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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楼挽烟

等他再次悠悠醒转的时候,山颠上还有一抹似有若无的霞光,日渐西沉,暮色迷蒙。那只剩下一半的日头看上去倒是比下午时候还要大,古旧泛黄,充盈一种只有亮度没有温度的光,天地冷踏踏的。乱石堆上光影暗淡,边缘处有几棵光秃的树影,枝桠叉开,又顺势斜长。不时有闻到死人气息的秃鹫落在上面,而后飞腾起,但它们都没发出声音,只在半空中盘旋,转个不歇。

空气竟然那般冷寂,透着一种原始的混沌,全然没有一丝生的气息。

这里毕竟不是繁花似锦的江南。

温南荇暗里叹了口气,勉力眨了眨眼。

他发现这是一个勉强可避风挡雨的凹处,裸露的石壁被风霜侵蚀了千万年,轻轻一拍,便有细碎的黄泥土簌簌下掉。在这几不可闻的声响中,他听到刚才那用枪的青年声有微喜道:“你醒了?”

“……你又救了我?”

花错深深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不是……我小妹说你真气耗尽,心脉受损,无人能救。”

温南荇倒也洒脱,只惨然一笑道:“我现在还能有口气,已是不易。只是挽烟……”

“我也救不了她。” 不远处有少女低声道,情绪未见起伏,就像转述一个流转千年的故事,“尊夫人身体本就羸弱,又连日奔波,心惊神恐,如今又受了那么重的外伤,产时未到,惊动伤早……加上腹中胎儿横生,恐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温南荇神色愈发惨然凄楚:“怎么,怎么会……我,我明明……”

“虽然你把你全身真力都渡了给她,但她中的大怒神拳,十丈阳气竭,一丈形气绝,太过霸道。”少女沉思了一会,似觉着没必要遮掩,索性大明大白道,“当时若不是你耗尽一身真力,恐怕她和孩子早就死了。”

温南荇闻言一震,挣扎着支起上半身,嘶声道:“孩子,孩子……”

“我虽然救不了那位姑娘。但……”玉净花明的少女端坐藤椅上,眼睛轻轻一眨。和花错极其相似的长睫毛轻轻一触,似对剪起一阵涟漪,清澈漆黑的眼眸更是亮如繁星。她紧盯着温南荇,缓缓道,“如果你答应,我或许能救你们的孩子。”

“当……当真?……”温南荇脸上刚露出点喜色,马上又疑惑问道,“你要我答应什么?”

“司马公在夏本纪中曾有记载,父鲧妻修已……胸拆而生禹。如果……”花佳人垂了垂眼皮,犹豫了片刻,似紧张,更似不忍,“如果我此时剖腹取子,或者你们的孩子尚有一线生机。”

温南荇连想都没想,断然拒绝道:“不行!”

花佳人双手紧捏着腿上的绫丝锦被,脸上约略泛起一丝不解还有愤怒。可抬眼看到温南荇心酸凄楚,绝望悲痛的样子,又似明白了什么。她双手抓紧了藤椅边沿,撇开脸道:“我已替尊夫人行针止血镇痛,或者你会想和她说说话。”

楼挽烟有一张令人念兹在兹无时或忘的脸。

一双黑眸明如秋水。

一身雪肤吹弹可破。

她乍嗔乍喜的时候,沾花间露汁般的红唇微微噘起,巧目流盼,眼波流转,看一眼,百转柔肠春情摇荡。再看一眼,万种风情哀艳醉人。

清,且纯。

温南荇每次看到她,总觉得浮名浮利,策肥拥裘,仗剑天涯,就算人生千般得意都比不上她巧笑倩兮,羞煞春花颜色那一分好。

那曾经花颜玉骨的女子,如今却满身血污,双眼微阖,如死人般,躺在这连太阳都阴幽幽泛着寒光的漠北戈壁,气若游丝,行将就木。

温南荇强忍着内心酸楚抚了抚她蜡黄干瘪的小脸,细细唤道:“阿挽……阿挽……”

楼挽烟睫毛微颤,勉力睁了睁,看清了眼前人方哑声道:“无咎哥哥……”

“你觉得怎么样?”

“无咎哥哥……我好累……”楼挽烟声音十分虚弱,“我怕是撑不下去了。”

“阿挽……”

“可是,孩子,孩子该怎么办啊……”楼挽烟放空的眼神充盈着一种渴望,对生的渴望。然而更多的好像又是痛苦,背负太多愧疚得不到救赎,无法解脱的那种痛苦。她疲惫不堪地喘了口气,说出的话开始变得飘忽且混乱,喁喁一如梦呓,“无咎哥哥,救救我们的孩子,我还不知道他是男孩女孩,你救救他,救救他……我好累,好冷啊……我最欢喜便是七岁时,在递炤山遇到无咎哥哥你……终归是我负他良多……你不要再恨他了……你要好好的……不知道阿兄在京师好不好,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宝儿那孩子我也好久没见了……孩子……是男孩女孩啊……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温南荇仰首望天,发现孤云漠漠,太阳又落下去一点。灰黑的是逆光而行的秃鹫在空濛的天空中留下的影子。这天如此不真实,有点暗,又不是很暗,有点冷,又并不冷,只是有太多的苍凉,还有苍凉中记忆里楼挽烟身后的满树繁花。

他长吸一口气,目光从天空转回马车,又从马车转向火堆前的花错,眼里悲凉之色渐深,他乏力一笑:“小郎君贵姓?”

花错拨了拨面前的火堆:“我叫花错。”

温南荇的呼吸急促、沉重,好像说着说着就会死掉一样:“你和令妹的感情真好。”

花错礼貌性地浅笑了一下。

温南荇又道:“你既然知道我是温南荇,那你应该也知道,我有一个兄弟。”

花错迟疑了一下:“温却邪?”

“不错。”温南荇想点头,但最后却只能眨了眨眼,“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我这条胳膊,就是被他砍断的。”

花错张口欲问:“那些追杀你们的人……”

“不是他。”温南荇苦笑道,“以他现在权势地位,他若要杀我,完全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根本无需向无右楼买诛杀令。”

花错轻‘哦’一声,还是坚持道:“但眠花宫的人也确实在找你。”

“我知道。”

“既然你相信温二公子没有杀你之意,为何不去找他们,反而故布疑阵?”花错想了想,还是解释道,“我有一位同僚,前几日曾在兴庆府城南的当沽酒楼见过大公子,尊夫人还送了他一支价值不菲的簪子。后来他和其他同僚去欢门买/春,因为那簪子,几人被眠花宫人所伤。他带着受伤的同僚上门求医时,曾说过,大公子和尊夫人私下向他买了通关文牒。”他若有所思地盯了温南荇一眼,才继续道,“可现在既然在此地遇上二位,想来大公子那么大张旗鼓地买通关文牒,也只是为了迷惑他人吧。”

“花小郎君说的没错。只是可惜,终究还是没逃过一死。”温南荇已气尽力竭,但说这几句话时,目光依然沉了一下,“温二虽然没有杀我之意,但我们之间,争权在先,夺妻在后,仇恨太深了……况且,我对他身边的人,也并不信任。”

花错忍不住问道:“听你的意思,向无右楼买诛杀令的人,是温二公子身边的人?”

“是不是我也没能力报仇了……”人之将死,再大的仇恨都似被死气压下了。温南荇惨笑一声,血水不断从他嘴角溢出,“就像花小郎君的救命之恩,我也没办法报答了。”

他油尽灯枯,拼到现在未死,恐怕也只是有些未尽之言。

“没有办法报答小郎君的救命之恩,临死却还有事想要托付……”温南荇自嘲地笑了笑,而后他重重喘了几下,想要挣扎起身,奈何他现在别说动作,连呼吸都已似有若无。

山巅的霞光退得只剩下一线,秃鹫依旧无声地在半空盘旋,天地笼罩在暮色中,愈发苍茫寂寥,正和他眼里的光亮一般。生之明亮消退后,取而代之的,便是将死的冰冷和暗淡。只有面前微颤的火焰,照进温南荇临死的眼中,才有那么一点人还未死的残证。

“花小郎君……”温南荇气息微弱,显然已快支撑不住了,“若是小娘子能救下我的孩子,可不可以请你送他去京师……”

花错行至他身侧,一边搭脉,一边深深注视着他:“我只怕护不了他。”

“我此生,背叛至亲,手足相残,做过恶,也行过善,锄强扶弱,救死扶伤。”温南荇一口真气飞散,语音已变得断断续续,“如今被人砍掉一臂,众叛亲离,落魄至斯……但我生平从未曾求人……可毕竟,稚儿无辜……”他不知从哪爆发出的力量,突然反手捏住花错的手腕,哀求道,“花小郎君……”

“若是应了你送他去京师,我必定倾我所能,护他周全。”花错截了他的话头,开诚布公道,“可是这个江湖,风高浪急,百无禁忌,能人众多,我只是担心……”

“无妨,有你这话就够了,他日若真逃不掉,只能说他命中如此。”温南荇此时气息已弱不可闻,他靠在石壁上,眼神空空荡荡,近乎一片空白,却又像装满了人世间的千波万澜,凉味深邃,“若他能活着到京师,还要麻烦,麻烦小郎君,将他送到大理寺楼大寺卿府上,他,他是挽烟的兄长……”

不知过了多久,温南荇心中忽然一阵酸楚——在这身体越来越轻,肺腑中撕裂的痛楚越来越淡时,他依稀听到一阵婴儿的啼哭,微弱又那么真实,带着一种对生命的敬畏,神圣而庄严,唤起久违的悸动,一种不甚分明的怀念:

岁寒堂外梅缀雪,似寒如暖觅温情。

那人追在自己身后,磕磕巴巴,叫着哥哥……哥哥……

“……孩子,就叫温情吧……小郎君若失有机会,遇到温却邪,帮我转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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