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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案发

“妈妈……妈妈!”

卧室里传出带着哭腔的细声呼唤,犹如尖锥扎在刺痛的神经上,陈椿赶紧放下手机奔向卧室:“来了来了,桃桃,妈妈在这儿呢。”

女儿躺在被窝里,双颊烧得红扑扑的,大眼睛里汪着泪花,哑着嗓子又喊了一声“妈妈我难受”。陈椿心疼得要命,恨不得自己替她受这份罪。她从床头抽了张纸巾擦去桃桃脸上的泪水和鼻涕,把女儿心爱的玩偶压在被角上,隔着被子轻柔地拍拍她:“没事啊桃桃,等一会儿吃了药就不难受了。”

桃桃抱紧了小狗脑袋:“妈妈,我不想去医院打针。”

“嗯,先不打。”陈椿用手背贴着她发烫的额头,“如果今晚你能退烧,咱们就不去医院。”

说着她有点发愁地叹了口气,晚上她带着女儿去逛公园的中秋灯会,中途忽然下起了大雨,幸亏遇见好心人帮她们撑伞送到公交站,好歹没有淋成落汤鸡。到家后她赶紧给孩子洗澡换衣服灌热水,结果躺下不到半小时桃桃就哭着说身上痛,还是没能逃过着凉发烧的命运。

桃桃在被窝里左扭右扭,病得没力气也不肯安分待着:“妈妈我不怕喝药,我同桌说她特别特别怕苦,她每次发烧都想去打针。”

“是呀,桃桃很厉害。”陈椿,“不过为了早点好起来,即使害怕,我们也应该勇敢地去看医生,对不对?”

小女孩不服气地鼓起脸:“妈妈从来没有自己去打针,都是让我打,妈妈也怕打针。”

陈椿怔了一怔,稍有平息的头痛突然变本加厉地跳动起来,她还没想到该怎么回答,放在外间的手机忽然响起了短信提示音,她连忙起身,匆匆嘱咐:“好了,你不许嚷嚷,乖乖躺好,妈妈去拿下手机。”

走到客厅,陈椿点开短信,顿时皱起了眉头。

现在已经是凌晨时分,家里的退烧药用完了,附近的药店也关门了,她从网上24小时营业的药房里下单了儿童退烧药,结果刚才药房突然发消息来,说是目前退烧药缺货,让她退款另行购买。

桃桃在房间里动来动去闹个不停:“妈妈,妈妈——我想看绘本——”

“妈妈马上来,等我一下。”

陈椿随口答应着,匆匆点进链接退款,又打开软件换了家药房买退烧药,付款成功后随手放下手机,赶回到卧室安抚女儿。她今晚也淋了雨,脑子里像搭了根漏电的高压线,带着眼眶一跳一跳的疼,不知道是不是感冒的前兆,决定等女儿睡着后冲包感冒冲剂喝掉。

过了一会儿,手机铃声响了,她走出去接电话,送药的外卖员告诉她药品已经送达,按照备注放在了家门口。陈椿倚着门,屏息等门外对方的脚步声彻底远去,才开门将挂在把手上的纸袋拿进来。

桃桃吃了药,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陈椿松了口气,只觉得有颗弹力球在脑袋里来回乱撞,头疼得更厉害了,勉强撑着床沿站起来。

手机又“嗡嗡”地震动起来,她怕吵到女儿睡觉,赶紧带上卧室门,一手接起电话:“喂?”

“您好,您的外卖到了,给您放家门口了。”

“嗯?”陈椿莫名其妙,“什么外卖?”

“橘泉送药。”外卖员的声音同时在电话和门外响起,“等我看下啊……您是503陈女士,尾号8798是吧?”

陈椿:“……”

“你先放门口吧。”她艰难地说。

“好的。”

可是十几分钟前药已经送到了……难道是没有成功取消订单?既然有药,那又为什么要通知她缺货,还是说第一份退烧药有问题?

陈椿思绪凌乱地把另一袋药拿进来,在这短短半分钟之内,手机又接连响了几声。不祥的预感在胸膛里冲撞,潜意识似乎已经找到了答案,可思维却陷入了短路,她手指颤抖得几乎划错锁屏,紧接着看到了页面上连续四条银行短信提示。

陈椿眼前一黑,脑子里“嗡”的一下。

那根跳跃着火花和刺痛的电线终于爆炸了,她像甩开一块烫手的火炭一样丢开了手机,蜷成小小一团,把自己囫囵塞进了窄小的餐桌下。

月色银白如雪,寂静的幽夜里,传来了低低的饮泣。

“袁航!”

“在,怎么啦?”

袁航从套间门口探出头来,锦西分局刑大队长秦东明一心二用地边敲键盘边回微信,把内网信息转发给他,头也不抬地吩咐:“丹坊镇辖区派出所报上来一个案子,清源污水处理厂通往新柳河的排水口附近发现一具无名男尸,不排除刑事案件的可能,你带人出个现场。”

办公桌旁边的打印机“滋滋”地吐出笔录,袁航拿过来囫囵看了一遍:30岁左右的男性,溺水死亡,后脑处有明显外伤,看来这就是不排除刑案的原因,不过落水后被河道中的石头或者排水管撞到头的前例也并不鲜见,有可能是自杀,或者一场不幸的意外。

先入为主不可取,但只要是人就免不了倾向性,他一边在心里祈祷不是凶杀案,一边将打印纸随手叠吧叠吧塞进兜里:“好嘞秦队,那我去了。”

“做好现场处置,尤其是注意影响。”秦东明说,“有什么新情况及时向队里汇报。”

袁航微微一愣,一时没领悟到那个“尤其是”的具体含义,含糊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他给法医和技侦发了消息,出门右转,还没走两步,腿上突然“扑通”撞到了某个半软不硬的物体,袁航一低头,对上一张被口罩遮住了三分之二的小脸,琥珀珠子般的大眼睛里迅速涌起了泪花:“呜哇……”

“我……这谁家孩子?”袁航堪堪咽下粗口,赶紧伸手把小女孩从地上捞起来,托着腋窝恭恭敬敬地把她平移到走廊塑料椅上,“对不起对不起,叔叔走路没看道,撞哪儿了?摔疼了没有?不哭不哭……”

声音惊动了隔壁反诈办公室,一个盘发的年轻女人匆匆冲出门来:“桃桃?!怎么了?”

“实在不好意思,刚才不小心撞到您家孩子了,摔了个屁股蹲儿。”袁航赶紧道歉。他看见对方神情憔悴,满眼都是红血丝,不难想到这是来报案的受害人,已经遭受了巨大精神打击的人禁不住任何刺激,他朝办公室里探头望风的丁晟招了招手,示意他赶紧过来接手,不要耽误他出警。

好在小女孩只是干嚎两声,一看见妈妈就火速收住了眼泪,那位女士安抚了几句,点点女儿的脑门,起身歉然地向袁航颔首:“警察同志不好意思,怪我没有看住她乱跑,打扰你们工作了。”

“没有没有,您别这么说,孩子没事就行。”袁航胡乱地朝她点了个头,对丁晟说,“你们忙,我出现场,走了。”

几乎是逃跑一样离开了走廊,出了警局正门,他猛吸了一口马路上的车尾气,才觉得那种冷雾般萦绕在眼前的压抑感徐徐地消散在秋日下午明亮的阳光里。

袁航自忖不算是神经纤细敏感的类型,但冷不丁见到那种完全无害、却让人提心吊胆的脆弱感,就好像满是裂痕的玻璃花瓶被一根细线提吊着悬在空中,正常人的第一反应绝不是伸手去接,而正因为能预见到它一触就破的命运,反而情不自禁地想要远离。

新柳河边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岸边茂密的树丛下堆满松软潮湿的落叶,两岸比河面高出不少,未经修缮的乱石和土坡看起来相当陡峭,旁边斜斜地插着一块“禁止游泳,禁止垂钓”的告示牌。

尸体被安放在河岸上,袁航带上手套和鞋套,跟法医一起蹲在塑料布旁边观察。死者皮肤苍白,口中有白色细小泡沫,尸斑浅淡,手指表皮皱缩,典型的溺死征象,后脑有一处很深的伤痕,伤口处有肉眼可见的泥沙。

死者穿着黑色的短袖T恤,卡其色休闲长裤,棕色系带休闲鞋,手腕上戴着一只机械表,指针停在了十二点零八分。

“死者虽然后脑有挫伤,不过从尸体征表来看,死因十有八/九是溺亡,初步推断死亡时间为14个小时左右,也就是昨晚11点到凌晨时分,更具体的还要等进一步的详细检查。”法医扶着膝盖起身,袁航扭头问旁边的派出所民警:“报案人是谁?”

民警是个年轻小伙子,可能还没习惯直面尸体,视线一直往旁边飘:“报案人是几个在河边钓鱼的退休大爷,远远看见排水口那有东西卡住了,出于好奇凑过去观察,发现是个人,就立刻报警了。”

“现场有什么遗留物证?”

勘验人员举起一个透明证物袋:“死者裤子左边口袋有两颗牛奶糖,没有其他随身物品了。”

“手机呢?钱包钥匙身份证件……什么都没有吗?”

对方摇摇头。

袁航摸了摸下巴,喃喃嘀咕:“不是吧,还是个无名氏?”

民警指着他的左后方:“袁哥你来之前,我们已经以尸体发现地点为圆心,在附近搜寻过一遍了,没发现什么特殊的物证。”

袁航顺着他手指扭头看过去,不远处的河道边有一截巨大凸起的钢筋混凝土水管,管口盖着铁丝网,附近区域漂浮着水草和垃圾。

这里很可能不是第一现场,但离第一现场不远,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不幸之中的幸运:死者落水后被水流带到附近,刚好被排污管拦住,才能这么快被人发现,如果毫无阻滞地顺流而下,过几天后再发现,可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他抬起下巴指向饱经风吹雨打锈迹斑斑的告示牌,揶揄地问:“不是‘禁止垂钓’吗?”

“呃,”民警讪讪地说,“我们也劝阻过了,但是劝得太狠吧……怕大爷犯心脏病。”

袁航耷拉着眼皮“嗯”了一声,他是个天生下垂眼,放松时面相显得有点惫懒:“今天看见这场面,大爷就能睡得香了。”

民警没忍住笑了一声,想起这是命案现场,赶紧把笑声咽回肚子里。袁航又回身仰着头四下寻摸了一遭:“这里没装监控吗?”

“这片还是未开发区域呢,附近是污水处理厂和垃圾站,平时除了钓鱼大爷,基本没什么人来。”

“那就只能调旁边主干道的监控了,搜索范围还要往上游更远处推进,还有对岸也要纳入搜寻。如果他真是自杀的话,手机和随身物品说不定还留在上游的某个地点。”

袁航撑着膝盖起身,无言地望向波光粼粼的水面。能让迷题迎刃而解的“线索”就像这条河里的鱼,他开始理解大爷的心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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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案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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