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桑塔纳内，韶志华转了转手里的平板，冷嗤一声：“啧，那小子平常抠抠搜搜的，还不知道能不能上得起大学，对家里那个赔钱货倒是舍得花钱。”
副驾的女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扔到平板上，她转着发尾轻笑：“瞎操心，人家可过得比你潇洒多了，照这速度谁先成为百万富翁还不一定呢？”
韶志华捞起那张纸条来回打量，笑得整个车都在颤抖，好像一不留神就会散架似的。
“哈哈哈，三万块一晚，他倒是知道怎么来快钱，不枉我给他这张脸。”他转头摸了摸女人隆起的肚子，一脸令人作呕的慈爱，“好儿子，你就放心出生吧，天塌下来有你哥顶着。”
女人忽地抓住他的手，一脸严肃道：“你对你亲儿子都这样，以后我儿子会不会也是这样的下场？”
韶志华没看她，只是心疼地摩挲着身上染血的西装，“无法跟男人共情的儿子算儿子吗？你教好孩子当然就不会有这种困扰。”
女人眸底晦涩不明地流转，却最终笑笑什么都没说。
昨天跑得急，身上穿的还是昨天的工作服，但兜里的纸条不见了，韶仆是在见到那个地中海秃头男的时候才突然想起这茬的。
那男人来得越来越早，今天到店的时候还不到两点，手边提着个拉杆箱，没有消费，面上带着股气。
韶仆礼貌询问情况，“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午的上班点，店里没什么人，秃头男气急败坏吼道：“你昨天又没来找我！”
“先生，我从来没答应过要去找您，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呢？”韶仆直视着对方，脸上笑意不减，语气极为轻柔。
“你在这跟我装什么纯？没答应你冲我笑什么？你不就是嫌我给的钱少吗？”男人肥胖的脸又黑又红，“我跟你讲，你就值这个价，别他妈做了biao子又立牌坊。”
对方咄咄逼人，韶仆脸上毫无怒意，只是敛着眉眼不卑不亢道：“不好意思，我需要跟您澄清一点，我并不靠这个赚钱。”
男人往桌上甩了一沓现金，目光带着浓郁的挑衅，以及不信对方不妥协的信心。
然而韶仆眼都不眨，只是倾身凑到他耳边低语：“耍你玩呢，看不出来吗？傻逼。”
少年的声音很冷冽，眼神也都是狠厉，但面上还挂着格格不入的和煦笑容，很割裂，秃头男愣在原地半晌也没反应过来。
直到店里走进一个蓄了长发的男人，他把一张薄薄的名片压在那沓钱上，轻飘飘道：“我出一百倍。”
长发男穿着价值不菲，说话掷地有声，模样并不熟悉，但秃头男思来想去还是没吭声，拿起那沓钱悻悻离开了。
韶仆拿起那张名片，语气有些猜忌，“星空娱乐特级经纪人高长泓先生？”
“是我，我关注你很久了。”高长泓点点头，他指了指正对面的星空大厦，“我觉得你的外形条件很优越，很适合做明星，如果有意向的话可以随时联络我，我们可以给你足够丰厚的待遇。”
韶仆垂着脑袋没吭声，高长泓极其淡然地凝视着他，“你很缺钱吧？”
高长泓蓄着的长发微卷，像是刻板印象里傲慢的艺术家，他揭露韶仆的窘迫时面色平静，充满了刻薄。
但如何呢？韶仆本来就是缺钱的。
星空娱乐作为行业内的龙头，待遇无疑是同领域最丰厚的。
高长泓似乎笃定了他的最终答复，所以并不在意中途的少年如何做想，他摆摆手离开，“想好了可以联系我，我随时等你。”
男人宽大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韶仆望着不远处高耸的大楼弯了弯嘴角。
进度比他想象中快了许多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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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风已经过境，雨在天黑前停了，地面堆积的水渍宣告着它们曾经来过，六月的天因为此并不难捱，反而带着几分不合季节的凉爽。
巷口小卖部的老板是个话多的寂寞老头，他扯着嗓子也要同楼上的邻居扯淡。
“你信我一回，这次消息肯定保真。”他顶着屋檐的落水也要仰头传达小道消息，“今年肯定能拆到我们这，有条件的话把家里重新装修一下，争取多拿点补偿款。”
韶仆不置可否，同样的话，他听了三年，可至今才拆到靠近南路的兰花弄。
这处房子实在太老了，地段也不好，有点想法的年轻人大多背上沉重的房贷去了市区，只留下一堆老人留在原地苦守。
按现在的拆迁标准，基本是原拆原还，再加一点过渡费和房屋补差价，到底也能改善掉居住环境，手头还能余些养老钱，对老人来讲还是很划算的。
可韶仆不是老人，他心底带着点另类的期许，他自私地想如果永远不拆才最好。
丁杰摩挲着硬质名片凸起的文字，仰着头问站在灯下的少年，“你要去做明星了啊？”
刚掀开拉环的啤酒滋啦作响，灌进胃里还喧嚣不停，韶仆望着深不见底的夜，轻嗯了一声。
“挺好的，挺好的。”丁杰重复感慨着，“说出去比网红好听太多了，而且你也能多攒点钱了。”
明星大概是没有背景的普通人最有机会接触顶层生活的途径，被构想成天真的极乐世界。
但事实并不如想象那么圆满，光鲜亮丽在面上，天价的违约金和数不明的约束也高高悬在头上。
想要入行的大有人在，外表成了最不值钱的能力，韶仆没法保证自己在没有资源背景倾斜的环境下成为晋级的那一个。
他讨厌这种前途未明的感觉，更不甘妥协在那般境地，但人活在世上大多无能为力，他想要名利，就得抛弃自我。
隔天一早，韶仆拿着身份证件进了星空娱乐大楼。
前台工作人员还没来得及问来意，倒先见高长泓大步流星走了过来，据说是连夜公关了旗下某idol的出轨丑闻，他还穿着昨天那套衣服，眼底都是血丝，一派倦意，倒是少了几分刻薄感。
“先去我办公室等一会儿。”高长泓招来一个女生带路，“我先去简单洗漱一下。”
办公室在13层，走廊挂了许多知名艺人的照片，三金影帝、全能idol、世界级歌手......全都是高长泓亲自带出来的。
见韶仆视线落在墙上，带路的女生主动搭了话，“虽然高总现在都不亲自带人了，但能被他选中的，星途肯定不会多坎坷。”
她推开沉重的黑色大门，“你看喝点什么？你坐着等......”话到一半梗住，“程总早。”
坐在皮质沙发正中央的男人微微颔首，“嗯，帮我倒杯咖啡过来。”
这时候也顾不得新人要喝什么了，女孩点点头转身出去。
背后是超大落地窗，今天日照良好，或许是背了光，男人瞧着依旧阴郁凉薄。
程文林看着韶仆的脸，问：“高长泓招来的新人？”
上位者惯不爱漏情绪，韶仆有些怀疑对方是否还记得自己这位匆匆过客。
他不动声色点点头，“是的，程总。”
但程文林似乎并不对他的答案感兴趣，没了下言，也并不招手示意他过去落座。
大抵不近人情是星空娱乐的特色。
那女生很快回来，托盘端了三杯咖啡，杯边统统冒了冷气。
冷漠大抵也是星空娱乐的特色。
韶仆不喜欢坐以待毙，不喜欢无意义的猜忌，他抬眸问不远处的男人，“程总，您有没有见过我的手机？”
韶仆的瞳孔颜色偏浅，同杯中的液体颜色倒有几分相似，程文林抬眼睨他，声音微凉，“我没有替人保存垃圾的习惯。”
他果然还记得他。
“是吗？”韶仆敛下眉眼，长睫轻颤，声音藏了些自怜，“您那天晚上同意收留我，我还以为您是个好人呢......”
程文林忽地笑了一下，“你那天救了程文榆，他不也以为你是个好人。”
韶仆眼皮轻轻跳了一下，倒是没料到对方对他那夜的行为带着恶意猜忌。
他确实是故意落了手机在那，想着哪天有机会敲诈一笔，目的的确不纯，不过显然对毫无人情的男人并不管用。
他缓下神，扭转话题，“对不起，是我自己保管不当，只是里面有我很重要的东西，所以我......”
程文林觉得好笑：“你的意思是，你弄丢手机前还机智地提前抽走了手机卡？”
韶仆仰头看他，语气是同温和表情全然不同的强势，“程总对垃圾也观察得这么仔细吗？”
办公室内气氛有些诡异，简单洗漱过的高长泓入内才有所缓解。
他看着屋内坐着的男人有些讶异，“程总，您是为了昨晚那事来的？”
“嗯。”程文林喝了一口咖啡，“你准备怎么处理他？”
“那家伙死性不改，我这都帮着瞒了好几次了，直接解约......”
“可以，不过我说的是他。”程文林喊了少年的名字，“韶仆。”
“他呀，先跟着沉迭他们练一段时间吧，下个季度正好组团送去参加苹果台的选秀。”高长泓说着心里的想法，语气多是不屑，“爱豆这东西，但凡有张脸都够吃了，能力差点也无妨，总有人买单的。”
程文林直直看着韶仆，给了不一样的建议，“我倒是觉得他可以去做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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