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华殿。
丝竹声钻入耳廓,铺着金箔的雕纹擎柱撑起华贵穹顶,壁画栩栩如生,这瑶华殿是专为宫内设宴准备的,装潢是不一般的大气堂皇。
宋筱荷跟在宋暮棠和宋荔身后入座,猛灌了几口清茶。在现代时应付一些饭局就够令人头疼了,如今到了更重礼节的这里,她才知道原来社交也能使人精疲力尽。赏梅宴还没开始,她光陪笑就陪得脸僵。
再看桌上的吃食,精致归精致,那点可怜分量却不够她塞牙缝的,亏她还期待了这么久。
她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将糕点忿忿塞入口中。
紫竹屏风前坐着一身赩炽宫袍的太皇太后,模样比她想象中的要年轻不少,只有微微泛白的鬓边彰显出岁月侵蚀的痕迹。难以想象,这样一个妇人竟已然历经三朝风雨,最终登上了权力的顶峰。
而沈慈身边正襟危坐稚气未脱的少年,正是整个大燕王朝的统治者。
思衬的功夫,又有两位贵女来与宋家示好,宋筱荷忙跟着举杯相迎,试图将书上的人名与眼前的一张张脸对应。
内侍尖锐通报声划破长夜:“大理寺少卿崔大人到!”
宋筱荷立即绷紧身子,卯足了劲探头去看,这便是《春又临》原著中的男主,崔莫迟。
能当男主的人,模样又怎会差,身姿挺拔,瞧着便是光风霁月的温润贵公子。不知怎的,她眼前突然闪过姜盈之那张阴涔涔的脸。
有趣的是,崔莫迟前脚刚踏进殿,没过多久,季清梨也出现了。藕粉襦裙衬得肌肤更加白皙,眉眼如画,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不愧是男女主,同框如此登对养眼,她在心里暗自喟叹。
季清梨跪拜完圣人,起身时却踩住裙子一个趔趄没站稳,崔莫迟眼疾手快地在她腰上虚扶了下,两人四目相对。
宋筱荷还自个儿在这配浪漫bgm呢,却瞧见季清梨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柳眉微蹙,理都没理会崔莫迟,裙袂扫着他腰间的玉佩飘过。
她愣了瞬,但须臾就了然了,如今原书的剧情已经过半,男女主正处于暧昧后半程,就差戳破一层窗户纸。若她没记错,这会儿崔莫迟和季清梨闹了几个小矛盾,而等别扭化解之后,自然就一路撒糖和和美美。
不知这两人可曾想过,他们以后将会一个位极左相,一个得封诰命,成为一段乱世佳话?
说起季清梨,其实她与宋家还有段可说道的过去。彼时男女主的感情线正处于瓶颈期,宋家的嫡长子就这么水灵灵地成了作者安插的工具人,与季清梨说亲,成功地刺激到了崔莫迟惹得他醋意大发。
若是没有这一层关系,恐怕宋家都没机会出现在这本书里,更别提她宋筱荷了。
想到这儿,宋筱荷又幽幽叹了口气。
此等热闹的宴会,自然是少不了歌舞助兴。
宫内乐师才退下,又接着上来一群飞天造型的舞女,橘绿相间的缎带纱帛随着旋转在空中飘摇流淌,将婉转箫声具象化。
众人连声喝彩,气氛被推向**。
就在这时,一位女子不疾不徐地起身,在所有人的目光聚焦下盈盈走到殿中央,乌发上的珠帘步摇一晃一晃的。
她莞尔笑道:“太皇太后,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雪惜也斗胆想献个艺。”
宋筱荷心里一惊,认真打量起她。
沈雪惜,长宁郡主,太皇太后的亲侄女,在原著中也算得上是个颇有存在感的人物。长相是明艳挂的,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当属她这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浓密长睫轻垂着,浑然天成的媚态。
宋筱荷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只因...她在书中是姜盈之的妻子,沈慈亲赐的金婚。
本是万千宠爱娇养长大的千金小姐,最后也成为了权力斗争中的牺牲品。
沈雪惜拍了拍手,立即有侍女提着两个鸟笼上来,笼中关着数只青鸟。在众人惊呼声中,侍女将鸟笼打开,憋久了的青鸟立即争先恐后地挣脱桎梏。
只见她不慌不忙拿出一支竹笛,鸟鸣似的乐声响彻瑶华殿,惹得人耳根都发痒。那群青鸟却出奇得乖巧,竟随着她的笛声有秩序地盘旋在空中,时不时地变换队形,摆出不同字样。
众人皆是啧啧称奇,太皇太后的眼底也划过赞赏笑意。
宋筱荷却强掩诧异之色。
为了确定自己是不是记错了,她特意又唤出系统看了眼原剧情,赏梅宴上确实是有青鸟朝贺这一惊艳四座的献艺,却是宫中的驯兽师准备的。沈慈大悦,赏了那驯兽师许多金银珠宝。
如今却是沈雪惜献上这才艺。
剧情...变了!而且是在她没有干扰的情况下。
怔愣的功夫,沈雪惜收起竹笛,听着满堂喝彩笑意愈浓。
眼见着那群青鸟就要飞回笼中,宋筱荷没有犹豫地刺破手指,忍着痛将血珠抹在提前涂好蜂蜜的帕子上。
她为这个情节做了不少功课,这种青鸟嗅觉和听觉格外灵敏,驯兽师多拿乐声尖细的笛子训练。而带有甜味的血腥气息,对它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她面纱又提前用喂养它们的花蜜浸泡过,做了万全的准备。
果不其然,一只掉了队的青鸟扑扇翅膀的速度变慢,像是在仔细辨认着什么。最终,它在惊呼声中稳稳当当落在了宋筱荷的肩上。
一瞬间,瑶华殿内所有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向宋筱荷看去。
窃窃私语声四起。
“这人谁啊,怎么瞧着眼生?”
“好像是宋家的三小姐,我可听说她前几年不知犯了什么事,被家里人连夜遣去乡下庄子里呢。”
“怎么还拿面纱遮着脸,难不成她样貌极其丑陋,不敢示人?”
“我几年前也曾见过这宋筱荷几回,生得挺标致的,但长残了也不是没有可能。嘶,不会是在乡野里染上了什么脏病吧?”
“倒是稀奇,这小青鸟怎么就偏偏落到了她身上?”
太皇太后轻轻一笑道:“你是哪家的千金?”
宋筱荷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说:“回禀娘娘,民女是朝中户部侍郎的第三个女儿,宋筱荷。”
沈慈略微颔首,又道:“这小青鸟既是落到了你身上,也是个好兆头,不知宋娘子可有什么才艺,能让在座的诸位一饱眼福?”
宋恭颤巍巍地揩去满头燥汗,挤出抹僵笑:“娘娘,犬女不才,生性胆小,这又是她第一次进宫,恐是没这个能耐,还请太皇太后赎罪。”
“你女儿自己还没说话呢,你倒是先替她回绝了。宋爱卿不必谦虚,哀家倒是觉得,这宋娘子可人得很。”沈慈淡淡说。
“这...”他攥紧袖子,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宋暮棠几乎不掩饰脸上幸灾乐祸的神情,坐等看笑话。身边的宋荔瞥了她一眼,在心里暗骂她蠢,若是宋筱荷闯出祸来,她宋家还能逃了干系不成?宋荔绞紧手帕,看向万众瞩目却气定神闲的宋筱荷,眼中多了几分探究。
场面僵持之际,宋筱荷却落落大方地走至殿中央,作了一揖:“恭敬不如从命,民女献丑了。”
此言一出,宋恭和宋暮棠皆愣在原地,在座的其余人也都被挑起好奇心,眼睛不曾从她身上离开过。
起身时,她与脸色不是那么好看的沈雪惜短暂对视,自顾自地迅速别开眼神。沈小姐,对不住了,还得借你东风一用。
“民女斗胆,想借一枝园中红梅。”
太皇太后点头默许,片刻后便有内侍送上。
道具有了,但总不能就这样干跳,她轻轻蹙了蹙眉。沈慈看出她心中所想,刚欲唤乐师伴奏,一道温软女声却响起。
“民女愿为宋娘子弹琴作伴。”
宋筱荷惊讶看去,竟是季清梨从座上起身,主动帮她解围。
她心里顿时像被熨过似的,暖融融的,这般善良大方,该她有女主光环啊!她弯弯唇角以示感激,季清梨略微颔首,两人相视一笑。
清越悠扬的琵琶声从指尖流泻而出,压过殿内其余嘈杂声。
宋筱荷在琴音中翩然起舞,以梅枝代剑,柔中带刚。足尖轻盈转动,裙摆也格外听话,在暗夜中绽放出最美的弧度。
这支舞还是她大学文艺表演时学的,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能再派上用场。
她今日穿得素净,却和眼前冷冽美景完美适配,背后就是白雪红梅,一束银白的光恰当好处地映在她四分之一的脸庞,就连面纱都多了些朦胧美感。
琴声渐急,她动作也愈发舒展,梅枝上的花瓣和残雪纷扬落下,成了浑然天成的增色,在场的人无不赞叹。
一阵清风送来,宋筱荷趁着转圈的间隙伸手微微一勾,面纱便化作一只灰蝴蝶,随风去了。她纤腰向后仰着弯下,回眸浅笑,手臂缓缓滑下露出完整的脸蛋。
满堂惊艳。
哪里有什么疤痕红疹,羊脂玉般莹润透亮的皮肤上布开五官,单拎出来并不精致,但组合到一起却是说不出的舒服。
瞳孔因为光亮略微发浅,像盛着一汪水,灵动极了。逆光的站位使得婀娜身段透过布料隐隐渗出来,竟恍若月下仙子,让人移不开眼睛。
宋暮棠几乎是瞬间白了脸,气得胸腔一起一伏。宋荔面上维系着得体笑容,指甲却将掌心都掐红了,只是她看向宋筱荷的眼神愈发探究。
宋筱荷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抿唇轻笑。
她回身正欲做最后一个动作收尾,却看见立在不远处的熟悉黑影,微微怔愣。
姜盈之不知何时站在了瑶华殿的门外,对上她眼神后,嘴角弯起抹不咸不淡的弧度,右眉轻轻挑起,打招呼似的。
而他手里攥的,是宋筱荷刚刚“随风飘走”的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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