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延卓从陵园回来，一直投身于工作，这天半夜处理完工作，助理突然敲门进来。
“你怎么还没下班？”
助理走上前，“孟总，谢氏当年的事查到一些，已经整理好发送到您的邮箱。”
孟延卓点开邮件，屏幕亮着，上面显示着当初媒体大肆报道嘉华一夜之间破产、董事下狱的旧闻。
助理在旁边娓娓道来，“嘉华当时是南城的头牌企业，这种集团从外往往是攻不破的，嘉华破产是被老对手抄了老底，但归根结底是自作自受，警方给的罪名是涉嫌偷税漏税、假账、行贿、串通投标、伪造金融票证，数罪并罚，抄没公司及个人名下全部资产，判刑9年。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挺奇怪的。谢家跟顾氏好像订过亲，就是长恒集团，后来又悔婚，但是能查到的消息很少，当时有几家小众媒体详细报道过这件事，结果当晚就撤了，高层还站出来澄清消息不属实，倒像是为了撇清关系。后来也查不到什么顾氏跟谢氏有关的信息。”
孟延卓往后看，是关于嘉华董事住院的信息。“以及据说煊赫南城的嘉华集团董事谢旭民入狱后不到一年就去世了，最后竟然连医药费都付不起。但是后来又一次性全部付清了，这是谢氏破产清算的最后资金，还是说后继有人，抑或是谢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有未公之于众的产业。众说纷纭。”
助理示意孟延卓往后翻，“我查到谢氏有一遗孤，和南城的高利贷商有过来往，这是他们签署的内部协议。”
孟延卓看着屏幕上的一纸协议，贷款方的落款处，赫然写着“谢嘉杨”三个字。
秦助理在沉默的气氛中踌躇再三，终于开口，“孟总，还有一件事，之前我去拜祭令堂的时候，碰到的年轻人，应该就是这个人。”
孟延卓让助理下班了，他坐在办公室，烟抽得越来越厉害，自从遇见谢嘉杨后，很多时候，他忍不住。
他看着那一条条新闻，“破产”“入狱”“判刑”“去世”，一个个触目惊心，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被震颤得有些发麻，他不敢想象，当初的谢嘉杨是如何面对这些的。他恨谢嘉杨，恨他的决绝和狠心，但是他却不愿意他经历如此种种。
而他也终于肯直面自己的内心，他以为自己放下了，直到再见到谢嘉杨，他才明白，遗忘的错觉只是因为没看到。谢嘉杨明明什么都没说，他自以为的坚不可摧的身心早已不堪一击，那个人永远是他的软肋，他根本就不可能放下。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六年的时光为什么还是改变不了。
越是想要忘掉的，越是汹涌地将他淹没。
愚者重蹈覆辙，他一次次的破例，因为这个人一次次的降智。他迫切的想要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想要获取他的一切信息，更想要让他在自己身边。
电脑屏幕的光反射在孟延卓清朗俊逸的脸上，锋利的棱角线条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果断决然。
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孟延卓起身，拿上西服外套，到地下停车场开车出公司。
凌晨的金融街依旧灯火通明，晚风裹挟着梧桐树沙沙作响，这座城市一点都没变，有的人也一样，一如六年前。
孟延卓开车回到家，从书房里卧室里保险柜一样样找出需要的东西，装上就又开车出了门。根据助理提供的地址，一路开到北边那片破旧杂乱的城中村。
到了后，他就停在巷口，坐在车里，望着远处的那栋楼。
直到天边擦出鱼肚白。
谢嘉杨今天休息，长期早起的生物钟，让他天微微亮就起床了。早饭用昨晚泡的豆子打了豆浆，还蒸了两个白面馒头。简单吃过早饭，他收拾一下下楼买菜，路过巷口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路边，他也没多留意，绕过那车往菜市场走。
买完菜回来，发现那车还在，他没多想，径直往巷子里走，走到住的楼下，拐过转角。一道高大的身影突然横在眼前，侧身挡着他的去路，谢嘉杨抬头，对上一张熟悉的脸，面露疲色，但眼神炯炯地看着他，仿佛已在此等候多时。孟延卓穿着硬挺的衬衫，有些皱，领带松散开。背衬着泛潮发霉，还有些起皮脱落的墙，看起来跟这里格格不入。
谢嘉杨正把右手的菜换到左手，一截带着泥的小葱露在沉甸甸的塑料袋外面，掏钥匙的手倏的停住，他有些错愕，再次碰面，没想到会是在这里。想都不用想，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跟第一次见面比好不到哪里去。
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僵持着，谢嘉杨先开口，“麻烦让一下”
孟延卓没有动。
谢嘉杨低着头都能感受到对方打量的目光，“孟总，请让一下”
“你叫我什么？”和那个晚上如出一辙的语气。
“孟总，有什么事吗？就在这里说吧”
“不请我上去坐坐？”
谢嘉杨语气淡淡的，低着头，“那天在夜宴，多谢孟总解围。只是鄙舍简陋，就不邀请孟总上去了。”
出早摊的大叔用扁担抬着篮子下楼，开门出来，骂骂咧咧，“喂，怎么站门口，让一让”，
两人随即让开，大叔出来后看到孟延卓，可能是他的穿着一看就不像是这里的人，所以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谢嘉杨趁门打开，提着东西走进去，一手扶着门，孟延卓躬身跟着进去。
一路沉默着爬上六楼，打开门，孟延卓跟在后面进门。
进了屋，孟延卓扫视一圈，三四十平的小套一，格局一目了然。采光不好，因为朝向偏北，太阳已经当空照，整个房间里却灰蒙蒙的。屋里陈设半新不旧，客厅甚至没有沙发，只有一张半人长的软靠椅，勉强可以落座。
孟延卓站在窄小的餐桌前，看着谢嘉杨进了一个大约只称得上隔间的厨房。
谢嘉杨放下东西，转身给他倒水。他端着水杯走出去，递给孟延卓，孟延卓没接。
他打开手边一个鼓囊的牛皮纸袋，从里面取出一摞普通的A4纸，摊在桌上，有条不紊，平静得不带一丝感情，“光耀集团国内分公司股权书，持股比例25%；光耀旗下投资32家产业，对应的股权证明”，然后继续拿出几张黑色的卡，“终身会员，国际通用，无限额”，接着是一沓红色的厚本，“麓湖湾庄园、金融街商城”；最后是身份证、户口本。
“整理得仓促，你看这些够不够？”
谢嘉杨怔怔的看着他的举动，不明所以，端着水杯的手悬在半空，正要放下。
然后孟延卓说，“跟我结婚”
水杯唰的一下倾倒在桌上，杯里的水全部倒了出来，铺洒开来，浸湿了那一张张估值过亿的筹码。
“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现在带上你的身份证件，去民政局登记。”
孟延卓没有去管桌上的文件，他只是看着谢嘉杨，看他震惊的抬头，看向自己。“延卓……”，他看着谢嘉杨投来的目光，那目光里满是疏远，早已没了曾今的满是欢喜只有自己。
孟延卓不是想过失败的可能，毕竟他在谢嘉杨面前的那点自信，早在六年前就被打碎了。当初是因为没钱，那现在呢？他侥幸的设想，像是要强硬的讨要一个答案。“你不愿意？那当我今天没来过”
谢嘉杨知道，如果他拒绝，他们就彻底的变成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再没有一点可能。
时间在两人的沉默中流逝。
“好”
孟延卓看着谢嘉杨从难以置信到有些无措，然后冷静说出这句话。他竟然生出一种悲哀的庆幸，他想，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还是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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