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她让他做甚么他就做甚么?她一只狐狸还真威震督公不成?
芫花打心底担心有人夺舍郁决。
芫花推了把郁决,使劲晃他肩,“你醒醒神,咱们回去了。”
郁决装死,闭着眼轻声说了几句,本是极小声的,可莲花池园静谧空旷,倒也听得见,甚至能听清。
他说:“你亲我一下好不好?”
芫花又扇了郁决一巴掌,叫他好清醒清醒,正要开口说话,忽有一阵微风卷过,带起地面树叶,然后,树叶仿佛撞上柔软的衣物,无力垂地,那衣物所在方向,似乎就是他们身后。
芫花现下是个人身,但细细听,也能使一部分作为狐狸的独特优势,她能判断出,身后约莫三十步的距离,站着一个人。
莲花池园四方长廊绕,中间是一大片池,池园口位东方,有一处月亮拱门,很明显,那人是在长廊内,而非东方拱门。
她觉得,那人要么是在偷听,有所图,要么就是被坏郁决吓到走不动道了。
芫花思索间隙,晚风不停地曳过,池面清凉,吹散微不足道的一丝丝醉意,郁决还保持着靠在芫花肩窝的动作,与昏昏沉沉的大脑对抗。
“狐——”
芫花一把捂住郁决的嘴,用眼神示意他,他们身后有人。
那一眼严肃又认真,芫花向来在自己的身份上很严谨。郁决莫名其妙地笑出来,去舔她的掌心。
她捂他嘴,那就是同意给他舔了。郁决默认。
“是不是又发烧了?”芫花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伸手到郁决腰间的鸾带处,摸到衣带,她往里探了一指。
手被猛地抓住,截停。
芫花笑笑,郁决终于不装死了,她就着这个姿势,牵他离开池园。
芫花留意着园内动静,他们踏出月亮拱门时,园内有人影微动。
“郁七公公。”芫花朝找过来的郁七招手,郁七微低着头过来,无声待命,“你将他扛上马车去,小心别出事了。”
郁七是郁决最信任的下属,对郁决的命令只做不问,如今郁决……郁七大概瞄了眼,的确是不省人事,他便听芫花的,“是。”
芫花去扒拉郁决环在她脖下的手,他力气还不小,醉了都不省事,郁七又不敢搭把手,只敢眼观鼻等着,等了半晌,芫花才把郁决扒开。
“带他回你们厂去,或是回府,都成。”芫花提起裙子,朝春福楼后巷走。
郁七应是,微弓腰去搀郁决,他却觉得,其实郁决没那么使劲,他甚至感觉不到郁决像醉了,醉了的人应当很沉。
芫花走远了,消失在灯中。
郁七犹豫开口:“督公,芫花姑娘看不见了,她已经走了。”
肩上重量顷刻消失,郁决撩了袍一步跨上马车,“回厂。去查方才园子里的是谁。”他伸指在脖下轻划。
郁七愣住片刻,明白意思后垂眼遮了眸中狠光,“属下明白。”
郁决语气不太好,郁七当他是撒娇让人看见了心里不爽,那倒没有,郁决的确不爽,只不过是另一件小事。
郁决睨过郁七,对于他对芫花的称呼,不爽。
他啧啧嘴,靠在车壁上缓释晕感,恍然间撩开袖子,看见手臂上泛红的斑迹,他不是单纯的酒量不好,而是对酒过敏。
小时候待在郁菩身边,没少让人欺负,当他们发现他对酒过敏以后,也做出过出格行为,把他一头按在酒缸子里,差点没淹死他,出来之后,那时还未觉出不对,后来又让人按了一次,全身红肿起来,身下最不堪的地方都肿了,肿痛到最后,是发脓生疮。
物极必反,那之后对酒也没那么敏感了,可还是会过敏。
但他也没想到,原来这玩意儿也能拿来利用,那倒不算太坏。
泛红的皮肤传上来不绝的瘙痒,强硬拖拽郁决的神思归位。过分的痒意让他开始焦躁,不自觉抖起腿来,但他笑得却愈发高兴,真切的笑容挂在唇角,他痴了般地捻搓指尖,抚自己的脸,那里还残留一点巴掌的痛辣。越来越短促的呼吸,沉重得让他看上去快要窒息,他越来越兴奋。
病痛成了释放的闸口,开闸瞬间涌出难抑的欲念,有欲念是好事,人就是欲念,有欲念才有活着的希望,对芫花的欲念有很多种,只可惜最多的一种没办法贪餍,他是个阉人。
满身欲念涌到闸口,却涌不出,只能裹挟着病痛,借病痛缓释。
意识恍惚到快要剥离灵魂,又回光返照似的停留,这一际,郁决发现了袖子边上被芫花偷偷贴的辟邪符,他扯下辟邪符,贴在脑门上,张开了手臂躺在长软垫上,感受马车行驶的一起一伏,像伏在芫花身上一样,感受她的一起一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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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找不到我去衙门报案你就完了!死太监!”
“颂大人,官府的敢抓咱家么?”
“那我就去参你!”
芫花听着两个人来来回回乐此不疲地拌嘴,无聊得打了个哈欠,她过去解绑颂念纂。
郁九杵着银拐过来,“养母,养父呢?”
芫花没有解过绑人的绳,她被绑时,是硬生生磨蹭割开的,一时不知如何下手,唯恐露了狐脚,她退后一步,道:“他先回去了。快,你给颂念纂解绑。”
“哦。”郁九翻颂念纂一个白眼,直接一刀割断粗绳。
得了自由,颂念纂第一件事就是冲过来检查芫花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不知是骂郁九,还是骂郁决,“一群死太监,阉了也风流。”
心疼的目光,叫芫花好不适应,她耸耸肩,觉得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太监才好呐,她狐身时,嗅觉好,能闻见男人们身上一股味儿,反而是这群太监知道自己腌瓒不干净,洗得勤换得勤,味道没那么大,有的还熏香撒香粉,可不比正常男人好闻点么。
太监那味道自然也是有的,但雄狐不是人不会擦屁股,也有味道,芫花就觉得,被世人唾骂的臭太监,也就那样。
听颂念纂言,郁九更不满,细目眯成一条线,“颂大人,您可要仔细着舌头,吐话太快祸端横生。”
这话已经是威胁恐吓了,与梨园那副邪面孔的郁九重合,颂念纂有气,被吓散了。
芫花假装拦一下,找了个说辞,“可别动手,崔公公大婚,不兴见血的。”
郁九还真不动手了。
这人可真不够坚定的。
芫花兴致缺缺,恰颂筠涣找了过来,他冲芫花轻轻笑,他知道颂念纂指定是又生事了,给郁九赔不是,又跟芫花客气几句,赶紧推着颂念纂回家。
两人的身影转过巷子。
芫花转身跑回莲花池园,她拿落了辟邪符,她是真心想贴满督公府。
回来时,莲花池园依旧静谧,夜晚有了蛙叫蝉鸣,芫花走进,有簇黑影闪过。
她猛然回首,向旁边挪步,面前飞来一人,看见她时,想也没想,直接狠劲一推,把她推进莲花池里。
大片水花砸开,莲花池不深,芫花不会水,但也不会被淹,可她摔了。
她摔倒时,会露狐耳的。
芫花快速捂住头顶,紧张地瞪大眼注视前方,池边站着的黑衣人,明显地瞳孔扩张,像看到了不得了的邪物。
郁七姗姗来迟,持刃上前时,黑衣人按下恐惧,轻功跃上墙,逃窜。
郁七停滞步伐,想先把芫花拉出来,可入目的却是一张阴然面容,他吓了一跳。
芫花缓慢地眨眼,墙头残风卷过,她慢慢开口:“郁七,杀了他。”
见到一个总是笑眼盈盈的人这副骇人面孔,难免心中惊讶,郁七不排外。
芫花在口中琢了琢措辞,柔笑说:“他要害督公。”
郁七回神,留下一句应,亦飞出墙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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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念纂哀叹:“哥哥啊,你知道芫花她有家室了么?”
颂筠涣默了下,记起督公府里的一幕,他笑:“兴许能猜到。”
“啊?你猜得到啊?你也太不中用了。”
颂筠涣给颂念纂的回答是一个永远温和儒雅的笑容,他不再提芫花,问了旁的事,“朝中如何?可有人发现?”
他指的是可否有人发现颂念纂的女儿身。
“并无。”
颂家不是京人,因颂念纂中了考试,得了天子赞赏,才搬来京城,不过一小段时间,还没来得及置办屋舍,如今住在医堂的后院。
后院里飘着炊烟,溢着饭菜香,有烤鱼的焦香,颂氏已经煮好晚饭了。
颂家住在海边,从小与海相伴,鱼虾便成了旧乡怀念,闻到焦香,颂念纂整个人都来劲儿了。
颂念纂拔下靴子,脱得太快,飞出来几块垫子,她跑进院子,比未进院子前,矮了一大截。
颂筠涣无奈摇头,替她捡起鞋垫子。
一顿饭吃得极快,颂念纂许久没吃鱼了,狼吞虎咽如同三日不曾饮食,颂筠涣生怕她被鱼刺卡着,她满不在乎。
颂念纂吃饱了,擦擦嘴,朝院子外走,说要去健胃消食。
一路漫步到前院,也就是医堂,外边的药铺医馆基本重新开张营生了,颂氏医堂便没那么忙了,现在都没人来了,他们一家也才得以一起用晚饭。
药价一事,颂念纂本无二意,只是想天下百姓吃得起药,活在医堂,是明白百姓的苦楚的,小病靠拖,大病靠撑,撑不过也就是死。
也就是死。说得多轻松啊,可人命,不值钱么?
染了病最可怕的是女人,给女儿妻子治病的钱,对有些人家来说,不如拿去再买一个妻妾。
颂念纂女扮男装入朝廷,赵临聿是知道并许可的,至于郁决,她想,赵临聿那么亲信他,他应当也知道。这也没别的意思,先帝在时朝中没有女性,她的突如其来定遭反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赵临聿也开明,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扮下去了。
忽刮来一阵冷风,颂念纂打了喷嚏,她呆了下,见天高远处,一大堆云笼罩,像要压拢京城,她心疑,这不是夏日么?
但她来不及更多思考,有个黑衣人跑了过来,颂念纂定睛一看,识出他是阮襟鸿身边的人,她皱眉,转身要回医堂。
“颂大人,您可救救小的!东厂的人无缘要杀我!”他声音极大,整个西街都被吵醒,逐渐有了人。
真巧,阮襟鸿竟也住在西街,他从府中出来,先叫人把围观的人群散开,人们议论纷纷地又回家,可他本人,却没有及时上前,站在很远的地方观察。
颂念纂不听,脚步更快,黑衣人却连滚带爬跑到她身边,扯住她的袖子,“您救救小的罢!小的绝对不曾做违法犯纪的事!您可是清流派的大人啊!您不能看着小的这样无辜丧命!”
“清流派”仨字,直戳脑门,颂念纂咽了咽喉,她转身回来,对郁七道:“郁七公公,他犯下何事?”
郁七不言,软刃飞离手掌,黑衣人扑通倒地,他上前,拖起黑衣人的衣领,拖死物时,不显吃力。
颂念纂默默盯着郁七拖走尸首,抬步要回医堂,阮襟鸿走了过来,他笑吟吟的。
“颂大人,东厂虐杀百姓,你作为清流派的新生,应当知道怎样借题发挥,可不要让我失望。”
颂念纂不转头,只向后瞥,“阮大人,你在威胁我么?”
阮襟鸿朗笑几声上前,与颂念纂并排站,“威胁?那是只有东厂的人才做得出来的事。你是清流派的,自然该这样做,除非,颂大人你不是清流派,而是——亲宦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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