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所谓戏班子,便是一间简陋的房子,里面摆着些长凳,看客们两人一凳,紧挨着坐在一起,茶水则放在凳子两端。
两人走进去,曲花间交了四个人头费,才能独占一条凳子。
而台上的戏,则是皮影戏,等台下稀稀拉拉坐满大半,这才敲响锣鼓开演。
穆酒估计也没来过,只是提前打听了边城吃喝玩乐的地方,此时看到这简陋的“戏班子”,又是一副面无表情,暗自懊恼。
曲花间倒还好,戏曲咿咿呀呀的只能听个调子,有时候带着方言还听不懂,皮影戏反倒简单大方,吐字清晰,切影幕背后的演员口技了得,马嘶犬吠都模仿得惟妙惟肖,很是有趣。
见少年看戏渐渐入迷,便知他并没有嫌弃的意思,穆酒微蹙的眉头这才松开,也跟着看向台上,只是时不时又侧目瞟一眼少年柔和的下颌,和粉嫩圆润的耳垂。
好在这人头费实在物超所值,二十文一个人,足足演了三台戏,一下午的时光就这么过去了。
黄昏时分两人才从戏班子走出来,曲花间竟还有些意犹未尽,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
“诶你觉得那个秋娘是选书生好,还是选猎户好啊?”许是一起看过电影的交情,曲花间自然的拿胳膊肘捅了捅身侧的人。
“猎户吧,猎户人品可靠些,又能护得住她。”穆酒嘴角微扬,侧头看着对自己亲近几分的少年。
最后一场讲的是一位落魄官小姐和书生猎户相识相知的爱恨情仇,即便主人公言语克制,但情感浓烈,剧情跌宕起伏,连看过无数影视作品的现代人都忍不住替女主揪心。
“你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书生看着温柔体贴,但感觉不是良人,很有可能弄个金榜题名抛却糟糠之妻的戏码,还不如跟猎户在一起,不过女主自立女户独美也很不错。”
“这世道,女子独自生活很困难。”穆酒思考了一下,觉得曲花间的想法很好,但现实却残酷。
“即便她能养活自己,但周围的人总会欺负她,除非她有所倚仗。”
曲花间点点头,“你说得对,只有强大了,才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暮色渐临,夕阳的余晖越过低矮的房屋,撒在两人身上,身侧的影子依偎在一起,被拉得老长。
矮一些的影子时不时转动看向高一些的影子,而高一些的影子则一直维持着侧头的姿势。
——
穆酒配曲花间在边城玩了两天,就被副将派人火急火燎的请回军营了。
没了玩伴,曲花间也开始做正事,他将戏班子和食肆中间的一处空铺子买了下来,请匠人重新修整了一番。
又包了戏班子整整二十日戏,每三日给百姓免费唱一日,两场戏中间插播广告,足足两个月时间,应该能让边城周边的百姓都看到他的广告了。
而他买下的铺子,也不是用来卖东西,而且开了个山货收购站,专门收当地的特产,不管什么人参鹿茸这类名贵药材,还是干蘑菇干野菜这些便宜干货都收,给的价格也比当地物价贵个两三成。
现在南方商路已被秦家父女彻底打通,名贵药材几乎供不应求,全靠边军巡逻或是闲暇时采摘的根本不够,不如直接从百姓手里收购,只要钱到位,总会有人上山去找的。
果然,广告刚打出去没两天,就陆续有人上门询问,又过了几天,家里有存货的便背着东西来了。
很快,周边离城近的百姓几乎都知道了,有家叫山货收购站的铺子在收山货,什么都收,价格还给的公道。
短短半个月,就收了将近万两银子的货物,其中干菜干蘑菇这类居多,名贵药材也有一些。
干菜利润空间小,但也不错,曲花间略微估算了下,这一万两刨去运费和开销,最后应该能赚个七八千两的样子。
平价商品积少成多也有它的好处,至少能拉动边城经济,让百姓们多一项收入也不错。
穆酒消失了半个月,总算又出现了,曲花间这才知道,原来是鞑靼劫掠了一个小村庄,抢了粮食和女人孩子,其余人一个不留,全部坑杀。
村里有人外出回去时碰见了,也不敢回村,捂着嘴痛哭流涕的跑到军营报了信,副将带人去追,战俘营里的俘虏不知怎么听到了消息,又发生了暴乱,这才把穆酒叫了回去。
处理这些自然用不了半个月,但鞑靼掠边的消息泄露到战俘营里,说明军中有叛徒,清理奸细和安顿难民费的时间久了些。
“不是有城墙吗?他们从哪里钻进来的?”曲花间捏紧拳头,惋惜那些无辜的生命,一双眼睛里全是怒气。
“前段时间下了几场大雨,有一处城墙下的泥土冲走了不少,鞑子挖狗洞钻进来的,我已经派人沿路夯实土面,绝不让他们再钻空子。”
“唉,可怜那些百姓……”曲花间花未说完,看到穆酒自责的神色,忍不住心一软,“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军人本来只管上阵杀敌,修筑防御工事是朝廷的责任,你把这些事揽在肩上,也做得很好,这次是天灾,不是你的问题。”
“没事,我已经为那些百姓报仇,不会自怨自艾的。”穆酒释然一笑,他从不内耗自己,只会向前看。
曲花间又问了那些被救回来的女人和孩子,穆酒道已经将其安顿在军营后方的伤兵营附近。
伤兵营除了伤兵,也有一些兵士家属,其余便是像这样无依无靠的百姓,大大小小,老弱病残,足足有五六千人,快赶上一个小镇人口了。
穆酒看着神色恹恹的少年,想伸手抚平他紧蹙的眉心,右手刚抬起来一点复又放下,“那边还养了马,很大一片马场,你想去看看吗?”
听到马场,曲花间有了些兴趣,“可以吗?不会违反军规吗?”
“只是去伤兵营,普通百姓都能去,你当然可以去。”
于是两人又逛到伤兵营,这次没做马车,而是骑马。
曲花间骑马不太熟练,慢慢吞吞走了半个时辰才离城二里地,最后还是两人同骑。
背后的胸膛传来温热的触感,还有马蹄声都盖不住的心跳声,咚咚咚的,曲花间感觉两人的心跳似乎同频了,害他有些不舒服。
穆酒闻到一股难言的清香,一低头便看到少年乌黑的发顶,还有两侧微微泛红的耳朵,喉结上下滚动。
马场在伤兵营和军营中间,经过伤兵营时曲花间忍不住探头看了看,这里俨然一座大型村庄的模样。
低矮的茅草房紧挨着修建在一起,错落有致,周围是大片的农田,正值盛夏,但田里仍有不少人在薅草。
这些人大部分没有完整的身躯,要么就是吊着一条空荡荡的袖子,要么一瘸一拐的,甚至有些人的裤腿卷起来,能看到里面其实是用布条绑着木棒勉强支撑着身体。
倒是有一个四肢健全的小伙子,隔着老远便站在路边挥手,走近一看,竟然也缺了一只眼睛,另外一只好的眼球也蒙着一层白膜,看向人时没什么神采。
穆酒勒紧缰绳,停在他面前,他也没看清眼前的是哪位将军,“刘将军,劳烦你给我大哥带个话,叫他明晚不用偷溜出来帮我薅草了,隔壁张叔已经帮我薅过了。”
“嗯。”穆酒并没有多话,只是瓮声瓮气的应了一声。
“劳烦你了刘将军!”瞎眼小伙从怀里掏出两个梨,递给马上的人,“将军您可千万别被大将军发现了,不然您和我哥都得挨军棍。”
穆酒:……
见马上的刘将军半天没接,也不说话,小伙有些疑惑,曲花间忍住笑意,替他回了话:“放心吧,‘刘将军’知道的。”
“您事儿办完了吗?李二虎不是说您午饭后回,怎么这么早就回了?”瞎眼青年有些疑惑。
只能隐约看到一些光线的独眼让他并没有发现马上不是他熟悉的刘将军,而是会罚人军棍的大将军穆酒。
曲花间只得继续替不方便出声的大将军回话,“事情比较顺利,便提前回了,你快回家去吧,将军有公务在身,得走了。”
瞎眼青年跟‘刘将军’道别后便捏着充当盲杖的木棍慢悠悠往回走,这附近的路他都走过无数次了,轻易不会摔跤,但也需要注意下路上散碎的小石子。
好不容易穿过田地,突然听到远处官道上又传来突突的马蹄声,不知道这又是哪位曾经的战友路过。
这条官道上,除了边军将士,几乎不会有其他人骑马经过。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一次经过的人,才是他要等的刘将军。
刘将军官职不高,只是一个千户,但很护犊子,手底下的兵士们有困难找到他,他都乐意帮忙。
像瞎眼青年的大哥偶尔偷溜出来帮弟弟种地的行为,虽说不合军规,但只要不耽误正常的军务,他也只能尽力帮忙遮掩一二。
刘千户还在心里暗自嘀咕今日路过伤兵营,竟然没人拦马请他捎信儿,就远远看到大将军穆酒的背影。
他下意识紧了紧缰绳放慢速度,想和大将军拉开距离,却见那黑面神也放慢了速度等他上前。
刘千户见状,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在马上抱拳行礼,感受到大将军凉凉的目光,不由反思最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还是大将军怀里的清俊少年出言解围,将瞎眼青年的话转述给刘千户。
刘千户冷汗倏地一下就冒出来了,私自出营,乃是严重违反军规的行为,而他包庇属下,更是罪加一等。
这次完蛋了,要挨军棍不说,恐怕官职也不保。
却见平日里铁面无私从不讲情面的大将军轻飘飘的开口:“目无军规,明知故犯,包庇属下,一人二十军棍,自去领罚。”
二十军棍,这几乎是最轻的处罚了,刘千户难掩喜色,低头应是,暗暗瞟了眼突然转性的大将军和他怀里矜骄如玉的小公子。
想必这就是让边军去年冬天能吃饱穿暖的曲东家了,没想到这般年轻,性格还好,连他们的黑面神将军都被感化了。
莫名其妙的,刘千户脑海中想起从前戏文里的一句话。
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转头一想,又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瞎眼青年:今日刘将军说话怎么瓮声瓮气的?(疑惑挠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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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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