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宅院只是秦家在顺天府的临时落脚之处,比起京城的郑国公府简朴得多。
跨过大门,穿过前院,进了垂花门,很快便来到了秦昭日常待客的正厅。
此时正厅中央摆了一张八仙桌,上面摆着一盆白米饭,几只垒在一起的碗筷,还有四道家常菜。
虞兰珠古怪地看着四道菜,很显然四道菜的卖相显然不太好。
萝卜炖牛肉缺油,素炒青菜又过油,煎蛋也是糊的,鱼汤更是带着些刺鼻的腥气。
不着痕迹地瞄了眼秦昭手中的漆盒,夏无焉面带羞惭地走了上来,“让虞姑娘见笑了,刚刚我非要逞能。”
她的手艺也不至于这般差,昨日见秦昭百般维护虞兰珠,才故意做得如此难吃。
她到要看看秦昭的心到底是不是偏着她的!
看到心上人失落的模样儿,秦昭睁着眼睛说起了瞎话,“怎么是逞能呢?这可是你第一次下厨,能有如此水准,很厉害了。”
他的话音刚落,李益和孙缺不但跟着附和,还邀请虞兰珠和赵炎一起用饭,“对了,虞姑娘跟世子可吃了过?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跟我们一道用饭。”仿佛一点儿也没看出夏无焉的饭菜难吃。
虞兰珠还未有所表示,赵炎就笑意盈盈地同意了,“好啊,说来正巧,我跟表姐也带了两道菜,大家一起用吧。”说罢他就看向了秦昭手中的漆盒儿。
“就是秦昭手里的漆盒吗?”说话之人相貌极佳,是北地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此人正是秦昭的好友孙缺,他的鼻子异常灵敏,早就嗅到漆盒散发的香气,听到赵炎发话,立刻垂涎三尺地摸了过去。
也许是香气太过诱人了,秦昭忽然有些不舍,只是饭菜的主人都发话了,他也不好小气。
“世子和虞姑娘特意来答谢我。”他一边依依不舍地把漆盒放在了桌上,一边简单地讲述了虞兰珠是为了救赵炎才落的水。
说到此处时,他还鄙夷地瞟了夏无忌一眼。
夏无忌则在内心翻了个白眼,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吧!
孟府跟宁家只有一墙之隔,龙舟大比的前夜,他到孟文远花园的茅房方便时,可是亲耳听到虞兰珠跟其表姐宁婕商量着要故意落水,好捞个冤大头夫婿。
他还特意提醒过好兄弟孟文远,千万不要中了虞兰珠的奸计!
说来孟文远还得感谢他呢,如果不是有他提醒,孟文远提前有了准备,说不定虞兰珠的青睐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在夏无忌暗自得意时,秦昭磨磨蹭蹭地打开了漆盒,一股奇异的香气顿时弥漫在房中,在场之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孙缺更是伸长脖子不住地张望,显然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虞兰珠的两道菜上。
晶莹剔透的熊掌,红得发亮的鳖肉,衬得夏无焉的四道菜越发黯然失色。
秦昭好美食,在盖子打开的那一刻,就想大快朵颐,只是还未付诸行动,耳边冷不丁传来了李益凉凉的提醒,“阿昭,我记得周大夫说你近来心神不稳,让你少吃熊掌、鳖鱼这等发物。”
虞兰珠见状,似笑非笑地看了李益一眼。
夏无焉的厨艺确实欠佳,可无论再差,那也是她对秦昭的心意。
所以李益在提醒秦昭,他得用实际行动告诉夏无焉。
她亲手所做的菜哪怕再难吃,在他心中就是绝世美味儿。
为了避免她跟赵炎迁怒夏无焉,李益还特意找了个不能吃发物的借口。
秦昭满脸茫然,周造什么时候让他少吃发物了?
当注意到夏无焉已经彻底黑了的脸,他才猛然明白了李益的意思。
虽然他好口腹之欲,可也绝非不知轻重之人,为了区区口腹之欲,就惹心上人不高兴。
“看我这记性,竟然忘了这茬儿,虞姑娘、世子,今日无福消受二位的好意,还望二位见谅。”
秦昭说出这句话后,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他还真怕嘴巴就像昨天般自作主张,好在今日没有使出幺蛾子。
“是小王疏忽了,小王应该在表姐做菜前,派人上门问问秦大哥的忌口之物。”赵炎笑眼弯弯地瞟了眼虞兰珠,此时他不强调饭菜有他的功劳了。
只是秦昭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般,怔怔地看向了虞兰珠,“这是你亲手做的?”
听赵炎说是两人的心意,他还以为是燕王府厨子所做,没想到竟然是虞兰珠亲手做的。
虞兰珠还未点头,李益抢先开口道:“秦昭你可真孤陋寡闻,顺天府谁不知虞姑娘有一手好厨艺,我们今天有口福了。”
秦昭忍不住看向了虞兰珠的左手,只是此时她的左手正被衣袖挡得严严实实。
想到那日见过的森森白骨,秦昭心底再次泛起疼来,“虞姑娘手上有伤,下次就不要做了,你能来看我,我就很高兴了。”
说罢,他就在全桌人的古怪地注视中,就要把两道菜收回了漆盒,“既然是虞姑娘特意来答谢我的,恕秦昭小气,就不同诸位分享了,改日我请你们到明德楼——”
秦昭话还未说完,夏无忌眼疾手快地按住漆盒,“凭什么,又不是你一个人救的虞姑娘!”
别人或许不知内情,他可是旁观了全程。
当初虞兰珠落水,秦昭虽然第一个跳水,但是李益和孙缺知道他水性不佳,担心他救人不成,反而丢了小命,也跟着跳了水。
秦昭果真就是个废物,被李益和孙缺后来居上了。
二人比秦昭还早一步游到虞兰珠身边。
只是虞兰珠当时已经神志不清了,二人在托举她的过程中,被她胡乱抓住了脖子。
她生得沉重,又天生神力,二人挣脱不得,差点做了水中冤鬼。
夏无忌等人看到这是要死四个人的节奏,所以也跟着下水帮忙。
其实能救下虞兰珠,整整费了六人之力。
现在这张桌子上,除了赵炎跟夏无焉,其他谁没出力呢!
“因为她今日探望的人是我。”秦昭的脸色猛然一冷,紧紧地捏住了夏无忌的手腕儿。
……
“你到底对他施了什么妖法!”
想到今日夏无焉如同看妖邪的眼神儿,虞兰珠猛然从床上坐起身来,看向了飘在空中的幽魂,“秦昭是不是跟赵沉一样?”
她很早就知道赵沉的身体里有两个人。
一个对她屡生杀机,一直试图将她除之而后快。
一个对她百般维护,每当赵沉想杀她的时候,“赵沉”就会将其取而代之。
除了剖心那日,“赵沉”每次都成功制止了赵沉,以致于赵沉不敢再对她动手了。
因此母亲宁绾在临死前,才将她托付给了“赵沉”。
原来虞兰珠虽然一直居住在宁府,可舅舅宁绪正是赵沉麾下燕山中护卫千户。
她舅舅的生死都掌握在赵沉的手里,何况她一个拖油瓶呢?
幽魂飘在空中,居高临下望着虞兰珠的姿态,就如同神灵俯视着大地蝼蚁般。
她没有回答虞兰珠,反而面带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会喜欢秦昭?”
“我一直都很喜欢他。”虞兰珠诧异地幽魂了她一眼,她跟秦昭从第一次见面就玩得好,要不是他爹参与了换心之事,他们说不定现在都成婚了。
只不过命运弄人,两人分开四年后,再相遇的时候,秦昭已经失忆忘了她,她也生得不尽人意,因此两人几乎再无交集。
自从八岁以后,虞兰珠始终活在伤痛与仇恨之中,如今自觉时日不久,才发现没有真正的爱过。
刚好这次落水,将两人再次联系在了一起,虞兰珠心底的感情便再也抑制不住了,以致于让她忘记了两人之间的仇怨。
幽魂古怪地看着她,“谁告诉你命不久矣的,你至少还有三年可活呢。”
三年后,我也才十九呀!
虞兰珠郁闷地白了幽魂一眼,从床尾拿了一只引枕垫在腰后,舒舒服服地靠在了床头围子上。
虞兰珠怕黑,因此即便睡着了,屋内也亮着数盏烛火。
她抬起左手,盈盈火光中,寸长的疤痕少了白天的狰狞。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基本已经猜出幽魂的来历。
幽魂大概就是她的未来。
准确来说,是她的一种人生可能。
幽魂是最近一个月才来到她的身边。
但是她们的人生,因为“赵沉”的到来,早在八岁的时候,就走向了两个方向。
幽魂至少能活到十九,而她未必有那么好的运气。
虞兰珠没有纠缠短不短命的话题,反而又比划着问了幽魂一次,“你那个世界的秦昭也来了吗?”
目前为止,她只见过了幽魂一个魂体,之所以知道赵沉有两个,则是从他们对她不同态度分辨而出。
横眉冷对的是赵沉,伤感愧疚的是“赵沉”。
魂体应该是能魂体的,今日“赵沉”在离开前,往幽魂方向看了一眼。
幽魂则冷淡地转过了头。
“没有。”幽魂这次回答的倒干脆。
虞兰珠松了口气,这个吊儿郎当的秦昭哪里招架得住没失忆、阅历更深的“秦昭”呢。
如果“秦昭”也来了,秦昭一定会是三人中,最早被完全取而代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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