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久微的脸色更不好了。
他轻咳一声，主动纠正这个问题：“我与棠棠应是同辈份的……你既然叫她一声姐姐，就不要再称呼我为叔叔。不然的话，我岂不是占了你棠棠姐姐的便宜？”
杨招弟人虽然乖巧，但在这方面，还是不太开窍，茫然地望着宁久微，试探地开口：“那，我应该叫你一声哥哥？”
“他心里可能巴不得你叫他姐夫呢。”
忽听得一声轻笑，孟怀良自旁边的店铺里出来，他打量着这三人，长腿一迈，慢慢悠悠地下了台阶。
宁久微站直了身子，正色：“别乱说，教坏了小孩子。”
花棠棠不说话。
孟怀良笑吟吟，尾音微微上挑：“乱说？”
恰到好处的疑惑。
宁久微岔开话题，他拉住杨招弟的手，把这个姑娘往自己这里轻轻地拽了一下：“我今日过来，是要带招弟去见她母亲的——”
“都这样子了，还要去吗？”
花棠棠皱眉。
“——她母亲如今在疗养所中，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讲，暂时都无法再照看招弟了，”宁久微说：“是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还要她的签字同意。”
杨招弟敏锐地听出了宁久微话中的意思，她歪一歪头，问：“是我妈妈出什么事情了吗？”
宁久微摇摇头。
花棠棠没有跟着去。
她嘱咐宁久微，一定记得把杨招弟全须全尾地带回来——倘若宁久微如今没时间照看，先送到她这里也可以。
左右她除了开店外没什么事情，也能好好地陪着这个小姑娘。
宁久微点点头，拉着杨招弟离开了。走出了几步远，宁久微停下来，回头望向孟怀良，沉声：“怎么不跟上来？”
孟怀良那一双招人的狐狸眼盯着花棠棠看呀看，薄唇溢出笑意：“哎呀，忽然觉得有点饿了。”
宁久微停顿了一下。
他大概能猜得到这小子心里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孟怀良的爪子已经亲昵地打赏了花棠棠的肩膀，花棠棠脸上挂着笑容，伸手把他的手拍掉。他毫不在意，依旧熟稔地说：“忽然之间好想吃东西呀，棠棠，你店里中午开不开门？”
花棠棠毫不客气：“不开门。”
“那我就要在你家蹭顿饭了。”
孟怀良眼睛眨啊眨，自来熟地就要迈步，冷不丁被人揪住了后颈的衣服，一回头，对上了宁久微沉默的一双眼睛。
这两个人，一个是桃花眼，一个是狐狸眼，都是分外勾人的，但在宁久微脸上，这双眼里的情意便寡淡了许多；而孟怀良，则是把这种不正经发挥到了极致。
活脱脱的富家大少，纨绔少年。
宁久微直接将孟怀良拎到了自己旁边，略带歉意地对着花棠棠说：“抱歉了，管教不严，给你添麻烦了。”
花棠棠毫不在意，连连摆手：“没事没事。”
宁久微对她点点头，这才带着一大一小走了。
孟怀良人虽然走了，但依旧不死心地频频回头，冲着花棠棠笑；好几次被宁久微瞅见了，硬生生把他的脸掰正。
杨招弟一心记挂着妈妈，哪里还管的上着两人。
其实，说来也可怜——自己被母亲如此虐待，但杨招弟却并没有多么记恨她——毕竟，那是自己的妈妈啊！
虽然一直被宋宝打骂，但在杨招弟心中，还是不想自己的妈妈就这么被关起来。大概是从未自父母那里得到过关爱，她内心比同龄人更渴望父母的温柔。
哪怕有一天，他们对她和和气气说句话，都能让她受宠若惊。
说起来，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母亲并不是那个样子。她虽然从未给过她好脸色，但在招弟被打的时候，她偶尔还会偷偷地过来上药。但自从父亲去世之后，打她的人，就变成了母亲。
而且……
她有时候也想，如果当初没有对碧叶哥哥抱怨的话，他是不是就不会伤害父亲？母亲是不是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碧叶哥哥也确实是为她好……只是自那事之后，他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二人一妖今日是从另一条路走的，经过一家花店的时候，杨招弟注意到了店口的一个花盆。
里面种了一株病恹恹的花，叶子都蜷缩了起来，边缘已经发黄，毫无生机地垂了下来，完全辨别不出原本的品种；在周遭一派绿意盎然之中，格外地扎眼。
奇怪，都这个样子了，店主怎么还摆出来卖？
她移开眼，叹气。
也不知道碧叶哥哥如今藏到哪里去了……虽说宁久微哥哥与棠棠姐姐都是好人，但在这种事情上，她还是分得清。
坚决不能把碧叶哥哥的行踪透露出去。
宁久微观察着杨招弟的表情，看着这小姑娘始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看着她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枯萎的兰花继而移开视线。
那日，好不容易护住碧叶最后一丝魂魄，不等他审问，这只兰花妖就将一切和盘托出了。
他似乎对这人世间毫无留恋之意，只求这些人善待那个小姑娘。
在几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巷口之后，在房间内修建玫瑰花的花姑，放下剪刀。
她能够看到，店门口的碧叶，最后的那丝魂魄，已经消散殆尽了。
废了这么大力气，最后还是没能瞒得过。
花姑神色有些倦怠。
她伸手摸一摸眉间，似乎那里仍能感受到当初点痣时的温度。
*
也不知道杨招弟那日同宋宝见面说了些什么，回来的时候，她无精打采的，十分失落。
花棠棠什么也没有问她，只是为她倒了一杯热热的豆浆。
后来宁久微又来过一次，倒是透露出了些信息——关于虐待儿童这方面的法律条款，终究还是不够完善。再加上宋宝如今精神上有问题，宁久微能够做的，也仅仅是暂时将杨招弟接出来——他们原本是想将杨招弟的监护权交与其他人，但走访了一圈，发现杨富那边的亲戚之中，重男轻女风盛行。
自己家的女儿都当根草，更何况其他人家的？
花棠棠倒是主动揽下了照顾杨招弟的责任——她天生的一副热心肠，扶持弱小，义不容辞。不然，她也不会把这三个小妖怪接到自己铺子里养着。
但杨招弟的监护权，还在宋宝手中。
尽管知道她有虐待的前科，但也无法剥夺——这也算是法律的空缺之处。宁久微也莫可奈何。
他能够暂时维持住济青市人与妖之间的正义，却没有能力修改人类间的法律。
但这绝非对此失望，法律是在一日日完善的，那些侥幸逃脱的坏人，终有一日，也会被捕捉回来；而在此之前，他能做的，就是尽自己之力，帮助那些受害者。
匡扶暂未被法律所笼罩到的正义。
关于这件事的报告，他也写好——略过山海巷中的一切，只写兰花妖与杨招弟的事。
当然，把杨招弟可能与兰花妖接触过的事情隐瞒了下来。
按照常理，凡是与妖类接触过的人类，都将接受记忆清洗，但这一次，宁久微却违背了这项规定。
如果连杨招弟都忘掉的话，那这兰花妖还能被谁记住呢？他牺牲了无尽的生命，希望能够拯救这个女孩——虽然过程有了偏差，但结果依旧如他所愿。
整理完档案，宁久微伸伸懒腰。
窗户开着，走至玻璃窗前，他能看到澄澈的天空，碧蓝如洗。
今天的阳光真好。
还没感叹完，任甲面色沉重地过来了。
他长的浓眉大眼，是这届新人里最勤奋的一个，也是最有天分的一个。
虽然不能一眼看穿妖身，但他能感受到妖的气息。
对于普通人来讲，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凌晨时分，李家沟的派出所打来了电话，请这边人过去看一下。任甲自告奋勇，跟了过去。
此时他一脸严肃，对着搬档案经过的殷众道了声好，又看向了宁久微，凝重开口：“李家沟那边，昨天死人了。”
他顿了一顿，似乎在观察宁久微的脸色。
宁久微说：“有什么话，直接说，别磨磨唧唧的。”
任甲这才继续开口：“这件事，和山海巷那家美食铺的老板娘有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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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豆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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