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菁的母亲易曼暖女士一度是世界级乐团的小提琴首席,后来到京城的大学做教授,可说是生活顺遂、家庭美满,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丈夫被外派去了遥远的莫斯科,很有一段时间她沉浸在郁郁的思念里。易菁出生后,她便在爱子身上寄托了大量的心思。
每天伴随着格里格轻快的晨曲醒来,在莫扎特里用餐,然后和母亲牵手去上幼儿园——易菁平淡无奇的童年远不止由这些日常组成。
放学以后,他们去练琴。
易女士领着易菁第一次接触到小提琴的时候,他的小手甚至不支持他把琴身很好地放在肩膀上,她当时一边笑他一边帮他扶着。那天下午的易菁只是粗糙学了一点指法,但为了奖励乖小孩,他们一起去商业街吃了法餐。
坦白来讲,易菁在乐器上,可说是缺少天分。他尝试了一周才不至于再发出锯木头类似的声音,当他终于能还算流畅地拉完入门练习曲《霍曼》时,所有邻居和易女士一起长舒了一口气。
但易女士仍然鼓励他学琴——毕竟在这位富有浪漫主义情怀的女士记忆里,音乐不仅是艺术也是生活。因此进一步的,她陪着易菁尝试了诸多课程:声乐和摩登舞,甚至还有茶艺和插花。
“春寒料峭中,我出生了。立春已过,白露未至,在这位初为人母的艺术家眼中,只有破土而出的小草和怀中的新生儿包藏着那一份蓬勃的生机与活力——我被取名为‘菁’。”
“......那段时光里和母亲一起经历所有小事,都是记忆中闪闪发光的宝藏。她教会我什么叫**与美的表达。如今我站在冰场上展现的所有姿态,大体都受到了她的美学影响。
“......而另一位在我生命中同样无比重要的女性,是薇薇安·林小姐”
——来自《易菁:回忆录》
易菁第一次遇见薇薇安,是在莫斯科的机场。
牵着空姐的手走下飞机时,他内心充满了初来乍到异国他乡的不安和惶恐,夹杂着一丝丝终于见到父亲的兴奋——过往他们只能在视频里见面,相隔遥远都距离和时差,以至于他常常对话到一半就沉沉睡去。
但今天他没有见到朱先生。在出口等他的是一位陌生的华裔女性,穿着黑色皮质马甲,绑着高高的马尾,难辨年龄的五官中隐约显现出斯拉夫风情。
“是易菁小朋友吗?”她单膝跪地与他平视,说起中文有一种不熟练的标准,却并不让人生厌。她把手机递给易菁:“来,你爸爸有话和你说。”
易菁把耳朵贴到那块屏幕上,朱先生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小青,坐飞机辛不辛苦?”
下意识“嗯”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旁边传来一声轻笑,易菁茫然地朝薇薇安那边看去,她把食指放在唇上,冲他笑了一下。
听筒里朱先生还在说话:“抱歉爸爸临时有事不能去接你,林小姐是我们的邻居,她会带你回去的,好吗?”
“嗯。”
“好孩子,明天爸爸陪你出去玩。”
易菁把手机还给薇薇安:“谢谢。”
薇薇安怜爱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和一旁的空姐打了个招呼:“我就把这小子带走了,辛苦啦。”
让人料想不到的是,这所谓“带你回去”要乘的不是别的什么,是一辆高大的摩托车。易菁说不确切,但它流线型的车身和漆黑的金属光泽透露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帅气。很难说有男孩会拒绝这个,易菁一看到它,就不能自禁地想把手贴在它的鞍座上。
他又听见薇薇安在后边偷偷笑他,正想扭头过去,视野突然被一片黑色遮住。
薇薇安把一顶头盔套在他脑袋上,系紧。易菁被抱上后座,他感受到车身嗡嗡地开始震动,前面传来薇薇安闷闷的声音:“抱紧我。”
突兀的惯性让他感觉自己几乎要被甩飞出去,只能紧紧抱住薇薇安的腰,抓皱了她的衣服。易菁几乎无暇顾及周围飞速退去的风景,只能听见疾风席卷而来,好像让人无法呼吸。
停下的时候,易菁大脑中还填满了呼呼的风声,薇薇安问他话也几乎没有听清。
“小青?易菁?”薇薇安又叫他的名字,看这小孩仍然迷迷瞪瞪的,暗叹一口气,“你爸爸还没回来,要不要和姐姐去玩一会?”
“噢,”他如梦初醒似的,“好啊。”
薇薇安带他去的,是她在执教的冰场。
大约要在很久以后,易菁后才能意识到这间冰场里装载了多少意义,但此刻,当他走进这间庞大的方形建筑,一望无际的冰面泛着牛奶色的光泽映入眼底,像有一种冥冥的预感告诉他。
他将要踏上旅途。
朱先生寻着薇薇安给的定位找来的时候,易菁已经可以不用再扶着薇薇安的手,自己慢吞吞地在冰上滑圈圈了。
薇薇安站在朱先生身边,颇羡慕地说:“以前一直觉得是种都市传说,没想到真的有孩子能第一次上冰姿势就这么漂亮。”
“小青知道你夸他,一定很高兴。”
冰面上的男孩正尝试着把手背到身后,舒展开肩背,他放慢脚步,不慎把重心调得太后,一下坐在冰面上。
“他看上去有一点舞蹈基础。”
“曼暖大学时就想学华尔兹,一直找不到机会。小青稍微大一点,就开始和她一起学了。”
易菁从冰面上爬起的时候又趔趄了一下,抬头远远看见朱先生,脚一蹬就扑过来,趴在隔板上抬头:
“爸爸!”
朱先生满心欢喜,直接越过隔板把儿子抱起来:“滑冰好玩吗?”
易菁点头,把脸埋进朱先生的肩膀里,深深回抱他。
薇薇安倚在一旁,问他:“明天还想来吗?”她获得朱先生一个警惕的眼神,无辜地耸了耸肩。
易菁看看爸爸,又看看薇薇安,犹豫着回答:“……想的。可以吗,爸爸?”他的眼里亮晶晶的。
朱先生沉默,说:“明天早上,我陪你来。”
回去的路上,许是刚下了飞机又疯玩一通,易菁累极,在后座沉沉睡了。朱先生扶着方向盘,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儿子靠在薇薇安的腿上,薇薇安在有一下没一下地帮他拍背。
压低了声音,朱先生问她:“小青滑的真有这么好?”
他听出那句邀请的言外之意,耿耿于怀到现在,终于忍不住问个仔细。
薇薇安笑:“这么说吧,如果要小时候的我在他和阿瓦中选一个男伴,我会选他。”
奥古斯特和薇薇安,世界级别的冰舞搭档,十年前女伴因伤退役时,与大满贯只差了一枚奥运金牌。如今薇薇安退役做了教练,也是闻名遐迩的名组。
“——毕竟阿瓦那家伙,第一次练习甚至不好意思摸我的手。”
“......我不确定曼暖愿不愿意让小青学这个。”
薇薇安沉默。她心知肚明这是一条伤病和苦难常伴的路,小腿上至今依然清晰的疤痕时刻提醒着她,让她难以向一位父亲开口。
半晌,她又听见前方传来朱先生的声音:“不过,很少见到这孩子能这么喜欢一项运动了,让他玩两天也好。”
怔愣了一瞬,这位世界闻名的冰舞教练向他保证:“放心吧,我不会让孩子受伤的,绝对。”
数年后。
——“所以不要害怕,也不要逞强。”
薇薇安半跪在易菁面前,固定好冰鞋的鞋带。这么些年来,她的中文变得熟练多了,“我向你父亲保证过,不会让你受伤。”
她给冰鞋套上冰套,扶着男孩站起来,在他额上留下一个吻:“别紧张,去吧,孩子。”
这是他的第一场A级赛事,即使只是大奖赛的一站,他怎么会不紧张。
但易菁觉得自己并没有紧张,这是实话,他感觉身体轻飘飘地,为即将到来的挑战微微颤栗,这不是紧张,他在兴奋。他想说明明是薇薇安,一个教练看起来比即将上场的选手还要焦虑,不过他最终还是保持沉默,因为他害怕发出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
薇薇安拍了拍他的肩,把他推向冰场。他感受到身后饱含期许的眼神,他感受到裁判审视打量的目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他滑到冰场中央,俯下身,屏住呼吸,等待音乐响起。
重音落下,易菁想,故事要开始了。
我要讲的故事,从一次相遇开始。不会长大的孩子扣开少女的窗扉,带她前往与世隔绝的乐土。这里没有疾病、没有悲伤、没有苦难,只有鲜花和糖果,仙女和魔法,大海和星空。
连续的装饰音像流星一样划过冰场,彼得潘牵着温蒂的手飞往布满星星的夜空。身着绿色考斯特的少年肩上缠绕着纤细的藤蔓,刀刃切割着音符,牢牢扣住所有人的心弦。冰刀举过头顶,他如鸟儿一般翩跹欲飞。
燕式后接单足蛇线,攀升的音乐随着一次跳跃回归平静。
观众席上传来抑制不住的小声惊呼。这是一个3A,虽然落冰时身型微微晃了一下,滑出仍近乎完美。薇薇安松开掐得发白的指尖,松了一口气。
神秘而静谧的氛围伴随着单簧管娴静的低语,少年伸向众人的手恍如邀请。
来吧,和我一起。逃避社会,逃避现实,逃避自己;忘记漫长的成长岁月,忘记那些困扰、绝望和挣扎;沉浸在无忧无虑的童年幻想里,在无边无际的欢乐中歌舞至天明。
几次跳跃后,他在儿童空灵的哼唱里进入接续步法,他越滑越快,令人眼花撩乱的变刃和滑行如同异世界的魔法。踩着竖琴的几个音符,他向众人展示出几乎完美的三组捻转步法——标准的冰舞规定动作,流畅的单足捻转让人眼前一亮。
双手叉腰的姿态骄矜而不令人反感,逆时针四周后小跳进入顺时针三周,浮足侧面打开的同时单手上举,换足变刃后再接逆时针四周,右腿绷足伸向前方,双手绕至背后交握。
滑行中他一度碰到一个小冰坑而踉跄一下,好在很快稳住了,随即向观众席上抛去一个飞吻。下巴上仍有些婴儿肥的孩子,正在邀请众人前往他的圣地,在那里他要成为古典的骑士和勇敢的冒险家。
他永远不会长大,纯真的心灵让他像在童话里那样自由飞翔。他正在编织一封赠予成年人的邀请函,仙女和精灵会帮助他。
欢迎来到永无岛。
完成最后的一组联合旋转后,彼得潘向长大的人们挥别。
眼睑半阖,微微垂下头时,黑色的发丝会粘在易菁的侧颊上。他保持了一会结束姿势,而后环顾四周,露出一个不属于小飞侠的腼腆的笑,慢慢滑到场中央行四面礼。
观众席这才渐渐骚动起来,响起一阵掌声。
关于A跳:唯一向前起跳的跳跃,所以会比其他跳跃多转半周,左外刃起跳。也是最难的一种跳跃。
关于本文背景:时间线混乱架空,设定上这时候世界顶尖水平还没有5·4这么夸张orz,但是随着剧情推进会慢慢追上当前水平的。
关于易菁:本文的男主,让我们一起见证他的成长,希望大家喜欢他(鞠躬)
感谢你读到这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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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易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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