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昏沉的夕阳一寸一寸从房间里退走,夜色静悄悄地攀了上来。
整个三楼都没有开灯,齐宥安紧紧盯着元瑞,逆着窗外那点疏落的光线,他有些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也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关店。
他缓缓深呼吸了两个来回,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却还是没压得住语速,急切又不解地问道:“猫一年哪儿哪儿都好,利润高、口碑好、店员们也好,不开连锁店都是遗憾,为什么要这么突然地决定关店?
“猫一年对我很重要,但远比不上你重要,哥——
“如果你真的想清楚了,决定不再做这家甜品店,我尊重你的想法,但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
“有问题我们解决问题,而不是直接解决这家店呀。”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都有点颤抖了,关店……根本一点预兆都没有!
裴元瑞仔细听着,明白齐宥安的疑惑、着急、担心,甚至是委屈。
他握住对方的手,带着人走到沙发边坐下,没有直接解释为什么要关店,而是说起了刚发生的事情,“今天我父亲突然过来……”
裴氏的这位董事长大概是知道了自己错得厉害,接受了他不认对方这个父亲,没有再试图缓和父子关系,同时也一改之前的祥和态度,相当强硬地指责他这么大年纪了却还不懂事,说长辈做错了总该给改正的机会,起码生养了他。
主要说了什么呢?
说他对母亲不尊敬。
为他不在国内多年的母亲辩解,不是真的不关心,不是真的不在意他,只是为了回避前夫,说人家自己才是母亲疏远孩子的罪魁祸首。
他神情平静,一下一下揉着齐宥安的手指,声音平淡得恍若无波古井,“他说的一定程度上的没错,但一切都太晚了。
“现在的我不能代替五六岁的我、不能代替十岁的我,去原谅、去接受。
“某些东西一旦错过了特定阶段就没有挽回的机会了。
“亲情一样有保质期。”
这份迟来的、过期的感情,他不需要。
被他拒绝后,一贯冷静沉稳的裴董事长踹翻了桌子,这倒是他第一次见对方情绪失控,但他不是会被长辈发脾气吓到的三岁小朋友了。
随裴董事长的高兴。
齐宥安仔细听完元瑞的话,皱着眉想了会儿,道:“对现在的你来说确实是太迟了,有资格决定要不要原谅他们的是你,其他谁谁谁都不能绑架你的想法,更不能要求你必须怎么做。”
那些事情只有元瑞真的一天一天经历过,其他的不管是谁,可以尽量地设身处地,却很难真真正正地感同身受。
所以,轻飘飘要求长大的孩子原谅曾经狠狠伤害过自己的父母,凭什么?
了解越多,他就越心疼。
裴元瑞扣紧齐宥安的手,道:“我想找个时间跟他们见个面,将事情彻底说开、说清楚。”
清楚到什么程度呢?
别再纠缠他了,如果还是拎不清,裴氏总裁这个身份他大可以不要,大学时就开始做的产业才是他的根本,并不需要裴氏集团的壳子来做依仗。
不再管裴氏这艘大船,他会更轻松。
说到底,他的父母没有能拿来威胁他的东西。
齐宥安点点头,“一直这样肯定不是事儿。”
隔一段时间就找元瑞,听不懂拒绝的话一样,没完没了,哪次见面没吵吵?多多少少都会影响心情,说清楚,让对方的父母明白别打扰就是最好的补偿,以后就能少来往。
不能修好,就一别两宽吧。
裴元瑞之前定的是一年时间,做个调整,放松一下,现在是时候把当时搁置的问题处理掉了。
让过去的留在过去,他想往前走了。
他有想珍惜的,想要一起走下去的人,晦涩的过去也就可以放下了。
面对齐宥安,他解释道:“一年前,因为我母亲回国,他们俩三五不时总是找我,说的无非是你已经知道的话,朋友提了个建议,说既然我没有缓和关系的想法,不如眼不见心不烦,换个环境换个心情,他说的有道理。
“所以,我离开公司休息一年,开了这家甜品店。
“现在,该是我回去的时候了,问题放在那里不会自己解决,该画上句号了。”
齐宥安能理解这个说法,他哥家里摆明了很有钱,有家公司太正常了,看样子也是圈内人。
之前知道一些“原主”的传言,再正常不过了。
但他心里还是有疑惑。
他没有旁敲侧击,直接道:“回去处理该处理的事情,这当然没问题,但不一定要关店,你忙的话,可以找个人来看着店面呀,我也能帮忙!”
裴元瑞无声地叹了口气,开店本身只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一开始就没有打算长久地开下去,也算是体验下不接管裴氏他可能会有什么样的生活。
算是个称不上弥补的弥补。
但如果没有那样的父母,如果他没有生在裴家,自然不会有这样的愿景,说来也是荒谬得可笑。
他稍微思忖了下,道:“不是忙不过来、顾不上,而是有没有必要。
“安安,我明白你对猫一年的感情,但我开这家店的初衷跟父母不无关系,再继续开下去,总归是个牵扯。
“我想……完全放下了。”
齐宥安听着,冷静下来后脑子能转了,想明白元瑞在说什么之后,有些哑然。
对方跟他说过,喜欢烘焙,甚至是开这家甜品店,都不是因为喜欢吃甜品,而是对那种融洽的亲子关系有向往,外物是情感的寄托,现在决定要跟父母彻底地说清楚、做分割——
关店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明白了这些缘由,再劝、他张不开嘴。
不过再怎么意外,再怎么舍不得,都可以慢慢接受,毕竟比起一家店,元瑞毫无疑问是更重要的那个,没有可比性。
只是有些怅然。
看出齐宥安的失落,裴元瑞伸手把对方揽进怀里,退了半步道:“这样,先歇业一段时间,至于下一步怎么办,缓缓再说,不急。”
齐宥安顺势搂住了元瑞,轻轻靠在对方肩上,闻言,眸光闪了下,心里酸涩又暖暖胀胀的,“哥——我希望……最后不管你怎么决定,都是出于你自己心里最最真实的想法,而不是为了别的谁。
“哪怕那个‘谁’是我。
“一家店跟你比起来不值一提,我希望你真的能走出来,真的能放下,这是最要紧的,也是我最在意的。
“你真的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裴元瑞揉了揉齐宥安的头发,“好,知道了,我再好好考虑考虑。”
齐宥安在元瑞颈侧蹭了蹭,收紧了搂着对方的手臂,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裴元瑞拥着怀里的人,望向窗外,太阳落山后还留着一些霞光余韵,昏沉,也温暖。
他揉着齐宥安头发的手顿了顿,悄然下移了些,轻轻扣住了对方的后颈,关店这件事,其实——
他没有完全坦白。
一年休息期结束,他是该去处理那些拖沓的问题,而放下了过去,他就只有这颗小太阳了,黑暗冷寂的深渊里有了光,让他如何不心生渴望呢?
想让这颗太阳只属于他。
这个想法越清晰,他就越是迫切地渴望能把对方拥入怀中,占有这抹灿烂与温暖。
处理好他该处理的问题,接着就是坦白身份。
他需要一个更合适的机会,一场宴会怎么样呢?私宴,除去身份的伪装,他们可以正式认识一下。
齐宥安今晚上本来想留宿,但元瑞说没事了,想一个人静静,考虑一下接下来具体怎么办。
他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儿,确认他家哥哥的情绪真的挺平静,没什么不对劲之后,勉强算是放了点心。
也给对方一些空间嘛。
两人一块儿吃了晚餐,他跟元瑞说好第二天早上一起吃饭,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猫一年。
坐在车里他回望向这家甜品店,亮着的招牌在雨水淋漓的夜色中越发温暖明亮,几丝伤感浮上心头,也不知道还能再看见几次。
今天的小确幸就画猫一年吧。
回家的路上天就有些阴了,等他洗完澡出来已经滴起了雨点,搞定手绘上传时,雨声淅淅沥沥的密集了许多。
他走到落地窗边,夜色中的灯光**的,满是水气。
他抬起手按在玻璃上,视线穿过被雨水笼罩的城市,望向了猫一年的方向,这个时候……元瑞在做什么呢?
即便明白没什么问题,两人都说好了,但心里还忍不住去惦念,不知道对方今晚上能不能睡好,他自己够呛能睡着。
平心而论,跟父母做彻底的切割,就算再没感情,也不是一件轻松事。
他慢吞吞挪到床边,看着自己满床头和占据了半个床的各种玩偶,有点愣神。
这些基本上都是元瑞送的,另外书房和客厅也有不少,积攒下来的数量相当多,沈宁之前还打趣说他这都能去开玩偶店了。
想到这里,他笑了下,只是这抹笑容很快又收敛了下来。
他有点后悔答应元瑞回来了,越看这些玩偶,他越是担心、越是想念,即便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他都想待在尽可能近的地方。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半天,饼子都不知道烙了几张,他终于躺不住了。
想离元瑞近一点儿。
想好了就干,他一骨碌爬起来,换好衣服后返回床边,盯着大大小小的玩偶想了想,挑了向日葵兔兔,下雨天当然要选择阳光灿烂的葵花啦。
他雨天出门的次数一只手就数得清楚,但此时此刻,比起对下雨天的厌烦,他更担心元瑞。
所以没关系,他可以。
上了车,他把兔兔放在副驾驶,没忘了给玩偶系上安全带,安全驾驶第一位呀。
车子驶进细密的雨幕,尽管隔音好,他听不见雨声,但能看见雨滴,雨刷左右摇摆,看得人心里一阵一阵的焦躁。
他的手指一点一点的,隔一会儿就要去看看副驾上的向日葵兔兔,等车子停在猫一年门口时,他手心里全是汗,除了雨天开车出门带来的紧张和烦闷,还有不可避免的担心。
他拿过元瑞之前送他的伞下了车,三步并两步,几乎是闷头进了店门。
在猫一年他上上下下都畅通无阻,密码他知道,指纹也录过。
放好伞,在地垫上蹭干沾了水的鞋子,他放轻脚步上楼,别再打扰到驻店的何润雨,时间确实不早了。
上来三楼,没有开灯的空间里漆黑一片,安静得针落可闻,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似乎都能听见自己咚咚咚咚擂鼓一样的心跳声。
迫切地,渴望着。
他稍微缓了下情绪,没有敲门就直接打开了卧室门,一眼看见了坐在窗边圆桌旁的元瑞,桌上摆着笔记本,一盏暖黄的落地灯将对方没什么表情的面容晕染出了一丝柔和。
裴元瑞听见动静后看向门口,瞧见齐宥安时顿了下,这个时间点……
他站起身,不无疑惑道:“怎么了?”
齐宥安盯着元瑞,没吭声,目光从对方漆黑的凤眼往下移,落在了那双略薄的嘴唇上,颜色很淡,显得整个人都透着高处不胜寒的冷寂,明明分外孤独,又冰凉凉且不留余地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他知道眼前人的那分柔软。
他抿了抿唇,提起一口气,径直走了过去——
下一章 浅尝辄止?不行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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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章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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