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不着边界的言论听的沈宴竹差点心肌梗塞。
他同桌是有多大面皮才能说出这种羞燥的话。
阮清聿不是第一次这样说,初见时他就拉着他浑身上下检查个遍,末尾还扔下一句“腰被我撞坏了”。
沈宴竹很难想象阮清聿经历了什么,能对这种事张嘴就来,还是说看偶像剧把大脑荼毒了?
在那之后类似的事还发生不少,当时他是怎么应对的?
沈宴竹浑浑噩噩踩着阶梯,直到走出教学楼被一道炽烈的光线晃得发晕才彻底想起来。
装作不理会,忙于眼前的事。
前面这个他现在已经在实行,饶是阮清聿趴在他耳边有多喧闹,他都视而不见。
只有他自己明白,这仅仅是不知如何应对的下下策,那么第二条——
铺着沙粒的操场上整齐站着四排学生,他们似乎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这节是体育课。
魏大伟拿着块记事板在队伍前方来回踱步,锐利的目光在看见迟到的几人后,不出意外的怒火迸发:
“沈宴竹、阮清聿、明蔷、兰小喵你们几个还知道来上课啊?瞧瞧都几点了,也好意思让其他同学陪你们一起在太阳下暴晒。”
底下同学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火上身。
“我之前是怎么说的?”
魏大伟顶着张国字脸,不说话时面部轮廓硬朗锋利,刀阔斧砍似的,浓眉之下的那双眼像随时都会发飙的野兽,偏偏还就喜欢戴那顶棒球帽。
加之他寻不出半根毛发的大光顶,压迫感更加明显。
沈宴竹镇定地站在原地接受对方威严的洗礼,不曾想魏大伟话锋一转,竖起板子指着他:“沈宴竹你来说!”
冷不防听见自己的名字,沈宴竹脑间一空,莫名就想到阮清聿误碰他时说的那句话。
性子一急,也不管他说的正确于否,埋着头颤音回他,“您说这节课要抓迟到的学生,来晚了要绕操场跑两圈。”
科任老师都喜欢乖学生,尤其像沈宴竹这样骨相周正、脸部线条柔和的小孩,总给人一种宁静致远的感觉。
温润的外表下附着坚韧有力的内核,他不用刻意讲些漂亮的场面话,单站在那里就是其他人无法比拟的沉稳知性。
面对这样的学生只需定时浇浇水,让他依照自我涵养徐徐生长,有冗杂的地方修整掉便好,过于频繁会造成拔苗助长。
魏大伟恨铁不成钢的长叹息,他不明白这样罕见的苗子怎么会上课迟到。
思不出原因,只好把问题归咎于另外三人身上,魏大伟一度觉得沈宴竹是被阮清聿他们带坏了,还不好表现出来只能顺从他的意。
他态度有所缓和,握着拳头轻咳一声,“既然知道那下次就不要再迟到了。”
其他人:“???”
明蔷拽着阮清聿衣角絮语:“大卫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不会被谁附身了吧?”
阮清聿唇线往下一耷拉,极不认同这句话:“去你的,就不能是我同桌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大卫见了大卫痴呆啊!笨!”
明蔷一脸茫然,甚至摸不到头脑:“啊?”你说得对你有理。
体育课才刚开始,魏大伟又在沈宴竹他们身上浪费了不少时间,便没让他们跑两圈,而是跟着队伍跑一圈就解散了。
半圈下来队伍就开始分散了,各跑各的。
规整的四方队硬生生拖成长串的一条线,跑道上稀稀拉拉闪过几个人影,甚至还有彻底放弃正在步行的学生。
有第一圈跑回来的男生不等喘匀两口气就被当作苦力叫走了,那名男生欲哭无泪地跟在某体育老师后边,满脸绝望。
不知道阮清聿刚才是把力气全耗尽了还是怎么,他一直落在沈宴竹身后。
沈宴竹回首三次硬是没让他追上,步伐逐渐趋于平缓,阮清聿拖着两条乳酸堆积的腿,磕磕绊绊停在他身边,心跳和呼吸皆陷入难以控制的节奏:
“怎、么你......你不跑了?”
沈宴竹把遮挡视线的刘海儿撩到脑后,露出沁心满细汗的面额,“我累了,不想跑了不行吗?”
“行行,没人....没人说不行,那正好陪我走完剩下半圈,大卫.....大卫看着咱俩呢,得跑完啊!”
阮清聿双手撑在膝盖上停歇了一会儿,修长的指骨因剧烈运动爬满潮红,不动声色地往内嵌进几分。
弯曲的腰部没有得到很好的缓解,他垂着眼皮望向打着转儿的地皮,下半张脸竭力的紧缩着,疑似在隐忍着什么。
“阮清聿,我们要不要停下来歇一会?”沈宴竹隐晦地瞥向他后背的某个位置询问。
阮清聿保持着那个动作咬紧齿关仰头看过去,碰巧那颗坠在他上眼皮的汗珠滑落到面颊中央,以沈宴竹的角度俯视而去,他的眼眶略微下垂,里面氤氲着水汽。
那儿还残余着那道痕迹,神似被泪水洗礼过。
他看起来真的是哪里不爽利了。
惶惶之时,沈宴竹望见对方唇瓣蠕动了几下,并不给他反驳的机会,直言:“老师过来就说你脚踝扭伤,需要人扶着去医务室。”
烧灼感吞噬掉大半精气神,阮清聿又把头埋了下去,音调低弱而无力的应答,“如此,甚好。”
-
俩人慢吞吞走回队伍,魏大伟捏着板子扫了眼最后归队的身影,面色如水的进行最后一次点名。
点名是为了防止有人中途跑路,若是无人应答雷厉风行的大卫一律视为旷课,念完最后一人名字时,他利落的在白纸打了个对勾,头也不抬地宣布解散。
明蔷扯着脖子酣畅淋漓地从跑道下来,没过多久小腿就抽筋了。
好不容易等来了解散,他就像没长骨头似的,侧身一歪手臂勾在阮清聿的肩上:
“不行了聿哥快让我缓一下,我这腿痉挛了都感觉不是我自己的了哎唷哎唷——”
肩头倏然一沉,阮清聿这时没什么防备,被这股突然袭来的力度弄得脚底虚浮了下,他俩差点齐刷刷栽倒。
沈宴竹把这点小差错尽数看在眼里,再次有意无意地偷瞄过去,眉角不可察的颤了下,他走近了些淡声说道:
“明蔷,你腿抽筋别这么站着,坐下来按几个穴位缓解一下。”
搭在阮清聿右肩的那只手动了,“什么!还可以这样吗!”
沈宴竹点点头,“之前看过县里的老人这样解决过,你要是信我.......”
“我肯定信你啊!”少年音色猛然拔高,殃及到离他最近距离的阮清聿的耳膜,后者一把将他推走。
此刻也不顾地面有多少土,明蔷咚地一下席地而坐,两条腿伸得笔直。
沈宴竹绕到前面蹲下,正要寻摸着记忆里的穴位,霎时想到什么,他昂起头精准地对上某人看过来的视线:
“要不你也坐下来吧?”
阮清聿站得不是很直挺,其中一条腿呈现稍息的姿态,左手背在身后不知道在扯着什么。
他已经这样静默地凝视着沈宴竹很久了,原以为沈宴竹会专心按摩不会理他,却没想到撞进那双清炯炯的眼瞳。
不知是什么在作祟,阮清聿下意识就回复:“不用吧,我又没——”
“抽筋”这两个字自动消音,阮清聿呼吸错乱了一拍,脑中的某根神经灵光乍现。
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
兰小喵离老远就发现异样了,这会已经抱着校服过来了。
国庆一过,靖南不再笼罩在火炉下,甚至早晚会沁着丝凉意,头顶的金乌就像个摆设,投下的光线也不再烫人。
对于女生来说,能跑一圈就够累人的了,但兰小喵不是普通女生,用明蔷的话解释就是:她看起来就打人很猛,跑步对她来说也不再话下,建议明年运动会报个女子三千米。
前半句还....算是没有问题吧,都是继承了偶像张曼玉的衣钵。
可到了后面兰小喵秀眉一拧,当即就有提着大刀砍他的想法了。
平常明蔷就满嘴跑火车,他怎么不大显神通替她跑?
于是乎兰小喵刚才跑步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容嬷嬷手里那根绣花针,要不穿了棉线把明蔷那张嘴缝起来吧?看他还敢不敢乱编。
她就这么把内心的想法遗漏在外,在混乱的气流里“哼哧”一声。
喉管钻进了风,这气儿便没喘匀,岔了气不说还弄得她口干舌燥,打算解散找沈宴竹他们去超市买冰水。
不等走到近处眼前惊现不可思议一幕——
心里念叨的那个主角,此刻满脸爽意地坐在凸起的水泥砖块上,两手撑在后面土地嘴巴里还咕哝着什么。
他旁边是一捧毛茸茸的发顶,看身形是沈宴竹无疑,视线下挪,那双净白双臂隔着衣料按揉着腿部的某处穴位。
沈宴竹按一下他脸上的笑意就多一分,反倒是衬托的右边那张脸阴森又狰狞。
阮清聿已然不满很久了。
自他同桌“盛情”邀请他坐下来起,就没有再跟他多说一句话,男生目光专注地按捏抽筋的部位,看样子颇为专业。
就连悬着的那道骄阳也与他作对一样,不偏不倚的照到他们身上,而他却像是被抛弃的孩子。
旁人的欢歌笑语都同他无关,恍惚间阮清聿又回到那间窄小破旧的屋子,到处都是大块大块脱落的白墙皮,角落的霉斑清晰可见。
金灿灿的夕阳没入地平线,意味着这里再不会有亮光射进来,只有在漆黑的环境他才能卸掉白日里精心构筑的伪装。
黑夜永远是阮清聿的安全屋,只因这里留得一身安宁与释然。
也不知他是不是困在回忆里难以逃出,双臂下意识就环住弯曲的膝面,头部宛若一只鸵鸟即将低垂埋入——
“阮清聿?”
一道女声骤然打破飘远的心绪,阮清聿这才撩起眼皮看向来人,瞳底的阴郁逐渐清明。
“你这是跑困了?”
兰小喵扫了眼周围,觉得他单坐在沈宴竹和明蔷旁边甚为突兀,“困了也别在这睡呀回教室不就行了!”
她性格直爽,向来想到什么说什么,丝毫不觉得尴尬反而帮阮清聿唤醒了沉寂。
眼瞧着这人面颊有所缓和,甚至还放下抱了不知道多久的小腿,兰小喵心情一下子美丽起来。
在这节骨眼上偏要搓搓明蔷的锐气,她把怀里握着的校服甩在肩膀,单眯起一只眼冷讽:
“明明这是跑残啦?怎么还拉着宴竹给你做苦力。”
目光对视的刹那,明蔷的面上肉眼可见的涨红,他磕磕巴巴回击:“......去一边去,明明也是你叫的,”复而转为怨愤,眼仁一转想到了更好的招法,
“我这是抽筋!抽筋懂吗?你该不会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羡慕我有宴竹帮我按摩你没有,我教你个办法,下次你也抽个筋试试.......”
进行到最后一步的沈宴竹嗖地抽回手:“.........”
“明蔷你是不是找打!”兰小喵绷着手指一拳招呼在明蔷身上,“跑什么,看我今天不给你打趴我就不叫兰小喵!”
后者痛呼一嗓子,登时从地上弹起径直朝某个方位狂奔。
-
阮清聿目送着两抹身影离开,意味深长地来了这么一句,“医学奇迹啊,这就好了?同桌你有当医生的潜质。”
当不当医生沈宴竹暂且不说,他维持着同一个动作太久,还有些不习惯。
短暂地转动着手腕,内里传来细密的脆响,还需左右手拉伸着指腹才不至于这么僵硬。
帮明蔷按腿时,沈宴竹隐约间捕捉住一种与世隔绝的孤独感,来自于自己的左手边。
他无法分神探察,只得清晰地感受着那团蓝白影子逐步筑起一座坚实的堡垒。
追随着阮清聿的视线而去,沈宴竹发现他的眼神定格于长风压弯了的柳条,密集的枝梢遮映住立在平地的楼宇。
它们不再繁茂翠绿,各自有了归处似的,目光所及之处宛如一把盛开的伞面,去掉附着在外部的面料就是它原本的样貌。
沈宴竹当下心中一怮,动了动微凉的指关节:“阮清聿,你用不用......”他想说要是伤到腰椎用不用去医务室看下。
哪料这人的关键点跑歪,顺着他的话头扯到了别的:
“用啊,同桌.....都这么久了也该轮到我了吧?”
“ ?”
眼皮莫名一跳,沈宴竹现下半点关心他的想法都没了。
这带有浓烈歧义的语墨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并不奇怪,更换为阮清聿就......
如此古怪,什么叫轮到他了?他还能不能好好说次话了呢?
见他一直不回应神色迟疑的模样,阮清聿瞬间破防:“怎么了嘛,你都给明明捏了那么久的腿怎么到我这就不行了,我这么拿不出手吗?”
“.......”
沈宴竹满头黑线,想出手把他的唇捂住,他简直没眼看,“你腿又没抽筋就不用按了吧!”
思维之轮高速运转,阮清聿精准抛出:“抽了。”
沈宴竹再次:“ ?”
抚平这口气,继续问,“什么时候?”
阮清聿言简意赅,“现在,”说完“一脸痛苦”地抱住大腿,“同桌我腿抽筋了,给我按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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