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雷雨交加,我似是做了整宿的梦,脑子昏昏沉沉,始终想醒却醒不来。
忽而一滴雨水掉落在我的眼皮,冰冰凉凉的,我甚至能猜到它滑过我脸颊的痕迹。随着更多的水滴掉下,我的眼皮颤动,接着是渐渐明晰的头痛感。
我终于睁开了眼,入目的便是破破烂烂的茅草屋顶。我的双手紧紧攥着不知多久,指甲深陷手心。我挣扎着坐了起来,手掌触碰到床时明显的疼痛让我忍不住皱眉。视线范围也从屋顶转移到四周,真是——好破的一间屋子,几乎是家徒四壁了。
所以这到底是哪?
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太多疑问没办法解开,更可怕的是,我完全想不起来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附近传来咳嗽声,低低的,似乎很虚弱。我吓得缩进了床脚,努力地寻找声音的来源。扫视一周仍没有任何发现,这个地方还是太黑了,只能借助薄薄的月光来视物。
又是一阵咳嗽,这声音仿佛是在我的床边 。我咽了咽口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我又往墙边缩了缩 ,可惜已经无处可退了,如果能穿墙的话,我大概会毫不犹豫地躲在墙里面。
“哥,你醒了吗?”
我眼睛睁大,往床边看去,只见那里突然坐起来一个人,头发很长,眼睛在夜里竟然亮亮的,正定定地看着我。
妈呀……
又昏又痛的大脑还没搞清楚任何情况就迎来一次暴击,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卡住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呼吸越发急促,窒息的感觉攀升,下一秒,便毫无抵抗地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天色已经明朗,日光从屋顶漏处闯进,将这座破茅屋照的亮堂堂。我确实醒了,但我不想睁眼,因为我能感受到,就在我的身边,坐着一个人。
“哥……你醒了吧。”
声音从我的头顶响起,我在心中呐喊,谁是你哥,别叫我哥。
“哥,你别装了……这个地方不能待太久,我们要走了。”
我还是僵硬的维持着睡姿,过了几秒,床上的人应该是站了起来,脚步声逐渐远去。
到这时,我才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观察着那人的去向。就见在这茅屋的门口,站着一位女子,看那身形,不过才十五六岁的样子。她正抱臂看向我,眼里带着些……无语?
被捉了个正着,我内心纠结一番,总之一直躺着也不是个事,且眼前的人弱柳之姿,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多大威胁。我犹豫着坐起来,紧张而又尴尬地与那位女子对视。
“这是哪?”我艰涩开口问道。
“一座没人住的茅屋而已,你既然醒来了,我们也该走了。”
“等等,去哪?你谁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我的头又开始痛了。
“……你不知道我是谁?”女子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我身边,脸上带着震惊地指着自己。
我默默地摇了摇头,没辙,我真不认识她。不过先前听见她喊我哥,莫非真是我的妹妹?
那人嘶了一声,又咳了几声,表情看起来很复杂。
“你应当是被吓傻了,无碍,过些时日也许会好。”她拍了拍我的肩膀,煞有介事道。“至于我,我是你妹,亲妹。”
我皱了皱眉,却没有躲开她的手,尽管我并不是十分信服这番说辞。
“你不信我吗?不如看看你挂着的玉牌。”
听此一言,我方才注意到我腰间挂着的小玩意,玉质温润,上面刻着修竹,檀栾清影,看得出来是上好的玉和手艺。
“呐,我也有。”那人将她腰间的玉牌取下递给我,我接过比对,确实是类似的质地样式,只不过她上面刻的是一尊宝相庄严的菩萨。
我动摇了几分,又听见她道:“这是爹给我们刻的,你不记得了吗?”
“我还是不太清楚,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摇摇头,继而问道:“爹?那他人呢?娘呢?”
眼前的人静默不语,良久才吐出两个字:“死了。”
我蓦然睁大眼睛,这信息量未免太大了点,一觉醒来我就成了没爹没娘的可怜娃了?我的手指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怎么也问不出一句他们为何死了。
大概是我看起来太过迷茫痛苦,那位“妹妹”盯着我看了好几秒,开口来了句:“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很好,我确实也不记得了。我摇头,气氛随之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看着对面人一副要晕倒的模样,我忍不住安慰道:“应该会想起来的。”
她点点头,接着咳了好几声,听得我的嗓子都隐隐发酸。
“你叫江大鹏,我叫江小红。对了,你一般唤我小红。”
这种从别人嘴里知晓自己名字的感觉还挺奇妙的,我默念着这两个名字,噎了片刻:“这么随便的吗?”
江小红别开眼睛:“贱名好养活。”
我只好接受这个事实:“那我们要去哪?”
“我们要去加入鸣春阁,那里有我们要找的人。至于更多的,还是等你自己想起来吧。总之,我们一定要去那里。”
“可是,我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想起来。”我的声音不自觉放低,手中紧握着那份玉牌,硌得我手心生疼。从醒来到现在,我都尝试着探寻过去的记忆,却无从所获。现在的处境,我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就好像被这个世界隔离在外。举目四望,竟只有眼前的人能与我有着那藕丝般的联系。
“不要担心,会想起来的。”江小红对着我清浅一笑,我莫名安心了许多,于是点点头,走出了屋外。
“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
前往鸣春阁的路上,江小红和我说了很多,比方说鸣春阁是当今江湖第一门派,要想加入其中,要通过三层选拔。第一层初试,最简单,只需要登上鸣春阁所在的凤山山顶即可。第二层复试,是要在一处空间内封印或击杀邪祟。而第三层终试,则是要完成入梦,解梦,破梦三步。三试皆过者,方可踏入鸣春阁 。
“邪祟?是什么意思?”
“大概就是怨气凝聚之物。”
我瞥了眼江小红,问道:“如果没有击杀它们,会……死吗?”
江小红停下脚步,侧过头看向我,她的瞳孔颜色极深,就像一口望不到头的井。她缓慢地眨了眨眼,轻声道:“不会死。但鸣春阁十年才会有一次选拔,我们必须在这次通过。”
对着那双眼睛以及轻颤的尾音,我突然说不出任何话了,只是讷讷偏开目光,点了点头 。
这段插曲过后,便没什么特别的了,大多时候我们只是埋头赶路,晚上偶尔会宿在客栈,更多的则是一隅破庙。
在客栈倒算不错,可以睡个好觉。而在庙中,夜深时总会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偏偏有几日连着下雨,风吹得槛窗哐哐响,庙里的残烛忽明忽暗,烛泪滴落的瞬间便灭了。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这样的夜,总是睡不踏实的。
好在经过这么些日的风餐露宿,我们终于到了凤山山脚处,这里倒是有不少客栈,而且几乎都住满了。
“这些人都是奔着鸣春阁来的吗?”
“几乎都是,但一般只有不到十分一的人通过三试。”江小红语气淡淡,并没有任何波澜。我听着却一阵心惊,暗想自己能过三试的可能性,大概……也不到十分一吧。
也许是猜到了我在想什么,江小红拽了拽我的衣角:“你也不要太担心,我们会过的。”
江小红总有一种让我安心的力量,对于她能否通过,我不知为何倾向于她可以的,至于我自己,不管从哪一方面来想,我还是认为只能凭运气了。
离第一试还有二天时间,我们找了家客栈暂住,虽然有点破破的,但好歹有地方住了。
我仰面躺在床上,望着床板发呆,慢慢的睡意升起,视线开始模糊。在我半睡半醒间,迷迷糊糊听到咯咯咯的声音,那声音不大,却浮动在我耳边附近。
“什么啊……”我费力张开眼睛,那声音又戛然而止,再也寻找不了一点踪迹。
我狐疑地坐起身来环顾四周,确实没有任何东西的存在,整个客房只有我一个活物。
不会吧……
我惴惴抓紧被褥,心里安慰自己应该是想多了,结果躺下去没过多久,那个声音又出现了,而且越来越清晰。
是耗子吧?绝对是耗子吧……
我躺着不动,内心疯狂祈祷。
一分钟后,我出现在江小红的门前,徘徊很久,还是敲响了房门。
“怎么了?”江小红打开门,许是我的脸色太差,她的眉宇间有一丝担忧。
江小红这声哥把我叫醒,我默了默,思忖着自己作为哥哥,是不是不该表现的太过于胆小。这一犹豫,我又不确定是否说出我客房内的动静,也许真的只是耗子呢,那不是要闹笑话了。
“哥?”
江小红将手放在我眼前晃了晃,轻声道:“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的。”
看着眼前身形纤细的少女,我不太好意思道:“方才听到些动静……”
江小红了然,眉头松开些,问道:“是怎样的声音?”
“就,咯咯咯……”我努力模仿着那种声音。
“凤山是块风水宝地,灵气优渥,除了专门圈养的邪祟,应当不会有其他的存在。”江小红摇摇头,她静默片刻,又道:“不过你既然听到了,也许真的是什么脏东西。这样,哥,我们俩换过来住。”
我脸上一热,有些挂不住,连忙摇手道:“不,不用了。估计是些耗子之类的,是我多想了。”
江小红见我这般,便也没有坚持,她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张符纸,塞入我的手中,指尖微凉。
“如果有什么不对劲,来找我。”
江小红倚在竹门边,光洒在她的身上,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毛绒绒的,略显苍白的肤色更加透明,眼珠便黑亮亮的,仿佛星子。我将符纸收下,指甲掐着掌心,刚才竟然有种想摸摸江小红脑袋的冲动,还好只是一刹那。
我又回到自己房中,坐在窗台旁的竹椅上怀疑人生,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那张符纸,最后还是将它稳妥地塞入怀中。这么久了我还是没找回过往的记忆,也不清楚这个世界内的邪祟是何种东西。不过江小红提到邪祟时一直都很平静,似乎对我也是很放心的态度。难道我之前有能与邪祟抗衡的能力?
我握了握拳,猛地往墙上一撞。
“哇……”痛感传到我的大脑,我倒吸一口凉气。看起来我的力气并没有很大,这么说来,可能是借用旁的什么来对付那些邪祟。我摊开手心,看着那些错杂的掌纹发呆。江小红说她给我的符纸可以暂时防身避免邪祟伤我,看来符纸便是个不错的玩意,只是我却对此感到陌生。反而我在街道看到来往的人大多都挂着佩剑时,有一种冥冥之中的熟悉,总觉得手中空空的。
或许,我曾经也有一把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