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怎么了?”
一位年岁看上去五六岁的女孩哽咽着询问男孩,脸上两团红晕,扎着两个冲天鬏,蹲坐在火炉前。
时值冬日,身上穿着的陈年袄子破破烂烂,脚底一双破布棉鞋显然不是现在流行的款式,鞋边的针线歪扭,一看就是某人的手艺。
让别人看见,一定会骂一句“哪个畜生家长”,这么对待自己孩子,大冬天的在外面烤火炉,穿的哪像个有家的呀。
“自打这次去一个老宅画镇宅符,回来就睡下了。”
他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回答女孩的是一位男孩,年岁比女孩稍大,声音语气俨然是个小大人,当然还未摆脱孩子的稚气。
男孩名叫檀香,脸上同样是两团红晕,头顶扎着一个冲天鬏,穿着和女孩相同的破布袄子和棉鞋,只不过相比女孩,穿得更加破烂,袄子里的棉絮都似在争先恐后地跑出来。
檀香自顾自地往小火炉里添炭,一边回应着明烛,女孩名叫明烛。
明烛撅着嘴,呆看着炭火,“天气好冷啊,檀香,师傅什么时候能醒啊?平时师傅身体就不好,前段时间天一冷就咳嗽,我听师傅说话都少说了。
这次不就出门画符吗,怎么一回来师傅就睡下了,已经两天没出门了。”
她无精打采地盯看了会儿,眼神转回清明,又低下头摆弄棉服的衣角,拉扯多余的线头,一边嘴里嘟嘟囔囔师傅师傅,一边手里撕扯着探出的棉絮。
“师傅,师傅,……”
檀香又往炉里添了点柴火,“别担心,师傅不会有事的,只是太累了。以前就算碰到难缠的妖魔鬼怪,师傅照样能对付,这次也一样。”
他嘴上虽安慰着明烛,但稚嫩的脸上紧皱着眉头,出卖了他心里的焦虑。
火炉上煎着药罐,散发出浓郁的药材药气味,偶尔发出药材咕嘟翻滚的声音,“还有,我特地问城里有名的大夫要到的方子。大夫说只要按时吃药,保证药到病除,大夫都说了管用。”
真的管用吗?明烛觉得这药一直在煎,师傅一直在睡,但是师傅还是醒不过来。
她觉得这堂前的树和屋顶上的雪,连带着自己和檀香都是药味,师傅也是药味,她讨厌这样。
明烛看着翻滚的药罐,凑近使劲闻了闻,立马捏着鼻子躲开了上腾的蒸汽,“呕,这个颜色乌漆墨黑的,师傅这两天喝的就是这?”
“良药苦口,书上都这么说,越难喝的药效越大。”檀香接着明烛的话茬。
明烛指着药罐,点了点自己的鼻头,“我生病了绝对不喝,不喝,难道就没有甜甜的药吗?”
“要是药这么甜,你岂不是当糖吃了?入药三分毒,书上都这么说。”
“毒药毒药,是毒还是药,是甜还是苦,苦的是药,甜的是毒。”明烛摇晃着脑袋,总结出了一套自己分辨毒和药的规律。
檀香拍了拍明烛摇晃的脑瓜,“歪理还要编个顺口溜,去拿点柴过来。”
明烛吃痛,瞪了檀香一眼,跺跺脚无奈去后院捡柴。
火光摇曳,四周静谧,万物仿佛沉眠在地底,明烛一走,连带着声音也带走了,檀香原本还打趣的笑意凝固了。
师傅千万别有事啊。
不一会儿,明烛拖着两小捆木柴回来,累得小身板够呛,算是安静了下来。
不过片刻,“不行,我要师傅,我要师傅。”
明烛心里甚是难过,这次师傅出去都不带她和檀香去,师傅的身体感觉被风一吹就倒,没有她和檀香,遇到危险了怎么办。
闹着闹着明烛就哭起来了,穿着破布棉鞋的粉嫩小娃哇地哭了出来,没泪没鼻涕的,就是干喊,也不能说是哭,却听得人悲伤,小手在绯红稚嫩的脸上抹来抹去。
檀香知晓妹妹明烛心里难过,可还是要强忍着悲伤安慰,“别哭了,没事的,师傅会没事的。”
“你骗我,你骗我,”明烛希望师傅没事,可是耐不住内心的恐惧和悲伤,情绪一下子就涌上来了。
檀香听到妹妹哭,刚开口要安慰,“师傅他……”,也跟着哭喊起来了。
两个小娃就在院子里对着火盆哭喊,俨然一副要哭动天地似的样子。
沈念起来到院子前,就看见俩小家伙围着火炉哭,明显有越哭越凶的架势。
他倚着门框轻咳了一声,明烛听见声响,转头看见师傅出来,一路小跑,跌跌撞撞一把扑进沈念怀里。
沈念被她猛地一扑,立马用手稳稳揽住,腾出一只手来轻拍她的背,“师傅没事儿,这次太累了,睡得有点久了。”
确实睡太久了,他从前天夜里回来,睡了整整两天,今早还不知为何梦魇了,一直被困在梦境中,也难怪这俩小家伙担心。
檀香还呆愣在火炉前,沈念伸了伸手,小家伙也不顾矜持了,连摔带跑到沈念怀里,他出声提醒,“当心点儿。”
“师傅……”檀香蹭了蹭,师傅的怀里虽然药味重,但是真的很安心,师傅和明烛,心里默默地想,我们三个要永远在一起。
“师傅,你睡太久了。”明烛哭丧着脸,鼻子一抽一抽,可能是哭喊得太狠了,有点喘不上气。
沈念嘴角牵起一弯浅笑,轻柔地顺着明烛的背,无神的眼光里撑起了点亮光,“让你们担心是师傅的不对。”
这俩小孩忙里忙外,也不知又哪弄来的药方子,估计自己睡过之后守了一夜,然后病急乱投医,跑这跑那。“看你俩,脸烧得又红又黑,快去洗洗。”
“好的,师傅。”两个小家伙又来劲了。
沈念起身拿了件毛大衣披在身上,踏出屋门,瞬间一阵冷冽的寒风侵入骨髓。
沈念皮肤极白,被冷风一吹,倒是脸颊和鼻尖冻得红了,有了一丝血色,细碎的头发遮盖住了半个额头,半长的头发滑落在耳后。露出的手指骨节清晰,生得分明。
昨天夜里突然降温了,难得的苏南下雪,今早起来雪消融最是冷的时候。这俩就守着炉子,要靠他们自己维持小孩的身形,时间这么久非常耗费精力。
房子里倒也不冷,祖辈留下来的老宅被打理得很好,没有四处漏风。
沈念依斜着身子,人雪景构成一幅静态的画,给人一种疏离飘渺之感。
突然一阵铃声响起打破这种蒙上灰尘似的逝去感,沈念接起了电话。
“沈大师,你回去之后是安逸了几个小时,昨晚又闹动静了。能不能麻烦你再来看看。”来人说话夹杂着两地口音和普通话,声音震得鼓膜响动。
“许老板,你现在那边什么情况。”沈念按了按酸涩的太阳穴,提起声量回答。
许晓军说话里带着颤抖,声音里止不住的害怕,“之前还只是有莫名其妙的声音,昨晚开始我老婆和孩子都看见有两个人在院子里,还不知道是不是人呢。” 刚说完,许晓军自己吓了一个哆嗦,“我昨天出差,今天早上才回来。”
“能描述一下看到的吗?”沈念说。
“我让我老婆跟你讲,丽洁,你来跟沈大师说说那天到底啥情况。”
章丽洁从酒店沙发上起来,接过了电话,“大师,那天就是我跟儿子已经睡了,很晚了呀,然后半夜里有声音,一想不会又是什么妖魔鬼怪,马上闭眼装睡,又怕真睡下去。反正是怎么也睡不了了干脆壮起胆子起来一看,就见到一大一小,黑色的,人的模样,佝偻着身体在地上挖什么。哎呦,吓死我了。”
“夫人,你和许老板先暂时在外面住,这几天就不要回宅子了,明天我们当面再交流。”
沈念本就打算再探一探这个古怪频发的地方。
许老板的住宅是年前买的一个园林祖宅,趁着过年前工人翻修了一遍,按照风水和本地习俗需要祭祀办酒。他年前接了个单,去宅子走风水贴符,本是个平常事。
镇宅仪式后接二连三出现异动和怪事,沈念猜想应该是碰上真的了。沈念前天就是因为这事去的,临到场发现就是个小的“蝣诡”,直接送走准备了事。
谁知当时正午十分,突然乌云遮蔽,沈念立马察觉到不对,不单是蝣诡之事这么简单,应该有人的手笔作怪,直觉是进入了卦阵。
等他从卦阵里出来的时候已近傍晚,恰逢逢魔之刻,诡气最盛,以往这个时候沈念是早早做完清除仪式,想来这个阵法是特意困住他到傍晚五时。
卦阵只是特意困住他,拖延时间,倒没有伤害他的意思。他出了卦阵,万象变换,他还在许老板的园林宅子中,变换后的这块地方倒是让他有些熟悉。
他顺了施展卦阵人的意,在这里探索了一番,凌晨三点才走出宅子,出来的时候手机已经被打爆了。
本来不太信鬼神之说的许晓军,看到一个大活人瞬间不见又突然出现,亲眼目睹全过程后魂都差点吓不见了,心惊胆战,叮嘱和妻子以后多烧香念佛,多做善事。
这世间万物若是有因必有果,善恶终有报,何必世世代代都强调,说到底还是对人有期待,可“诡”哪跟人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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