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招弟去送饼干，”花棠棠举了举手里的饭盒：“顺便把她接回来——你看到她身上的伤疤了吗？她如果继续在那家里待着，恐怕过不了两天，又要搭上一条人命了。”
“我已经把她接回来了。”
宁久微淡淡地开口，他应当是刚刚从杨家庄回来，鞋子上沾了些湿漉漉的泥点，裤子末端也湿了。他往旁边招招手，一个怯生生的脸从他身后露了出来，脸颊红通通的，正是杨招弟。
“这孩子，还得拜托你照顾一段时间，”他说：“作为交换，我会帮你建立档案。以后，你在这济青市中，不必再担心会被人抓到。”
碍于杨招弟在，他没说的那么详细。
花棠棠把杨招弟搂过来，昂头傲娇地说：“还用你提醒我？”
宁久微不说话。
说了这句话，她又问：“那她妈妈怎么办了？”
杨富已经死去了，而这些针，总不能是他的亡魂扎的吧？虽说杨富死的有怨气，但也不是多么强烈，不至于化身厉鬼——鬼差自然会把他带走。而杨招弟腿上的伤，有些一看就是最近才有的。
“这件事情，以后再谈。”
宁久微避而不答，看了看她的店，店里面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他问：“现在开门了么？”
一直忙到现在，他有些饿了，想着买些东西带回去吃。
花棠棠诚恳地摇摇头：“阿毛去采摘食材了，还没回来。”
“那就算了。”
宁久微也不强求，转身迈脚就走。
花棠棠这才发现，他的后背上，斜斜的有一道泥印子，好像是……棍子打出来的。
突然，她的衣角被小心翼翼扯了扯。
低头，花棠棠看到了杨招弟怯生生的眼睛，她咬咬唇，有些不安地说：“妈妈突然要打我，叔叔他帮我挡了一下……”
她也有些愧疚，声音越来越低。
花棠棠沉默了。
宁久微已经走出很远了。
这时候，已经将近黄昏了。小巷里人并不算多，路两旁花开的正好，远方天空是薄紫淡红的晚霞。
想了想，花棠棠微微屈身，叮嘱杨招弟：“你先去屋子里，我过去找叔叔说会话。”
杨招弟乖乖地点了点头。
花棠棠深吸一口气，提着那盒子，把裙子一提，拔腿朝宁久微追去。
他走不并不算快，出了巷口，眼看着他要拉开车门了，花棠棠叫了一句：“你站住！”
宁久微的手顿了顿，关上车门，拔出了钥匙。
车是黑色的，依旧是灰尘扑扑，他那双修长的手，愈发显得白。
花棠棠平复了一下呼吸，走过去，抬头看他，把盒子递至他胸前：“我下午刚烤的饼干，如果饿的话，你先拿去吃好了。”
大概因为跑步，她的脸颊是少女自然的粉红，眼睛依旧亮晶晶的，像是蓄了一汪水，纯净而又动人。
盒子是纯白的，顶端画了一丛狗尾巴草。
宁久微突然觉得这草看上去也挺可爱的。
接过那盒子，他唇角微扬：“谢谢。”
“你喜不喜欢鸽子？”
花棠棠忽然问。
“还可以吧，”宁久微被她这个问题弄得有点一头雾水，愣了一下，开口：“这些飞禽走兽，不都一样吗？没有特别讨厌的，也没有特别喜欢的。”
“那就好。”花棠棠又露出了那种人畜无害的笑容：“我没有问题了，再见~”
她冲着宁久微挥了挥那双白生生的小手，笑着与他作别。
宁久微捧着那个饭盒，看着这个小妖怪，乐颠颠地跑进了巷子里。
微微仰头，那巷子上，山海巷三个字，沉默而隽永。
坐进车里，他并没有急着发动车子离开，而是打开了饭盒的盖子。
这个饭盒是加大的，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块又一块的饼干。甫一打开，迎面而来的桂花香气，饼干是淡黄色的，圆圆的，零零星星嵌着已经呈红色的桂花。
宁久微拿起一块，咬一口。
香甜酥脆，伴有桂花的清香，细嚼，香气绵长，直直通入肺腑，仿佛把这一天的浊气都排空了。
一点也没有寻常饼干的甜腻。
她实在是会做东西吃，无论是做什么，都能把食材原本的风味发挥的淋漓尽致——大概是草木成妖，她也实在太了解这些食材的特性了。
一连吃了好几块，宁久微这才往调查科的方向回去。
殷众依旧在勤勤勉勉地整理着警局那边送来的旧档案——妖物调查科刚成立的时候，并不怎么受重视。但自从解决了一件狐妖交际花的案子之后，上头才稍稍正视起来。
警局那边整理了些陈年悬案，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而中断的，都送了过来，希望能够借调查科之手调查清楚。
整理东西这种事情，宁久微并不擅长，这差事就落在了殷众的身上。他一直文文弱弱的，鲜少有外出捉妖的机会，如今得了这个活，也算是终于能发挥他的专长。
孟怀良依旧优哉游哉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他的事情做完了，最大的爱好，就成了捧着茶杯看殷众埋首档案海中。
宁久微提着饭盒进来，孟怀良正笑吟吟地沏茶，忽然闻到了桂花香气，抬起头，看向宁久微，挑眉：“今天带什么好东西回来？”
“饼干。”
宁久微随手将饭盒放在了殷众的桌子上，拍了拍殷众的肩膀：“饿的话你们就吃点，我吃过了。”
孟怀良敏捷地扑过来，打开了盖子。
殷抬头，茫然地“啊”了一声。
孟怀良拿起饼干，塞进嘴中，评价：“挺好吃的——你从哪里买的？”
“花棠棠做的，”宁久微无意继续这个话题，问：“你确定那些狐妖都被捉住了吗？”
这是在整理上次狐妖案留下来的问题——之前，警局例行扫黄打非的时候，捉了个十分貌美的女子，结果只是转个头的功夫，那女子凭空消失了。
宁久微亲自出马，一直追到邻市，才把她捉了回来。原来是个野狐狸，走上了邪路，依靠吸人精气修炼。因为行事谨慎，一直没引起太大的注意。
这也是误打误撞，才将她捉回来——可是宁久微沿着一路追去，发现这并不是个例，依靠此法修炼的妖精不在少数。
孟怀良这次出去，就是断后的——凡遇到这种以害人为生的妖精，别的不说，统统拴上锁妖绳，关进幽冥塔中，每隔几年，再送去青云观净化。
能从善的从善，不能从善的再拿去炼丹。
若是遇到罪孽深重的，或者穷凶恶极的，直接就处决了。
“差不多了吧，”孟怀良边吃边说：“还有几个漏网之鱼，小虾米而已，蹦跶不了几天。”
孟怀良已经有近千年的修行，他说没问题，宁久微也放了心。
“倒是你，”孟怀良斜斜看他一眼：“那只妖捉到了吗？”
“在我车上呢，”宁久微说：“已经快死了。”
“这不像你的风格——你不是不主张滥杀么？”
“不是滥杀，”宁久微平静地纠正他：“我发现他的时候，就已经气息奄奄——我看他似乎是被青云观的符咒所伤，大概是那边有人来济青市走动吧。不过，那符咒不似出自一般人之手。”
说来也巧，宁久微刚到了济青市护城河那边，就发现了他一直找寻的兰花妖。
那时他已经化成了原形，叶子都枯萎了，无力地垂着。
杨招弟在车上睡着了。
宁久微犹豫了一下，找了个塑料袋，把兰花移植了进去。
伤兰花妖的符咒，是青云观一直代代相传的一道。虽青云观中人都会画，但依据道行不同，所能发挥出的效力也不同。
像宁久微，如今画出这符，顶多伤妖七分元气，却不至于致妖死亡。
而这道符——已经完全摧毁了兰花妖的心脉，回天无力。
在他的认知中，青云观中，能有此功力的，恐怕也只有那一人了……
一提起青云观的符咒，孟怀良也情不自禁地抖了一抖。
他咳了一声，把此事岔开，又问：“那个狗尾巴草，你打算怎么处理？”
“她又没伤人，也没做什么违法的事情，自然是建良妖档案——”
桌上的水杯里没有水了，宁久微拿起杯子，准备去茶水间，一回头，剩下的话都吞进了肚子里：“你怎么过来了？”
面前俏生生站着的，可不就是准备建档案的花棠棠。
傍晚的风有些凉了，她里面穿着齐至脚踝的雾蓝色裙子，外面套了件米白色的长袖开衫，头发挽起来，斜斜地插了只碧绿的发簪。
她举起了手里的饭盒，晃一晃，脸颊边是甜甜的酒窝：“我来给你送吃的呀——喏，你不是喜欢鸽子吗？这是红枣乳鸽汤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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