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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山楂19

门轴的转动声似乎打破了什么固有的气氛。

几个小孩面面相觑,站在最前面的那个怀里揣着枚篮球,沈宴竹一开门就径直对上了他惊慌的视线,后者知道犯了错梗在旁边一声不发。

宋小满随后跟了过来,看清外面的情形后一丁点的晃神都没了。

那道脆响是玻璃制品裂在地上的声音,十几分钟前熟悉的罐子就托在她的掌心里,如今却迸得四处都是。

里面的东西更不用说,全部“摔”在水泥地,半根都不能吃了。

汁水流了一大摊,长廊里冒着酸香味,有人闻声而来,不假思索间沈宴竹的家门口便聚满了人。

筒子楼唯一的缺点就是站在楼道的一端喊一嗓子,不管喊的是什么,准能引得大批人前来围观,堪比村口屋顶的大声公。

沈宴竹认出地上沾了灰的酸黄瓜,正是宋小满今晚拿回来那瓶,怪不得他进屋后就没再看到过,原来没有把它带进来。

好端端碎了罐酸黄瓜,这事肯定是要追溯源头的,他刚想询问这是怎么造成的,聚拢在一起的人流倏地朝两边散开。

过道里走出来一位扎着碎花围裙的年轻女人,沈宴竹观她神情便认出这是那皮孩子的家长,她一过来那位抱着篮球的男孩就垂下头,恨不得就此钻进地里。

小学放学早,几个小孩觅了处空旷的地玩起了篮球,许是上瘾,球就这么一路拍回家。

进了楼道也想彰显下他们口中所谓的“厉害”,撇出去的球恰好不偏不倚砸中沈宴竹家门口的柜子。

被宋小满遗忘的酸黄瓜就在边缘放着,这么一撞就碎在地上。

他自知理亏,任由女人拐着弯的数落他。

结果就是小男生的篮球直接没收,女人捏着他的耳垂让他道歉,前者笑脸而迎握住宋小满的双手,说什么也要赔他们家一罐咸菜。

宋小满瞥了一眼沾满脏污的黄绿条,堵在她胸口的那股子坠闷感一拥而散,她也不必继续纠结。

一切终有定数。

就算今天这罐酸黄瓜没有摔在地上,她也不会应了陈双英的“诉求”。

-

周六这天不用上课,沈宴竹原本想着睡到自然醒再复习考试内容。

他睡眠浅,一点小磕小碰就会转醒,想来也不会睡得太饱。

不知是什么时辰,突兀的声响模模糊糊跳进沈宴竹的耳朵。

睡梦里的他下意识拧起眉,大半张脸都掩在被褥之下只裸露出一双看似被吵醒的眼睛。

那声音不轻反重。

沈宴竹大脑不受控制地补出画面,就像是拖着衣柜在地上刮蹭,甚至更糟糕。

睫毛随着眉头动了下,他再也睡不下去,自然醒也强制性扼杀在摇篮里。

沈宴竹掀开被子蹬上鞋子坐在床边,眼睛还是眯成一条缝,他还从未从困倦里抽离,只得用手背覆上眼皮。

微凉的触感传遍神经,人倒是清醒个五六分。

拉开房门后,一个褪了红漆、明面上有划痕的大衣柜从沈宴竹面前“飘过”。

他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衣柜被工人抬过去后才彻底清醒,复去看声音来源。

家具都是从隔壁搬出来的,沈宴竹只扫了一眼就回了屋子,这阵仗很明显是在搬家。

沈宴竹他们住过来这么久,还是头一回看见隔壁家主人,他以为那户没有人住,不然怎么会放任那枚坏了的灯泡悬着。

吃过早饭后沈宴竹翻出化学书和笔记本,又找到之前整理的错题,把易错点用红笔圈起。

画下本页最后一笔,视线里却多了抹本不该出现在这张书桌上的物品——

那是他昨晚临睡前拿来助眠的《合成药物化学解析》。

说是助眠,实则就是复习累了用来休憩的书籍罢了。

谁料这一看竟不知不觉入了迷,沈宴竹抬眼看了钟表,决定不浪费微末的困意,当即就扔下书上了床。

这书也就搁置在桌面,未动。

自从明蔷向他挑明这四本书的来源后,沈宴竹潜意识里格外依赖它们。

哪怕它与学校教学的内容一概不相关,他还是会字字句句阅读下去,并勾勒出有疑问的点。

页码还是昨天的页码,沈宴竹从抽屉里摸出枚书签,夹在最上角便合上书再没管它。

事情解决后,沈宴竹终于呼出一口气,。

他看着课本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复习中,直到身后的木门传来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

-

住院部大厅总是人满为患,斑驳光影兜头罩下,于无形中挤压狭窄的胸腔。

颀长的身影自绿植穿过,径直攀上三楼住院部,临到病房前他的步伐就愈发缓慢,直到平稳心率才拧开门把手。

原本平躺在床榻上的女人正穿戴整齐地背对着他折叠衣物。

听闻声响停住手上动作,神色柔和地招呼他:

“元元来了,过来坐下休息一下。”

阮清聿把水果袋放在床头柜上,视线一挪:“妈,你这是....要出院?医生怎么说的,”他又掉头去看,

“我小姨呢?”

阮玉向后拨弄着垂在脸颊的鬓发,掩着唇角轻咳一声,眼珠随之躲闪,“是啊,躺这么些天早就好了,厂里还有活儿.....”

“妈!”

阮清聿被迫切断她的话,掌心盖在雪白被褥上,指骨渐渐合拢,没一会儿功夫就平添几道痕。

只一句话,她却不再乱扯了。

阮清聿的音量并不大,但阮玉就是知道他情绪失控,那音节更像是从喉管里溢出的低吼。

女人的内心宛如秋风乍起的落叶,四处飘荡难以平息。

阮玉敛下眼睑,重重叹出口气,那截蜜色手腕并无佩戴首饰,她攥得那处腕关节更加紧实。

硌人的手骨磨得生疼。

任性了这么些年,软弱了这么些年,却始终没有想过为自己而活。

就连现下,她还是想迅速回到那个龙潭虎穴,也不枉阮清聿这样怨她。

僵持之余,病房的门再次被人轻松推开。

目光跳转过去,一身黑风衣率先跳进人眼,阮清聿松开那已经不成原模样的被单,直起身:

“小姨。”

低跟鞋的清脆响声就这么一路踏至病床前,另张病床上的人似有所动静,传出细微的被褥摩擦声。

再一看,老人兀自睁开浑浊的眼珠,头部缓慢地侧过来。

女人眉梢一紧,放轻步调落地的声响,微弓着腰:“不好意思给您吵醒了。”

事已至此,阮清聿便没有了刚才的愤懑之色,几人快速收拾好衣物后去办理了出院手续。

医院门前停靠着许多等着载人的出租车,阮玲伸手招呼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师傅接到指令,拽开车门顺着石砖路开了过来。

阮玲抬腿走过去敲敲驾驶室的车玻璃,没一会儿后备箱就弹开。

她帮着阮玉把包裹放到后备箱,妥帖后才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

车厢的另一侧打下一道窄细光束,将前后座位分割为两半。

路上只听得见汽车的轰鸣声,再者就是欢声笑语穿过。

复重归静谧,阮玲就是在这安宁里启声:

“二姐,把你们那个厂长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下。”

阮玉眼皮一颤,她担心的事终究是要发生了:“你、要他电话做什么?”

“这你就不用管了,有些事你做不来,那就由我来当‘恶人’。”

她口吻不算太好,阮玉听出这不是请求的语气,而是坚决地陈述自己的要求。

阮玲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几个姐妹里属她的性格最强劲,遇事说一不二干脆果断。

一旦捅去了她那里,那一切都将没有转圜的余地。

-

车子拐了个弯进入下城区,司机把转到眼尾的瞳仁回归原位,握着方向盘静默地注视前方。

他庆幸自己戴了墨镜,不然定然被旁边的女人察觉出来,听别人的家务事确实不太礼貌,但他无法忽视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气息。

于是乎,小动作频发,又是擦汗又是扶眼镜。

阮玲丝毫不知他心理活动,她还在等待后座人的回话。

“我知道你想让我辞职,那我周一上班就递辞职信......”

阮玲双手环胸对这个回答甚不满意,“还用得着周一么,今天就把这事了结,我等不了那么久,”

她话头一调,问向从上车起便一言不发的阮清聿:

“小年,你知道你妈妈住院的主要原因么?”

被提及到名字阮清聿这才有所动作,阮玉最近几年的身体不比当初,究其根本都是那个人犯下的破事。

他动了动唇瓣,始终没有把那三个字脱口而出。

阮玲看出他眼底的憎恶,“我知道你想说谁,他就是个人渣!但这次的事都是罗辉做的.....”

出租车就近把阮清聿送到图书馆楼下,临近月考他有道弄不懂的知识点,打算去图书馆查阅资料。

同阮玲说明情况后,车子就开去了目的地,待他下车后目送那辆绛红色汽车驶向远方。

-

靖南市图书馆伫立在两座商厦间,楼层较矮打眼瞧过去像个“凹”字,偌大的牌匾嵌在建筑中央,边缘处经年被日光沐浴,已然褪些许颜色。

沈宴竹仍然坐在靠进窗台的位置,那里采光好,几乎是每个学生都会选择的方位。

一小时前,孟铁和翟春晓前来敲门,说是在家里复习不进去,问他要不要去图书馆。

于是三人顺利抵达图书馆,沈宴竹挑的多数是与化学相关的书籍,孟铁抱着本厚重的词典啃,翟春晓理科不太美妙选的都是薄弱的那门科目。

书柜里的资料很齐全,只是在场馆内查阅便不用登记。

沈宴竹整颗脑袋都埋进了书里,看离子反应入了迷,完全没注意有个人影精准地朝他靠近。

第一次转头是因为这个人影轻手轻脚地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看了个大概。

第二次转头是因为这个人影摆出标志性动作,炽热的视线投向他。

这回沈宴竹眼周清晰了,阮清聿的到来是他始料未及的。

孟铁看书一目十行,没会功夫就心绪乱飞。

这一飞就飞去了沈宴竹的旁边,瞳孔登时扩张,激动地张牙舞爪,抖地双手像染了癫痫。

他的动作过于庞大,饶是认真复习的翟春晓也没法忽视,只是一个眼神前者就收回张扬的姿态。

外泄的情绪归于平静,所有源头皆来自于沈宴竹右手边的外来客。

偏偏他浑然不知,两手空空而来,还“袭击”了沈宴竹的草稿本。

阮清聿用下方页面对折成一块长方形,随后轻轻沿着折痕撕下,轻车熟路地从笔袋里摸出一支笔,唰唰地写着什么。

连同草稿纸一并还回来的还有那张薄纸,阮清聿扯动他的袖子示意他察看。

递完东西还故作矜持地端坐好,这副样子倒是与在学校迥然不同,在沈宴竹准备看上面内容时,耳侧骤然掀起股凉风。

说是“落荒而逃”也不为过。

入目就是字母“R”,两行蓝笔水笔写的字全都被赶去了最上角,余留下方大片空白:

[R:没想到同桌与我才一个晚上不见,今天就如此迫不及待来见我了,我甚为欣慰啊!]

“........”

什么迫不及待,他在说什么,确定不是他在追踪吗?

沈宴竹一时摸不到头脑,不知道怎么回应,以至于从书架抱书回来的阮清聿看到他僵在原地,十分困惑地凝视着他。

那眼神似乎在说“怎么还不落笔”。

他应该怎么回?

“没有迫不及待”还是“你怎么也来复习了”,笔尖杵在白纸上,迟迟未点出第一笔。

沈宴竹终是放弃,把纸条又还回去。

阮清聿接过没有下文的纸条,心道:看来这个办法行不通,只好另起话题。

那张写了两行字迹的条儿上,又多了两句话。

[R:你上次不是问过我一个问题吗,可以再问一遍吗?/爱心]

这回应当是稳操胜券。

难以移开的,是那张与少时差距不大的素白面容,阮清聿正大光明地凝望他的侧颜,就等着他的戳破。

沈宴竹记得那道在漂泊雨里戛然而止的问题,可是.....

他狐疑地附去目光,那人手肘搭在一摞看不清名字的书册上,姿势始终如一。

这才过去一个晚上不应该忘记吧?

而且这人.....一直笑眯眯盯着他,沈宴竹只窥了一眼就老实地把视线移开。

虽是疑惑,但为了让他坐那踏实复习,沈宴竹只好一笔一划的写在纸上。

[那我就再问一次吧,你是靖南本地人吗?]

纸条送过去后,侧边传来一道轻笑,回应他的仅有两个字:

[R:你猜。]

“.........”沈宴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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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山楂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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