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明朝念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厨房泡了包麦片,吃完后随便套上毛衣羽绒服,梳好头发便出门赴约。
明朝念想证明给她看,这些年,自己过得很好。
原本蒋萍是要约着一起静下心吃顿饭。
明朝念想都没想便拒绝,自己实在想象不到能和她安静和谐的坐下来吃一顿饭的画面。
在明朝念眼里,吃饭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
和喜欢的人一起吃饭,会食欲大开。相反,和不喜欢的人一起吃饭,只会让自己不自在、感觉如鲠在喉。
明朝念卡着点走进宜海广场一楼的一家咖啡店,刚进门便看到蒋萍坐在靠窗的位置划着手机看着直播间,手机外放声有些大,惹得周围不少人不满的侧目。
如今蒋萍的容颜也出现了岁月的痕迹,短发披肩,在阳光的照耀下能清晰的看见鬓边几缕银发。
明朝念淡淡的收回视线,走去吧台点好两杯美式,端着走到蒋萍对面坐下。
眼见着自己的大女儿来了,蒋萍放下手机,身上的架子依旧不减。
一连数年没见,明朝念自嘲着,果然刚开口没有询问自己的近况。
“妍妍怎么样了?”
有关自己的近况、工作、生活,甚至是有没有交男朋友,都没有问出口。
“她很好,在上学。”
蒋萍尖酸刻薄的语气依旧不减当年,此时此刻,面对自己的大女儿,蒋萍习惯性带入高中时长者理所应当训斥孩子的语气,轻哼一声,开口道。
“要不是你当年在中间挑拨离间,妍妍能现在对我的态度这么冷淡?”
越说越来火,蒋萍的语气不由上升了好几个调。
“明朝念,没错我是再婚了。但我不是杀人放火了,我是你妈,一个女人自己的丈夫去世,我还不能再找?我还不能追求爱了?”
明朝念轻抿一口咖啡,如今蒋萍在自己眼中仿佛跳梁小丑般,自己也不会像年少时那般控制不好自己失控的情绪。
如今面对蒋萍吗,明朝念已经可以做到仿佛对面的女人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第一,我没有挑拨你和明朝妍的关系,我只是把事实陈述给她,她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第二,你那不叫追求爱情。我爸躺在ICU已经插上呼吸机没有自主意识的时候,你已经和你现在的丈夫勾搭在一起。”
“你!”
蒋丽萍自知理亏,于是收回激动的手指,眼神看向窗外努力呼吸压抑着心中的一团怒火。
差点忘记来的正事是什么,两人无声的沉默许久,久到明朝念看着窗外恍惚间回想起高中的时光。
在夜晚被蒋萍拿竹板打胳膊的时光。
那时候蒋萍说,打屁股会有理由请假不能跑操,打腿会有理由不上体育课,打头会打出人命,打手会不能写字。
那就打胳膊,小臂上沿和大臂外侧,都是乌青发黑的印记,也是青春期噩梦的见证。
蒋萍差点忘记时隔多年,难得主动约见明朝念的目的是什么。
自己的姐姐蒋蓉生病需要大笔医疗费。
明建安去世前偷偷找人立遗嘱,存款和房子都是明朝念和明朝妍的。
留给自己的只有一个空壳公司和一辆老款宝马轿车。
自己只是高中毕业的文凭,实在不懂怎么经营公司,不到两三年,明建安留下的公司便宣布倒闭。
如今自己的新任丈夫生体不好,自己查出来得尿毒症,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
“你爸去世以后,徐广良是不是给你了一张银行卡?”
明建安去世三年后,明朝念上大二,蒋萍无意间得知明建安离去世前拜托老友徐广良给明朝念一张银行卡。
里面竟然有六十万。
“你想干什么?”
明朝念抬眸看向蒋萍,浑身充满冷意和戒备,双眸中透出丝丝寒意。
蒋萍第一次放低姿态,诉说着这些年来的不易和苦楚。
刚开口没两句明朝念便听出蒋萍的意思,丈夫身体不好、自己患病,找自己借钱。
“没钱,你想要钱就找我爸要去。”
“你爸都死多少年了,我能找他去要?”
明朝念勾唇浅笑,一瞬间蒋萍再笨也听明白明朝念的弦外之音。
一时间蒋萍的脸色实在是精彩,一阵青一阵白,最后涨红成猪肝色,蒋萍起身不再压抑声调,愤怒的用手指着明朝念。
察觉到周围人的视线再向自己汇集,明朝念站起身,抖抖肩膀,回头淡淡看向蒋萍一眼。
原本明朝念想,如果蒋萍身体不好,自己给她一笔钱也无妨。
可是蒋萍的态度实在是恶劣。
对待明朝念完全不像是多年未见的女儿。
“以后不管有事没事,我们都不要联系了。”
说着明朝念直接转身离开,只剩下蒋萍站在原地被周围人打量窃窃私语。
走出咖啡店,正巧路过超市,明朝念走进超市买了一些贡品。
猕猴桃、钙奶饼干、雪梨,都是明建安爱吃的。
顺便明朝念买了一兜子糖,明建安喜欢吃甜食,可惜后来病情严重加上有糖尿病,医生便不再让吃。
独自开车在闹市区行驶,总觉得心中没有归属,不知道该去哪里。
到明朝念反应过来后,车已经开到了海边捡到石榴的地方,抬眸不远处便是那栋二层洋楼。
明天便是圣诞节,宜海的各个商场和店家早早装饰好圣诞氛围的装饰品。
看着周围咖啡店甜品店门口浓厚的圣诞节氛围,再看看那个小洋楼,丝毫没有过圣诞节的氛围。
总觉得有些奇怪。
明朝念拆开一瓶石榴汁坐在海边的长椅上,看着夕阳落幕。
自己爱蒋萍吗,多少有爱。
明朝念从小便是偏感性的人,毕竟蒋萍生养自己。
自己恨蒋萍吗,多少有一点。
直到次日,手机日历推送,今天是圣诞节。
天空飘起鹅毛大雪,明朝念穿好厚衣服,拿着几袋子的贡品走到环海公墓。
明建安临去世前,蒋萍曾问过他,是想葬在宜海市,还是落叶归根回东北老家和父母团聚。
那时候明建安伸出瘦得几乎成皮包骨的手指,指了指地面。
老友徐广良一眼便知明建安的意思。
我的两个女儿在这,我要留在宜海,守护她们。
到达公墓,眼见有上午新摆的贡品和有擦拭痕迹的墓碑。
明朝念心中升起一抹暖意,驱散了四周的寒冷。
还有人记得明建安。
明朝念摆好贡品,重新拿干净的手帕仔细的擦拭着墓碑的边边角角,随后拿出手机给明朝妍发消息。
——已经看过爸爸了。
明朝念双手插兜驻足在墓碑前,看着墓碑上明建安和蔼的笑容,一时间堵在心间的话如同洪水猛兽般宣泄而出。
强忍着眼角的泪水,明朝念将下巴埋进衣领里,用仿佛只有自己和明建安能听见的声音,缓缓开口道。
——“爸,我来看你了。”
“小时候我不懂,妈妈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总是训斥我,总是否定我,总是拿竹板打我。
我不明白,不爱我,为什么要生下我。
高中毕业我没去常夏,因为我能上更好的外省的大学。
大学毕业以后我拿大学偶尔兼职的钱去澳洲留学,去看外面的世界。
以前我想当作家,你和妈说我是理想主义派,让我找个有稳定的收入、说出去有面子的工作。
但是爸,你看,我现在过得很好。
我写的文章在网络上反响不错,大学时朋友创业我投资也成了小股东,前年我一个好哥们要开饭店我还入了股。
还记得我高中的梦想就是离开宜海市,离开这个让我伤心难过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
可是我上高中遇见了一个对我很好的人。
在你们只关心我有没有考高分,有没有给你们丢人,我的生日祝福只有“生日快乐,下次考个更好的成绩”的时候,只有他跟我说:
“明朝念,生日快乐。祝你平平安安,节节高升,心想事成,成为自己喜欢的模样。”
我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你说讽刺吧,爸。
上高中时你总跟我说,不要早恋,上大学参加工作后什么样的好男人找不到,为什么要在高中的时候去早恋惹父母家长生气。
但是那时候我喜欢上一个人,他也喜欢我。
可是我是胆小鬼,我怕被你阴阳怪气的训斥,怕被妈用竹板打,我不敢和他谈恋爱。
我们说好高考完就在一起,可是还是阴差阳错错过了。
我现在有稳定的收入,轻松的生活,周围不缺真心朋友,但我总觉得缺点什么,感觉少些什么。
我前些天遇见他了,爸。
我发现我好像还是喜欢他,一直喜欢他。
可是过段日子我要去做最后一次手术了,如果是恶性,我得癌症不能去耽误人家啊。
爸,你会保佑我平安的对吗。”
说罢,泪水不知不觉已经滑过白皙的脸颊落入脖颈。
明朝念伸手扶去墓碑上的雪,抖落肩头的雪,安静地和冰冷的大理石墓碑对望许久,呼出一口热气,在寒冷的冬天格外显眼。
直到即将夜幕降临,肚子饿得咕咕叫,忽然感觉浑身阴森森的,明朝念恭敬的鞠躬,烧上三柱香后,转身离开。
离开墓园,明朝念开车到了宜海一中附近的一家罐罐米线店。
已经七点没有吃过这口,味道依旧如旧,价格依然没有涨价,还是十二元一碗。
老板娘一眼认出明朝念,立马笑逐颜开,热情的开口寒暄道。
“小姑娘,你是以前在一中上学的吧?那时候你还总和一两个男生来吃米线,是你吧!”
明朝念低头回忆起了曾经的点滴,温暖的笑意从双眸中流淌,对上老板娘朴实无华的面容,老板娘也是上了年纪,腰也有些佝偻。
“嗯,好久没来了。”心里暖暖的。
“你愿意吃清汤的,加醋对吧,我现在给你做。”
明朝念笑着点头,从橱柜里拿出碗筷走到以前习惯性坐的二楼靠窗的位置,以前如旧,南方古镇的装修风格,只是放在竹编笼子里聒噪的蛐蛐不见了。
米线端上来,明朝念一边吃一边下意识看向窗外穿着宜海一中的校服的学生们。
一看时间,已经到放学的时候。
宜海一中的校服从老板的蓝白色换成了现在的墨蓝色时髦的棒球衣。
学生们穿着校服,外面包裹着统一发放的羽绒服,几人成群结伴熙熙攘攘,青春的美好气息扑面而来。
明朝念的眸光聚焦到身侧留言板上,上面已经留下了厚厚的便签纸,上面全是正值青春年少的学生们留下的对未来无限的憧憬和期待。
觉得有些意思,明朝念便摘下几个便签看起来。
直到右下角最里侧的黑板漏出,明朝念着才看到,原来这是块留言板,后来留言多没地方写,于是大家自发留下便签纸。
蓦然看见黑板处用记号笔留下的短短一句话。
字迹纵横挥洒、苍劲有力。
随着时间的流逝字迹有些褪色。
——明朝念,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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