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堵得慌的“崔清婉”挑挑眉尖,再三思量下还是压制住即将浮现在面上的不快。
“杜媵人何必为桓王殿下担这个责任?何况不管是二位之中的谁下了命令,妾身侍女被扣留也是事实。现下我身子不适,怕是不能与二位继续叙旧了,望桓王殿下谅解。”
“另外,我想桓王殿下也清楚,我虽自昏迷中醒来,但我对曾经的事却是记不得了,如今我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还愿殿下应允。”
“郡夫人……”
杜玉瑶还想挽留什么,却被李澈略带焦急的话语截住了。
“身子不适?是昨日受了寒?我托崔郎将为你带了几副药,回府后你必要按时服下,你身子本就弱,最怕风寒。”
“都怪我,若我能一直守着你,你又怎会受到这种伤害……”
李澈眸中哀伤,眼眶泛红,声音渐渐沾染上嘶哑之意。
“殿下言重了,我按自己想法行事,身子虽受些损累,但心中愉悦得很,不劳殿下记挂。”
决绝的态度自“崔清婉”醒后就不曾变过,即便面对李澈今日格外关怀的话语,她也一如既往。
李澈听罢眸子一颤,话语中更显悲哀:“可这一切本不该如此,婉儿,我们曾约下的,但你不记得了,全部不记得了。”
不得不说,这样玉质金相的男子在人前红着眼眶实在很有杀伤力,“崔清婉”颦起眉头,没再言语。
见气氛僵硬,杜玉瑶顺着李澈的背,目光缱绻,柔声抚慰道:“殿下,殿下不必急于一时,殿下对郡夫人用情至深,相信郡夫人总会回心转意的。”
用情至深?回心转意?这俩人真就沉浸在自己的故事线里把一切想当然呗?
“崔清婉”心中翻个白眼,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她侧首看向一直沉默的崔皓羿,暗示对方吱个声帮自己解围。
崔皓羿见状只是无奈苦笑,很显然,身份压制,他也没办法。
唉,万丈高楼平地起,成功只能靠自己,行吧,装呗。
“崔清婉”微蜷身子,以极快速度抖动一下装作打了个寒噤,她轻咳几声,随即眼眸下垂,一副蔫蔫的样子。
“咳咳……桓王殿下又说了些妾身不解的话,咳,但容妾身无礼,妾身实在没有精力咳咳……没有精力再陪着二位了咳咳咳……”
“阿婉可是又不舒服了?我们这就回府。”
崔皓羿很配合地忙上前护在她身侧,为她顺气,动作坦然,倒与对面两位形成鲜明对比。
“桓王殿下,舍妹昨日见义勇为您已知晓,她方大病初愈,又在冰水中游了一遭,实在经不起外面的风吹。话到此处,下官当带着舍妹告辞了。”
崔皓羿躬身请礼,说罢便要离去,却不想今日李澈格外古怪,竟还开口挽留。
“既是屋外风大,那崔郎将不如带着婉儿入府内暂歇——”
“殿下请自重!”
即便崔皓羿有再好的脾气,他此刻也是忍不住喝止了对方。
确实,身份上他是低于桓王的尊贵,可这不代表一切就要迁就对方,何况他本就因涉及崔清婉安危的计划而对桓王没什么好脸色。
“好,好……那请崔郎将带婉儿回去好好休养……”
李澈神情落寞,喃喃自言,见眼前二人施礼便要离开,又是想到什么,讨好般对着“崔清婉”说道。
“婉儿,我已吩咐人行事,将那曲游欢与曲知笙改了良籍,这算是我的一份歉意,望你在心中能宽恕我丝毫。”
听闻此言,“崔清婉”转身而走的身影一顿。
她虽不喜桓王,但能为乐师舞伎更了良籍,确也是好事一件,起码能说明他对原身还算用了些心思,不至于是个彻底的自我寡情之人。
于是“崔清婉”半侧身子屈膝行礼,颔首道:“多谢。”
只不过,道谢归道谢,她的脚步可不会为此而停留。
当车轮声再度辘辘作响,“崔清婉”坐在车厢内总算松了口气,只是刚松懈下来,她便觉脑袋被晃悠得闷痛,抬手按向太阳穴,试图缓解这股子不适。
“还好吗?”
听到问话,“崔清婉”停下手指,抬眸看向崔皓羿。
此刻崔皓羿的脸色已经缓和许多,眸光也再度温和。面对他的询问,“崔清婉”只是抿唇一笑,缓缓摇头。
“比起三郎君不得不面对桓王,我想我的头痛还是很容易捱过去的。”
“哈,娘子所言倒也不假,”听罢对方调侃,崔皓羿也是轻笑,明显放松了些许,“说来娘子虽以阿婉身份示人,但能在面对桓王时不露怯,实在可贵。”
“可贵?其实我只是装——”
“崔清婉”下意识就要反驳,可转念一想还是要维持之前的虚张声势,于是硬把口边的字词变了音。
“遵行古人教诲,毕竟书中有云‘圣贤自有中正之道,不亢不卑,不骄不诌,何得如此也’。”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上势者,天然就会对下势者造成压迫。”崔皓羿赞赏一笑,言语恳切。
“正因如此,娘子能行圣贤之道而不卑怯,实在是难能可贵。羿实在好奇,究竟是怎样的水土才能养育出娘子这般既文墨藏胸又心性坚韧之人。”
“哈哈,其实也没什么……”
似乎是很不习惯他人直白的表扬,“崔清婉”干笑两声,含糊着回答。
“大概是从小便被教导人人平等,所以在人情世故上不免有些迟钝,加之我是借着清婉娘子的身份,所以才有些放肆。”
“本是洒脱,却自谦迟钝,”崔皓羿笑着摇摇头,随即像是想起什么,又开口道,“不过依娘子言语透露,或许娘子家乡靠近西境?”
“这倒是……不太清楚,可能往日我也不了解这些,‘女子无才便是德’,男人们不常诟病女子不解地理吗?”
秉承着不能透露自己真正来处的理念,“崔清婉”笑着打了个马虎眼,而后她一转话题,主动询问。
“说起来,方才三郎君入桓王府后,不知李澈可说了什么?”
“这……一些唯我之言。”
再度提到李澈,崔皓羿面色添上几分冰冷与不悦,他垂下眼眸,用了好一阵儿才缓言开口。
“我并非武断专横之人,但在此事上,我却宁可阿婉与他一刀两断!”
“在桓王府时,他虽姿态低微,求我帮他求得阿婉原谅,可我总觉得他在刻意表现、不安好心。”
“许是我多虑,我总觉得今日桓王的满腔热切太过突然。娘子醒后也曾见过桓王,不知娘子是何感受?”
“说不好,之前在崔家相见时,他也有过这类言语,不过没这么嗯……不好说,不好说。”
想到李澈与杜玉瑶情意绵绵的举动,“崔清婉”赶紧抿紧嘴摆摆手,心中努力驱散再度涌现的膈应之感。
“那你认为,埋设火/药一事会是桓王的手笔吗?”
“娘子以为呢?”
重新将问题抛给身边人的崔皓羿落寞一笑,显然是对彼此想法早有答案。
“其实略一思索便会明白,他不该是幕后黑手,自然兄长们也不该是。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都是推阿婉进入陷阱的人。”
“即便阿婉早有弃生念头,可他们当做的,应是阻止阿婉的行为,而不是权衡利弊下继续让阿婉涉险。”
“但原本的计划,是清婉娘子书信中所写的计划照旧吧?”
“我知娘子想说什么。”崔皓羿叹了口气,初次相见的愁绪再度浮现在他身周。
“计划照旧就意味着不会有危险,如今局面皆表明一件事,那就是计划知情人中出了内线,而不论我怎么埋怨大哥,我也相信他们不会真害阿婉性命,所以怀疑的方向就不可避免地指向了桓王府。”
见他神色愁苦,“崔清婉”接过话头替他继续说起来:“所以你才说李澈不该为幕后黑手,因为他在计划中的身份更有可能是帮凶。”
“娘子聪慧……”
崔皓羿弱弱一笑,声音明显降低,稍不注意他的话语便被在马车的辘辘声中。
“我大哥是与桓王达成协议以便重创中宫,可桓王那边真是这么想吗?他们难道不会以阿婉性命打击我大哥吗?”
“即便与我大哥结下仇怨又怎样?我大哥支持的不过是势单力薄的太子罢了,若我大哥真投向中宫,他们也可拿着这次计划使我大哥失去中宫信任,就这般,便可让我大哥在朝堂中失去人心。”
“所以兜兜转转,暗害清婉娘子的罪责又归在了大郎君身上。”
“是啊,可既为人臣,我怎能指责大哥的忠君之理?我只恨自己无能,竟在事情发生后才得知阿婉被牵扯如此之深。”
“嗯……”
说到最后,二人皆沉默在行车声中,相对无言。
“崔清婉”也明白,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导致计划有误——那便是桓王府里出了其他势力的人,比如中宫。
但她都能想到,桓王与崔家又怎么可能没有彻查过?既然如今他们拿不出一点线索来佐证自己的清白,就说明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了。
不过若真是桓王那一方所为,该是盛王还是楚王?又或者两者都是?
还有一点不重要但她很在意的事,李澈对于这次意外的真相到底知情不知情?他眼中的挣扎并不似假,可他的行为却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
崔清婉啊崔清婉,在爆炸发生的那一刻,你想的会是什么呢?
Ps:
“圣贤自有中正之道,不亢不卑,不骄不诌,何得如此也!”——明·朱之瑜《答小宅生顺书十九首》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老子《道德经》第五十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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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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