这几日，青鸾从几个年长的宫女口中旁敲侧击地了解了一些消息。
原来，裴宴和林舒云本是青梅竹马，怎奈裴父不过是个三品翰林。而林舒云的父亲乃是国公，先皇病重赐婚，林舒云被迫入宫为后。
青梅竹马从此隔了一道宫墙天堑。
后来的事青鸾不问也能想到，裴宴表面上收起了对林舒云全部的爱意，开始专心谋权。所以才能在短短的几年间位列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送青鸾进宫，一则为林舒云，二则却是为了他自己的权势。
既然裴宴爱的人是林舒云，那么青鸾也不会再自作多情厚颜无耻地缠着他了。
青鸾想，她是时候该离开了。
一个狐妖，天大地大，何必为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而困守在这座深宫里？
青鸾垂下眼睫，她现在生着病，这模样一定是恰到好处的楚楚可怜，任何男人看了都会心疼几分吧。更何况李景昭还喜欢她。
青鸾轻轻拉起李景昭的衣袖，“李景昭，我想出宫。”
李景昭深看了青鸾一眼，眸底掠过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他望着她，“想家了？”
青鸾吸了口气，“大约是吧。”
青鸾有点想念花翎了，她跟着裴宴回家之后花翎来裴府看过她一次。她说她要去南诏国，看漫山遍野的杜鹃花。
青鸾送花翎离开的时候她忽然抱住她，用感伤的目光望着她，就像是看自己将要远嫁的女儿，“裴郎对你好吗？”
青鸾点了点头，花翎欣慰地笑了笑，“那就行，如果哪天他不要你了，记得来南诏找我。我会在开满杜鹃花的山里搭一座花房，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听雨喝茶。”
青鸾笑着呸了一口，“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如今回想起来，花翎还真是一语成谶。
李景昭没有立刻答应青鸾，她现在没有法力，即便是摘了手镯，想要从这座布满了阵法的宫里逃出去也很难。
青鸾并不想冒险，若能好聚好散，再好不过。
临近年关，宫里到处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的模样。
青鸾每日窝在青玉殿里，醉生梦死。
李景昭以青鸾生病为由，帮她免去了去皇后那里请安。青鸾也实在是不想看到皇后那张脸，因为一看见她就会想起裴宴对她的利用。
自那天御花园相见之后，裴宴曾托人给青鸾送过几次东西进宫。
有时候是一件稀奇的玩意，有时候是一句短短的问候。还有信，大多是他描述自己怎么怎么不容易，对青鸾怎么怎么怀念愧疚的无聊内容。
青鸾后来干脆懒得看，随手丢在火炉里烧了。裴宴此举简直是无趣之极，不就是想哄着她，让她在宫内多帮帮他的皇后娘娘么。
李景昭每隔几日都会来青玉殿陪青鸾坐一会，他会默默地拿起青鸾的酒壶放在火炉上帮她煨热，“冷酒伤身，还是热热再喝。”
喝醉了酒，青鸾趁着酒劲追问李景昭。
“你为什么喜欢我？就因为我长得很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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