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指示,由郑家接手,在青州建厂。
一瞬间,信息量过大,场面上众人都沉寂了片刻。
制瓷是一项古老的手艺,历经几代皇权,几代子孙,几百年的发展才逐渐形成现在的制式和规模。
而大梁瓷业真正开始蓬勃发展,大概要从先帝登基开始算起。
那时候国内刚刚经历了一场内忧外患,先帝身边环伺虎狼。
有人欲取而代之,深夜行刺,恰好碰倒了皇帝床头的白瓷花瓶,碎裂之声将其从熟睡中惊醒,这才避免了一场**。
先帝那时回忆说,当时那瓷瓶的碎裂声就如同仙乐叮咛,似清泉清脆,让他的思绪瞬间清醒过来,仿佛是上天特意给他的指引。
从那以后,云州窑作为那白瓷瓶的出产地,也愈加受到重视。
摔碎的白瓷瓶被皇帝命令收藏起来,甚至在先帝去世后作为随葬品搬进了墓室。
直到前些年修瓷技艺提升,先皇后又命人取出来重新修复添彩,成为了常伴先皇陵寝的独特宝物。
苏越手下的炭笔轻轻划了两下,只写下了一个“郑”字。
其实,她在很久前就听过青州要开办制窑厂的传言。
这个地方地理环境很特殊,靠山靠水,空气常年都湿润润的。
此种气候下,青州城内盛产高岭土,土质可塑、耐火、质白细腻,极其适合制瓷。
因此,若选在青州开办窑场,关于成本一项就比其他大州更有优势。
这对于青州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
只是,那原先的提案早就消声许久,为何在当下突然被重提?
并且将管理权交由一介商户,甚至未从官府口中宣布督查……
苏越偷偷看向温策,见对方只是低头抿了一口茶,神色如常,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
郑知秋继续道:“大家想必也都知道,自从云州窑没落后,全国制瓷业一直未能再取得什么发展,不管是数量还是技术。如今有了这番契机,我相信用不了几年,青州瓷业的名号也一样能响彻大江南北。”
场下开始出现质疑的声音。
坐在温策对面的一位中年男子,大概四十几岁,礼服穿得还算端庄,只是鼻下的八字胡让人怎么看都觉得不正经。
听完郑知秋的话,不认同道:“郑员外这话说得未免为时过早,制瓷厂这等大事必然是由官府操办,充其量是与郑员外合作一二,怎可由民间主导?”
郑知秋还没回答,那人身边另一名男子接茬道:“就是,前两年云州窑厂的事就是教训,皇室怎会再放任地方窑厂不受监管,郑大人怕不是听了不该听的谣言,信了不该信的承诺吧?”
苏越听到那人出声便皱了皱眉。
还不待看温策表情,他倒突然先转过头来对苏越说:“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郡守姚广大人与他师爷的话记录下来!”
他声音不大,周围人却听得清楚。
对面姚大人一下子变了脸色。
苏越听话地低头写字。
对面那人的声音分明和早先在拐角处说话的声音一致,他们对温策多有防备诋毁。
当下,应当也察觉到了郑知秋这场宴会的目的,广而告之,事半功倍。
气急败坏的原因,大概是因为这郡守还有许多见不得光的行当,真让郑知秋揽下了这生意,他可算损失不少。
场下其他众人不知这其中的暗自交锋,只眼神交流,低声私语。
温策左手边坐着丰良县的县令范安,是个平日里有些唯唯诺诺的小老头。
见此场景忙凑过来,小心翼翼道:“额,大人,姚大人的担心也并不是空穴来风,前几年就有传言说要在这开办窑厂,后来一直没有过正式下令,怎的突然要民间接手了?”
温策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咦,本官没有和你说过吗?本官到此最重要的一项任务,便是要监察青州瓷窑建成。”
范县令自然是没有听说过,对面的姚广与师爷对视一眼,均是满脸诧异。
温策:“朝廷早有质疑青州瓷窑厂为何多年来都未能成型,没想到当真是有人在阻拦!本官初来时便在想,你一个小小县令,权职不足以威胁这等大事,原来是郡守大人啊!”
姚广有些坐不住了,“温大人,你这是何意,想当众污蔑朝廷命官不成?既然你说朝廷有令,那圣旨又在何处?”
温策轻飘飘牵起嘴角,语气中充满挑衅,“皇帝口谕,你信是不信?”
“……”
范安见这场景,不免有些不安。
若是温策还在京,他的户部侍郎是正三品的官位,比之郡守还要高上半级,所说所做大家自当以他为首。
但在当下,他只是个被下放的御史之职,充其量是个正七品,说起话来哪里还有份量?
起初大家忌讳他是京城来的,又是侯府幼子,所以对他官职品阶倒没有过多议论,但如今这局面,似乎怎么看,掌握话语权的都该是姚广。
而且,姚广的正妻王氏是当今一品太师王实甫之女。
此番计较下,温策也不算太有优势。
毕竟,老侯爷是出了名的严厉不护短。
果然,姚广继续发难,“空口无凭这么大的事,你一个黄口小儿就能定夺了?温大人可知假传圣旨是何罪?”
“大、大人……”范安拿衣袖擦了擦额头的薄汗,“大人,依下官看,不如咱们还是回府衙再议吧,此等事务,大可以再向知州禀报定夺。”
温策看他一眼,无甚所谓,“为何要知州定夺,本官说了,这是皇帝口谕。姚大人是真不信,还是因为觉得这会断了自己的财路呢?”
此言一出,场内哗然。
姚广:“你、你这是何意?”
温策十分随意地将身体向后一仰,双手搭在座椅扶手上,“在坐的诸位可能不知,据此地五十里路的西厚山,前些日子被发现小半个山险些被挖空,经查是因为有人盗挖山石岭土,转运倒卖。这件事,想必与姚大人脱不了关系吧?”
“西厚山?哪里不是有山匪?”
“是啊,平时大家都不敢去,难道说……”
人群中有人小声议论。
姚广有些气急败坏,伸手一拍面前的桌子,大吼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污蔑朝廷命官,来人啊!”
范安“哎呦”一声,赶紧叫来身边的师爷嘱咐了几句,便再次上前相劝,“姚大人,不要生气,我们有话慢慢说……慢慢说……”
姚广看都没看他,对身后人安排道:“来人,把闲杂人等都给我带出去,我要与这位小侯爷好好谈谈!”
身后的官兵将屋内的宾客都赶了出去,连带着郑知秋和郑小姐,也都一并被带了出去。
郑知秋临走前看了一眼温策,眼神中有些许的不确定,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当初温策前来与他商谈的时候,他属于临危受命,只因他觉得,如果这件事真的要做,那么在青州就必然是他来做。
这一点自信和自觉他还是有的。
只是他多多少少也是一时被利益冲昏了头脑,竟也没来得及做更多的调查,毕竟他也是第一次听说西厚山被盗采。
“不想走的也可以留下来,给我和小侯爷做个见证。”
范安犹豫了一下自己到底算不算是闲杂人等,抬眼一看苏越还老老实实坐在温策边上,觉得自己也不能这么没骨气,于是就又坐了下来。
很快,大厅里就剩下了姚广与师爷、范县令、温策与苏越,还有一直在角落方位,安安静静快要被人遗忘的张琮。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