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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豆撅子

少年段念低着头送到10号客人面前,眼皮一抬,眸光一瞥,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在眼中,“宗玉文?”

他有些震惊竟然能在这遇见她。

宗玉文原本擦拭筷子的动作停了停,对上那双闪着光的黑瞳,“你怎么在这里?”

“害,为了混口饭吃,原来是你点了清水面,我还以为会是谁?正好奇来看看。”

宗玉文将面移到眼前,他熟练的坐到宗玉文对面,“我记得你不是无辣不欢吗?怎么现在吃的这么清淡?”

宗玉文吹面的动作停了停,手中攥着的筷子使了几分力。

少年段念见她面露一丝急躁,下意识的挡住自己的脸,“你吃你吃,我不打扰你了。”

这碗面宗玉文吃的很慢,像是在故意拖延时间,走了三四批客人才将那碗面吃完。

店内快接近关门,少年段念不断忙碌的身影,他一会儿收拾餐具,一会儿擦桌子,上菜。

宗玉文就这样静静的坐着,直到少年段念悠闲着收拾着倒数第二张桌子,因为倒数第一是宗玉文。

“你干多少天?”她问。

“五天。”

“找到住得地方了吗?”

段念迟疑片刻,肯定的点了点头,“找到了。”

“那就好。”

两人陷入沉默,餐盘叠在一起发出碰撞声。

宗玉文见时间不早先行一步,她本来想看看这家伙住在什么地方,心里有个底,其实她还是在意他的,毕竟他是二十岁的段念,感情完全消失是不可能的。

她有时会在想如果她当时没有搬过去住,故事的结果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以收场。

宗玉文走回家时差不多九点,她偷摸在少年段念工作的餐旁等了半小时,想看看他住的地方是否安全。

昏暗的灯光下少年段念和老板打完招呼后,一刻不停的走到小公园,找到无人的躺椅上擦干净后坐了下来,直到园内行人走干净后,他才僵硬着身子躺了上去。

公园的躺椅上木制条纹方形板,暗红色漆上色,没有倚靠简简单单的坐位。

宗玉文站在远处,将他的行为尽收眼底,他时不时挥舞着双手,拍打着远处飞来的蚊虫,但他的双腿还是被恶狼扑食的蚊子叮了不少包。

宗玉文面无表情,没有打扰也没有帮助,她的内心还是恨,一分怜悯九分怨恨,她透过过他,好似在看他。

“妈,怎么了?”宗玉文靠在转椅上听着手机内宗母的唠叨声。

“你最近是不是工作很忙,我给你寄了一些自家弄的腊八蒜,和你奶奶给你留的果子,老人家没舍得吃,嚷嚷着让我寄给你。”

宗玉文滑动着手机屏幕,将信息翻遍了也没看到快递信息,“妈,我这里没收到啊?”

手机内宗母的声音离远了些,能清楚听到锅铲碰撞的声音,和抽油烟机不停工作的响声。

“……瞧我这记性,当时觉得你不方便,就写的小念的手机号,想着你俩反正住一起,写谁的不一样,这小伙下班还早。”

宗玉文表面波澜不惊,内心波涛汹涌。

……6,内心有千言万语,真要说出来也就单单一个六字,写谁不好非得写他,自家母亲咱忍。

宗母还不知道她离婚的事,简单来说除了当事人和朋友,其他人她一个也没告诉,她还是那种特别沉的住气的人,打算能瞒一天是一天。

她沉默着继续听着母亲的唠叨。

“你又是一个妥妥的工作狂,恨不得一天24小时趴电脑前,你发来的钱我和你爸现在都还没用完。”

宗母苦口婆心的述说着,话语里满是对儿女的思念,“孩子,别这么拼命,多久没回家看看了,带着小念来家里住几天吧,实在不行你爸给你开工资。”

宗玉文急忙开口打断她,趁着二老还没强行让她回家,趁早将萌发的新芽掐掉,不给一点希望。

“妈,你刚刚说快递到了我现在就去拿,你寄得东西肯定不少吧,要是现在回去,寄过来的东西不得坏了,不浪费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给的爱,我和小念必须全都吃完,先不聊了等下快递站要下班了。”

宗玉文猛得一顿发言,也不等对面两老发话,快速的将手机挂掉。

天空已经悬挂上黑色幕布,星星像小孩子似的眨巴着明亮的眼睛。

她临出门时,看了一眼全身照,镜中的自己穿着睡衣长裙,卸去浓妆,眼角下熬夜加班挂上明显的黑眼圈。

她想着要不换身衣服画个淡妆,但一想就出去一会儿,拿个快递就回来根本没必要,寥寥草草的出了门,打车前往安平苑的菜鸟驿站。

若不是她妈妈说快递到了,她可能都不会再踏足这里。

小区楼下不少大爷大妈活动着腿脚,她让司机稍等一下,快速小跑几步来到了菜鸟驿站门前,流利的报出段念的手机号。

而得到的消息却没这么幸运,“查到了女士,快递显示晚上九点就被本人签收了。”

现在是九点半,这么说是刚刚在车里的时候。啊西,他行动这么快干什么?

真是懒人干活——勤力不着。

她着急跑回去生怕司机师傅等的不耐烦,“师傅,你着急吗?再等我10分钟,去楼上拿个快递马上回来。”

宗玉文说出来的话很好听,如同一泉清水将人浮躁的内心变的平静。

司机师傅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去吧,不着急,你这也是最后一单。”

宗玉文火急火燎的赶到原本的家中,一进电梯莫名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是隔壁家的女主人开始烘焙的蛋糕香。

原本她还住在这时,到了八点左右第一批面包出锅,都能听到她敲门分给自己一些,说是做多了吃不完,邻里邻家都分着点。

房门轻叩,她没有这房子的钥匙,如今的她和陌生人无异。

她就这样等了几分钟,房内的人才缓缓打开。

二十八岁段念头发湿答答的背在脑后,下身裹着白色的浴巾,露出白皙的上身,他的身材不错,有明显的腹部曲线。

二十八岁段念拧眉问她,不解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怎么在这?”

“我妈给我寄的东西,你签收了,放哪了?我拿走。”她话语干净利落,面对这件事像处理工作一般,不带个人情绪。

“哦。”二十八岁段念听后指了指门口的箱子,“这儿,挺沉的没想到会是你的。”

宗玉文听他话的言外之意,以为是其他人给自己寄的好东西,没想到是你妈给你寄的破烂。

宗玉文攥紧拳头压了压火气,“你屋里有其他女人吗?让她穿好衣服,我拿了就走。”

二十八岁段念耸耸肩漫不经心的擦了擦滴水的发丝,“拿吧。”

她进门后,朝客厅瞟了一眼,明亮的灯光下,客厅空无一人,除了她之前摔碎的东西收拾掉以外和之前没有区别。

箱子很沉,将箱子完全抱起她有些吃力的后退两步,咬牙坚持着,临走时还不忘朝对方阴阳一句,“看来段先生是喜欢偷情的快感。”

言外之意是大晚上这么好的时间,家里居然没有女人存在。

“我可没说,宗小姐要不留宿一晚,离了婚咱俩也算单身人士了,用不着顾及什么。”

抱着箱子准备离去的宗玉文迟疑的愣在空中,他倒是开始臭不要脸起来了。

“看来段先生很喜欢勾搭单身女士,不管自己是不是已婚,也不管对方是不是二婚。”

“嗯哼,美女人人爱之。”二十八岁段念说出这话时语气很轻,脑海像是在回味些什么,面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宗玉文对他这吊儿郎当的语气气得牙痒痒,当初怎么看上他这货色,但一想到自己三十天后,将和他再没有任何关系,怒气稍稍平复,伴着高跟鞋清脆的响声离去。

吃力的抱着沉重的箱子,找到司机师傅时,他正蹲在树旁草丛下抽着烟,烟雾将他笼罩,短暂的淡去眼尾的疲倦,见宗玉文过来快速掐灭。

“来了。”

“嗯,麻烦你了,等这么长时间。”宗玉文将快递放进后备箱。

司机师傅见她坐好发动车子,“干咱这行,有得是时间。”

司机师傅是个性格外向的大叔,话语间吐出的气息,伴着苦涩的呛鼻的烟味,“哎,姑娘,我看这小区挺好,你不在这住吗?怎么还去老房子那?”

宗玉文听后思索着该如何开口,又能避免他再问下去,她一向一针见血,能少说话便少说话。

“……朋友在这边住,我过去找他拿快递。”

司机师傅明白的点了点头。

豆角是每个山东孩子的噩梦,一到夏天田地里疯长,夏日的冰箱内一打开全是豆角和歪七扭八硬塞进的丝瓜。

“妈,你给我寄了半箱豆撅子?”宗玉文将上层拿出来,发现豆角正用保温盒装着。

绿油油的有细有粗被白色塑料绳捆绑着,她大约一数有五把。

“对啊闺女,你奶奶种了一院子,吃都吃不完,正巧想着寄都寄了,索性都给你了。”宗母看着冰箱空了一层,忍不住偷笑起来,仿佛送走了一包垃圾,她和宗父这两天,天天豆撅子,水煮豆角、凉拌豆角、豆角炖肉,听到这个词胃里就一阵异样。

“您俩这是吃不完全给我了吧。”宗玉文抽动着嘴角,当年被豆角支配的恐惧,她可一点都没有忘。

宗母忍不住笑出声,掩饰不住此刻的喜悦,“宝贝女儿啊,在那里多吃点,行了,先不说了,你赵阿姨喊我去跳广场舞了。”

宗母匆匆忙挂断电话,留下宗玉文一人对着半箱豆角犯了难。

她好不容易逃离曾经被豆角支配的恐惧,如今倒像是个甩不掉的魂,再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丢了又可惜,她的奶奶不舍得吃,将认为最好的东西都给她一家,拿蔬果时都给她们挑最好的,虫眼的不要,老的不要。

或许真的该回家看看了。

一想到这就让人头大,总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回去,要不然又得被问东问西,没有了当年孑然一身的自由。

到底要不要问问他?

她将豆角洗干净用热水烫了一遍,明天凉拌一下当午饭。

宗母每天晚上都会跟着赵阿姨出去遛弯跳广场舞。

小区里一到晚上大爷大妈,拿着扇子搬着板凳唠起家常,即使不玩手机不上网情报网依然比5G还快。

赵阿姨活动着腿脚,开始八卦起来,“刚才打电话是不是你家姑娘。”

“是啊,前两天给她寄了些自家弄的咸菜。”宗母坐在公园石凳上揉了揉小腿。

“还在上学?”赵阿姨问。

“哪有,都二十八了,成家了,跟着他对象一起过。”天气闷热挥动着手中的粉色渐变长扇说道。

“这么大了,时间过的真快,转眼间孩子都成大姑娘了。”赵阿姨感慨着时光飞逝、岁月不饶人。

“可不是,你看咱俩都老了,哎,昨天学的那个动作你学会了吗?”宗母那股学习劲又上来了,她就算是刚学,也要练成最熟练的人。

赵阿姨:“学会了,我教你,你可真上进。”

宗母嘿嘿一笑,“活到老,学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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