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小姐的头几乎要裂成两半！
一人一玩偶的对话，每个字它都能听懂，联合在一起它就不明白了。
什么叫过去？
主人不是从这具玩偶身体上消散了，为什么无瑕还能再起来？
玩偶里的灵魂到底是谁？
“他算新玩偶吗？”陆三更很有礼貌询问黑小姐，他甚至贴心表示，“或者，我也可以重来一次流程。”
“不必！”
黑小姐很想答应，但它直觉告诉它，真让他这么做了，会有更失控的事情发生！
“真遗憾，”披着无瑕皮的过去陆三更耍着刀道，“或许我能看到点新鲜东西。”
陆三更也可惜，“或许能再出来两个兄弟呢。”
陆无瑕就笑，“也是，长了几年，也不过是多吃几年饭。”
陆三更也笑，“是吃了点稀罕东西。”
两人对视，属于人类的眼睛，与属于人造的眼睛，心照不宣升起杀意。
没有人比陆三更更了解他自己，眼前的过去陆三更只是一个记忆里的虚假影像。
他抓住无瑕，利用无瑕从记忆里走出来，就不会想就这么消失。
一个记忆里的虚假影像要怎么留在现实里？很简单，杀死本体，取代本体，就行了。
过去陆三更，现在简称陆半夜。
陆半夜也很清楚本体知道他的意图，所以他更清楚本体不会有牺牲自我、成全过去自己的奉献精神，所以本体同样会毫不犹豫杀死他。
两人对视，露出相似的，不尽相同的笑容，而后齐齐看向黑小姐。
黑小姐不是人类，却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今天的活动结束了吧？”
陆三更问。
“可以离开了吗？”陆半夜借着道，“我迫不及待要跟我的兄弟交流感情了。”
黑小姐擦了擦额头的裂缝，干巴巴道，“等到另外两位醒来就可以……”
话没说完，李蓝蓝跟王践同时睁开眼睛，随后赵朝也睁开了眼睛。
陆半夜被李蓝蓝吸引了目光，他走上前，围着李蓝蓝转了一圈，啧啧称奇，“稀奇，稀奇。”
他头也不回，不耻下问，“兄弟，他是什么东西？”
“当然是人。”陆三更笑，“还能是鬼吗，是怪吗？”
陆半夜闻言回头看向陆三更，沉默片刻，笑道，“原来是人。”
“你们在说什么？”
赵朝迷迷瞪瞪道，她是在场唯一一个正常经历这个环节的人，此刻还有一些断片后遗症。
王践见状连忙上前扶起赵朝，“没事吧？”
赵朝下意识摇了摇头，摇到一半，忽地意识到什么，猛地扭头看向王践，嘴巴嚅动，说不出话。
王践沉默握紧她的手。
陆半夜饶有兴致看着两人，半晌对陆三更道，“吃得好啊。”
陆三更笑得谦虚，“是很不错。”
……
周四这场活动就此结束，活动结束后剩下的人／玩偶／材料，分别有：陆三更、陆半夜［无瑕］、一号、小丑玩偶［无灵魂］、赵朝、王践、赵朝玩偶、李蓝蓝、李蓝蓝新玩偶、李蓝蓝旧玩偶。
一行人、鬼、玩偶跟着黑小姐沿着来时的路，离开地下室，到达大厅。
黑小姐移动盖板，盖住地下入口，高跟鞋的鞋跟锁上地下入口。
封好地下室，黑小姐看向众人，发出广播的声音：
“尊敬的各位顾客朋友，孕育室已关闭，请各位妥善保管好自己的新玩偶，周六早上八点，玩偶制造室准时开门。”
“您已经体验到完整制造玩偶的整个过程，四天的辛苦得到一个完美回报！”
“周五玩偶之家的街道上会举行……举行……举行……”
广播突然卡顿，来回重复“举行”两个字，迟迟无法往下继续。
陆半夜眨了眨眼睛。
他只有手臂高，他跟陆三更虽然是互相要杀死彼此的存在，但陆三更是个公认的善良人。
陆三更伸着手臂让陆半夜坐着，如今又低声跟陆半夜解释，“街道住户全都蒸发不见了，什么活动都举行不了。”
声音是压低了，但大家站得很近，全都听得很清楚，包括黑小姐。
黑小姐的头裂开成两半，露出空洞的里芯。
“周五大家可以在玩偶之家休息一天，跟自己的新玩偶培养感情，新生玩偶总是会很依赖制造者，请您耐心温柔帮助新玩偶度过这一阶段。”
“玩偶之家友情提醒您，有部分失去同伴的玩偶藏匿在玩偶之家中，它们会不择手段为自己找到同伴。”
“请保护好您的玩偶。”
“祝您在这里度过完美一周，体验生命奇迹！”
黑小姐说完，似乎又想到什么，瞟了一眼陆三更，快速道：
“接下来的广播会有工作人员当面为各位播放，请各位以工作人员播报为主。”
它似乎想说什么直白的话，憋了半天，忍气吞声暗示道，“不要相信其他广播声音。”
赵朝不明所以。
陆三更坦然站立。
陆半夜若有所思看向陆三更。
他利用广播吓唬人了？
陆半夜难以置信，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用这么温柔委婉的手段去吓唬人？
他没有踏足的未来，这么精彩，甚至能改变一个鬼吗？
黑小姐说完快速离开。
陆三更看着它离开的背影，“它是从哪里来得呢？”
赵朝也奇怪应和，“是啊，玩偶之家就这么大，它从哪里冒出来的。”
陆半夜也沉下表情，但他并不是因为黑小姐或者玩偶之家。
他看向在场的人类，最后将目光落在李蓝蓝身上。
陆半夜从本体重要的记忆里来——是发现黎明城外有一圈不可通过、无法破坏的屏障那一天的记忆。
也正是这一天，陆三更不得不将目光投向他从未注意过的人群。
既然黎明城外有屏障阻隔，连他都无法通过，无法毁坏，“人”从哪里来到的黎明城？
他们又是怎么离开的？
意识到这点之后，陆三更发现，在此之前他似乎从未思考过“吃”以外的事情，或者更准确一点：本能欲／望以外的事物。
这就导致陆三更过去从未注意过“人类”的问题，黎明城的问题，甚至是他们鬼怪的问题——
他们被圈养在黎明城里，被定时投送“人类”充当食物，食物还是定时的，到点就收回去。
陆半夜此时还不知道，在发现这个问题之后，陆三更又发现黎明城的鬼怪在不断消失。
除了陆三更因为以情绪为食，每天都会游荡在黎明城里，随机挑选个鬼怪当食材。其他鬼怪其实并不会离开自己的领域。
也鲜少有争斗吞食的，尤其是有陆三更这个这么鬼的阎王在，鬼怪们更是不会去吞食同类。
多一个同伴，就多一个分母，就少一份被选中的概率。
那么消失的鬼怪是如何消失的？
……
黑小姐一离开，李蓝蓝径直离开，赵朝跟王践感恩戴德对陆三更道谢。
陆三更微笑摇头，“这都是你们自己的努力。”
“不，连生，”赵朝真诚道，“没有你，我们两个都活不成。”
王践闻言紧紧握住赵朝的手，同样真诚对陆三更道谢。
陆三更微笑看着两人没有开口，在王践醒来之后，醒来的王践就是真正的王践。
就连李蓝蓝，也是……算是李蓝蓝吧。
陆半夜倒是笑着说道，“我一向是这么善良。”
赵朝古怪看着他，冲陆三更道，“连生，这个玩偶看起来很古怪的样子，你还是小心为上。”
陆三更笑着应下赵朝的好意提醒。
等到赵朝跟王践离开，陆三更回头看到陆半夜目光古怪盯着他看，像在打量什么新鲜物种。
“你得到两个人类的信任。”陆半夜语气夸张又惊奇，“他们真心实意信任你。”
陆三更比之前认真数百倍地控制着身体，不让眼泪有任何落下的可能。
他托抱着陆半夜往房间去，随意回答道，“我这样善良的人，得到信任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陆半夜就笑，“没错！”
“理所应当的。”
他说着目光落在陆三更肩膀上的一号身上，“从一开始，你就一直盯着我，怎么？这是你主人的躯体？”
一号愤怒道，“我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伟大的连生主人！”
“我的名字是主人亲自取得，你是后来的，别想占据我的位置！你得叫我一声老大！知不知道！”
一号像是憋得厉害，连环炮似的突突没完：
“还有我之前都看到了，你拿着刀对主人比比划划！要不是我！”它目光快速瞄了一眼陆三更，“你不知道要对我伟大的主人做什么呢！”
“居心不良！我会时刻盯着你的！小心点！你这个二号！”它恶狠狠道，“听到了吗？！”
陆半夜被一连串的贴脸输出说懵了，他看了看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的陆三更，又看了看慷慨激昂激愤的一号。
拍着陆三更的胸口大笑不止。
陆三更很难形容此时此刻他的心情，但他能清楚看到陆半夜的情绪，特别、特别、特别愉悦。
房间到了，陆三更打开门走进去，陆半夜还在笑。
陆三更关上门，将陆半夜扔出去，顺手封了一号的口舌跟听觉。
一号没办法发声，也听不到声音，暗恨新来的二号太会争宠，委委屈屈缩在旁边。
陆半夜扭曲着身体落在床上，打了个滚，躺得更舒服，继续笑。
察觉到一号的情绪，陆二号笑得更厉害。
“你笑什么呢？”陆三更忽然开口，“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你想取代我，这一切都将是你要承担的。”
陆半夜不听，陆半夜继续大笑。
陆三更伸出手，陆半夜的肢体不受控地扭曲起来，他仍在笑，“你知道你的情绪是什么吗？”
陆半夜不等陆三更回答，径直说道，“羞愤、恼怒。”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情绪，”他四肢扭成麻花，头看着陆三更，像是不解、又像是嘲笑、更像是很真诚地发问，“这简直，就像一个人。”
陆三更皱着眉，他也是鬼怪，其他鬼怪有情绪，他当然也有。
但就像是鬼怪不会吃掉自己，他也不会去吃自己的情绪，当然也就看不到自己的情绪。
陆三更松开手，陆半夜就掉在床上，他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遮掩过去。
“这身体真不错，”陆半夜道，“一点疼痛感都没有，自愈能力差了点，但也还行。”
“你学会怎么做了吧？”陆半夜看向陆三更，“回头做几件穿穿。”
“你多话的样子，就像一头困兽不得不喋喋不休发出声音，发泄心里的苦闷。”陆三更刻薄问，“你怎么会做这种失去理智的事情呢？是因为被困太久了吗？”
一人一玩偶，陷入沉寂。
“好吧，”陆三更自觉要更成熟一点，率先打破沉默，“我们没必要浪费这些多余的口舌，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他坦诚道，“这是一个尝试。”
陆半夜听得出来陆三更没有撒谎，他们无法欺骗到对方，不仅仅是能观测情绪，情绪是可以欺骗人的，更多的原因还是对自己的了解。
所以陆半夜很确定，这句话是真的。
“你找到办法了啊。”陆半夜近似叹气道，他从床上坐起身，就在这个短暂的改变姿势的时间里，他想通了陆三更的做法。
“你利用人的途径离开。”陆半夜不等陆三更肯定，皱着眉头，“但你不会想着变成人，发生了什么意外，让你不得不进入人类的躯体。”
“这个人类的灵魂消失了。”陆三更坐下来，“在他属于我之后。”
陆半夜露出跟陆三更当初如出一辙的笑容，“谁偷了我的东西？”
陆三更没有回答。
陆半夜：“？”
“你居然还没查到？”陆半夜惊诧。
他很快又开始自顾自说道，“手法很干净，没有留下一点痕迹，不然你不可能不作为，以至于毫无进展。”
陆三更坐下来，他在陆半夜所处的那段时间，确实因为久久破解不了屏障，变得情绪波动很大。
但他很确信，当时他没有陆半夜这样唠叨没完。
甚至有些讨厌。
陆三更想。
“你真没用啊。”陆半夜总结，“自杀换人吧。”
陆三更看着他，不赞同道，“我从不这么没礼貌对人说话。”
陆半夜就笑，“是啊，我就在你的从不的‘过去’里。”
陆三更叹了口气。
陆半夜笑，“你真应该离开那具身体好好看看，你现在就像个人在无奈。”
“我得提醒你我亲爱的，虽然我想要杀死你，”陆半夜真挚道，“人的命是很脆弱，很短暂的。”
“变成人，死亡将如影随形。”
“多谢你的提醒，”陆三更，“既然事情了解差不多了。也应该谈谈你我。”
他民主询问：
“你是想现在做个了断，还是你想再多看看这现实？”
陆半夜闻言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在床上懒洋洋做起拉伸，“当然得再看看。”
他做完拉伸，三两下跳到窗台上，打开窗户，就在即将跳下去时，忽地回头伸手，用力一握。
陆三更身体被挤压着发出“咯咯”的声响，他张开嘴“哇得”吐出一口血。
“你露出破绽了，我亲爱的。”陆半夜没有之前絮絮叨叨的样子了。
陆半夜是无瑕的身体，可此时表情、神态、行为举止完完全全就是陆三更的样子。
他跳到陆三更旁的桌子上，俯视着陆三更，对准陆三更的脖子手起刀落。
刀嵌进陆三更脖颈的骨头里。
“你出了状况，无法杀死我，甚至对付不了我。”
陆半夜深知杀.自己不能拖，说话时，一边捏碎陆三更人类的骨骼，一边拔.出刀又砍下去。
陆三更张嘴就有血涌出来，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无法说出话。
另一边被封了口舌跟听觉的一号都看傻了。
它张着嘴无声嗷嗷要冲上去，被陆半夜看了一眼，身体一僵，又无声嗷嗷退了回去。
“它倒是忠心。”
陆半夜拔.出刀，他深知自己的自愈能力，没有停留又是一刀下去。
连生的脖子开了一个口子，像张大着的嘴巴往外不停吐血，连生的身体像没有骨头的软肉瘫软在座位上。
连生的身体看起来已经没有存活的可能了，在连生身体的陆三更却迟迟没有脱离出来。
“哈，”陆半夜面无表情举起刀，“你果然出问题了，这具身体的灵魂没有踪迹，你被困在这具身体里了。”
“我提醒你了，亲爱的我。”
陆半夜砍下连生的头，看着头在地上滚了两圈，最终停下来，眼睛对着他的位置，哀叹着继续道：
“变成人，死亡将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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