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晚上，轮到班主任英语杨晓敏老师的晚自习，外号“小明”。
晚自习要求晚上六点五十准时到，每个老师的习惯不同，英语晚自习就是周测时间，一般不写作文，人一来齐马上开始放听力，其他科目基本上是先讲再自己做练习。
林凌四点钟就到了，打算先补完作业再刷一套数学卷子。
她以为自己是来得最早的，没想到教室里已经坐了一个人了。
附中的学生有走读有住宿，可以自由选择，校门一周七天都是开放的，有的住宿生会选择周六下午五点放学后不回去，反正满打满算也就二十四个小时多一点，懒得折腾。
一班没人住宿，这人来得可真够早的。
“同学？”林凌喊了那个人一声。
顾宇抬头，下午的阳光落在他面颊上，将轮廓利落俊朗的侧脸勾勒出一层金边，手里握着笔，无论其他时候面对多少不同的场景和问题，他学习时的眸光总是冷静专注的，此刻还带着一丝被打扰的诧异。
林凌看着他，反应过来他旁边的位置正是自己的，拎着书包肩带的手指动了动。
“你来这么早？”
顾宇微微叹了口气，重新低下头，翻开手边的答案解析：“放一天还不如不放，回去爱刷手机，干脆就呆在这儿，没手机，还清净。”他顿了顿又说；“一个人没人打扰的话是这样的。”
林凌再一次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只能没好气地拉开椅子：“真一天都不放你就老实了。”
“那你给校长写信申请去。”顾宇往自己的答案上画了个叉，又用红笔在题干上重重画了一条横线，皱了皱眉，显得有些烦躁。
“你……”林凌看着他，过了几秒还是转回了头，掏出了作文本。
她在写作文的时候最容易进入心流状态，每处思路，每一句，每一段的衔接，每个字的表达，都需要细细琢磨，由自己操刀掌握。
林凌理科思维不像很多大神那么快，不过思维的广度和深度，包括钻研探索的精神，还是很扛打的，可惜语文成绩一向比较难看，而奇怪的是她的作文很出彩，从高一上学期期中开始就稳定在五十分以上。
顾宇的语文刚好和她相反，总分可观，写作平平，可能是拜一手烂字所赐，他自己也搞不太清楚。
到五点左右，教室里陆陆续续又进来了几个人，看到顾宇见怪不怪，对林凌倒是愣了一愣。
刘奇一进来就是一顿大呼小叫：“我去？你们这同桌俩不会是约好一起不回去，待在教室内卷吧？”
“卷不过他，我才来没多久。”林凌说。
“哪有的事。”顾宇接连打了三个大对号，感到心情舒畅了不少。
“哪有的……”刘奇想学顾宇说话，但那种慵懒淡漠的声线不是谁都学得来，从刘奇的嘴巴里说出来反而显得怪怪的。
顾宇一抬头，他马上闭嘴。
林凌写着卷子，憋着笑。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来了随便聊几句，就很快进入了状态，附中跟林凌原来的高新一中差不多都是这种紧张的氛围。
很快到了六点五十，课代表李涵打开电脑准备放听力，杨晓敏走了进来。
大家有些诧异，她平时都是听力放完才来，今天来得格外早。
“先等一下，我有个事情要说。”她冲李涵抬了抬下巴。
她环视了两圈，等教室里安静下来，缓缓开口道：“今年九月份，也就是高二一开学，有数理化生省级竞赛，考的都是高中三年全部的内容。毕竟我们是数一数二的顶尖高中，所以学校打算让所有同学都参加竞赛集训，估计一直要到八月份，根据自己擅长的方向自选科目，时间安排在星期六，同一个科目全是两节或三节连排，方便大家上课。”
“但考虑到大家的接受能力不同，我们现在已经快赶完了高一的课，要快速赶完高二的课，并且还有相当长一段时间要留给提升拔高，大约要在一学期内完成，难度还是不小的”她顿了顿：“所以学校决定，参加竞赛集训是有门槛的。”
“要考试啊，肯定是那种贼难贼难的题，跟竞赛差不多。”刘奇说。
“唉……瞬间感觉压力好大。”裴雨晨拍了拍林凌。
“我跟你们说，我努把力可以把年级排名考好看点，但我这智商就告别竞赛了吧。”
“……”
“安静安静！”杨晓敏拍了拍桌子；“我话还没说完呢，瞎激动什么，一个科目选十五个人，现在直接来场考试的话大家没时间准备，但名额也得尽早确定，不能拖得太久，所以我们以月考和期中考试的成绩为标准，选单科两次平均排名的前十五名。”
“下周五就是第一次月考，还有几天，大家抓住机会好好复习，双语最好也不能落下。拿到二等奖及以上能获得高校提前招生的考试资格，如果大家还想进一步了解，或者还有什么困惑的话，随时来办公室问我。”杨晓敏清了清嗓子：“人生的路很长，机遇说丰富也丰富，说难得也难得，还是希望大家能好好把握，现在的每一步都是在给你的将来存钱。”
杨晓敏虽然要求严，但性格还是比较幽默开明的，很少会有严肃的说教，看到她语重心长的样子，很能激励人，也很感动。
“行了行了，开始放听力吧。”看到底下一圈悲壮的面孔，她哭笑不得地对李涵说。
听了这侧通告，大家情绪多少有些波动，期待和紧张并存，以及其他更复杂的心情，听力状态大小会受影响。
只有顾宇还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由里及表，不存在强装镇定。
二十分钟的听力时间，祁棋往顾宇和林凌那里瞥了好几眼。
周测没有课间，八点准时收答题卡。
杨晓敏捏着手机皱了皱眉，小声说：“总分还行……听力错得有些多啊。”她抬起头：“祁棋？”
祁棋正在桌兜里奋笔疾书地刷物理题，闻声猛地打了个哆嗦，手里的笔都掉了。
“待会儿讲的时候我把个别听力题多放几遍，你仔细听，然后下去再琢磨琢磨，好吧？”她轻声说。
他弯下腰捡笔，掩盖了脸上微微有些难堪的神情，回应道：“……好的老师。”
祁棋抬眸，碰上杨晓敏的目光，她对他笑笑，祁棋抿了抿嘴唇，合上了物理题集，打开《雅思词汇真经》和英语笔记本。
除了作文一共110分，顾宇105，林凌104，都是班上前几。
晚上一回去，林凌匆忙给童宁和顾梓涵打了个招呼，就上楼进了自己房间，坐在书桌旁边。
根据自己上个学期在高新一中的表现，结合开学摸底考，物理和数学是她排名最靠前的科目，但数学竞赛题上限太高，而且鬼才神人太多，所以她打算把这几天复习的重心放在物理上。
考试前五个晚上，两个晚上给物理，一个给数学，一个给化生，最后一晚回来就睡，双语在校抽时间。
平时周一到周六，她基本上没有两点之前睡过觉，这几天决定延长到两点半，五分钟贪吃蛇时间还是雷打不动。
林凌有不小的起床气，但起来就不瞌睡，早上教室里补觉的一大片，她毫无睡意。
肾上腺素强行撑出来的呗，她不在意，反正再有两年就熬出头了。
根据她多年的经验，熬夜的上限是三点，一旦超过，再晚起也没鸟用，整天都是头晕眼花的。
某人说她似乎也没说错，真是一股清流。
林凌先把物理笔记快速过了一遍，挑经常忘的默写了三遍，看了看手机，已经十一点半了。
她想下去泡杯柠檬水，站在楼梯口，看到顾梓涵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放着漂亮的玻璃杯，里面盛着酒。
他双手捂脸，虽然隔了一定的距离，林凌还是看到他的手带着微微的颤抖，指缝间闪过几抹晶莹。
童宁穿着睡裙靠在旁边，手搭在他肩上。
屋里的装修高端大气，环境温暖惬意，茶几下是柔软的地毯，昏黄的光晕下，两个大人的头发都已经白了很多。
林凌无声地叹了口气，沉重又苍白。
她回到了自己房间，掏出书包里的水杯喝了几口，摊开自己整理的题集。
大部分是综合性强的重难题，来自作业考试还有自己找的每日一题，小部分是非智力因素的低级失误。
她把题干盖住再做一遍，做出来了还好，没做出来的话，既耽误时间又打击自信心。
林凌在两道题上卡了蛮久，导致没看几道就已经过去很久了。
她手肘撑在桌上，双手扶额。
以前碰到这种情况她都会破防，一边带着哭腔自言自语，一遍不死心地继续写写画画，，破防完还得接着慢慢想办法。
但想到楼下的两个人，她怕被听到，就只剩下叹气，一晚上已经数不清多少次了，估计能吹出好几个迎宾大气球。
她拍了张照片，发了一条朋友圈发牢骚，配文两个字：真烦。
过了大概五分钟，微信消息显示有一个小红点。
她挑了挑眉，这么晚，谁啊？
GY:整理本拍几页发我。
林凌愣了愣，心想这家伙是要闹哪出。
清流：干嘛，想白嫖啊？
GY:凭我的段位需要你的笔记么，白送我都不一定要。
清流：那你想干嘛？
GY:真正高效的复习不会让你难受到那份上，我再帮你精简一下你整理的那些题。
林凌落在屏幕上的手指顿了顿，像被电了一下。
顾宇给人感觉冷但靠谱，不会乱口嗨故意坑她时间，说出手就会雷厉风行。
林凌往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极力克制得面部肌肉都有点扭曲，却还是忍不住笑了。
她轻轻用手捂住了嘴。
这么晚了，顾宇也没睡啊。
有人帮她一把，她心里很高兴，只不过不想表现出来罢了，至少微信上要装得满不在意。
反正对顾宇，一定得装一下。
清流：真的假的？
出租屋里的顾宇看着这条消息，偏过头看着那本《如何预防青少年违法犯罪》，笑了笑，手背遮在嘴唇上。
GY:快着点吧。
林凌整理的题很多，不能全都拍，她大概拍了十来页准备发，又犹豫了。
清流：十页左右，这个量你要看多久啊，别耽误你时间了。
GY:我是啥人，能看多久。
……行吧。
这人可真狂。
十几分钟之后，顾宇发来了消息。
GY:9,15,18,这三道重点看。
清流：这么少行吗？
GY:这三道最核心，其他的题都在重复它们的某个部分，还有的偏怪，考试不会考。
林凌看了看，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清流：谢谢啊。
林凌这几条消息都是语音转文字，也不知道是房间隔音不好还是怎么回事，顾梓涵上楼推开了她的房门：“小凌还没睡吗，这么晚了在跟谁说话呀？”
他神情很温和，声音也很有亲和力，完全看不出刚才的沮丧和沧桑。
林凌吓得差点把手机摔地上：“……没谁，快月考了在复习呢，背背记记，出声加强一下印象。”
“这样啊，”顾梓涵看着她：“那你早点睡哦。”
“好的，谢谢顾叔叔。”林凌看了看时间，快两点了。
等他走后，林凌又打开了微信。
GY:有实在搞不定的，明天来问吧，不用太焦虑，再重要的考试都不可能考前所有题都会，也不需要，大家都一样。
清流：好。
林凌正在算答案，手机又响了一声。
GY:还没睡？
清流：还得一会儿。
GY:睡吧，听我的，别超过两点。
……哦。
我要听他的吗？林凌问自己。
清流：你这么爱说话啊。
GY:???
清流：你今天晚上说了很多，我还没数多少个字呢，要不你自己数数？
GY:我睡了。
啊？
林凌愣了愣，坚持把那道题答案算出来，没问题，这才又点开了聊天框。
没消息。
……好吧。
看来以后不说他话多，他没准会再多说几句。
林凌换上白色的蕾丝吊带睡裙，盖上被子，把脸埋在枕头里，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笑意全盛在了眼睛里。
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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