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那些人狂叫声愈发响,又吓又怕,爬在地上的、跑着的,在长街像个没头苍蝇一样来回乱跑。
长街一下子便乱了,然后更多的人从另一条和主街相通的巷子里逃过来,大叫声不绝:“有人当街杀人!好多血!”
衙役们的脸色全都变了,姓周和姓赵的捕头更是脸色铁青,一手拔刀一手挥道:“去看看!”哗啦啦一眨眼间六七个人走了个干净。
王五送上浆子便已经和徊娘开始收拾案板,这一日的营生到此时已经结束,两人动作快,巷子异变发生时已经收拾了一半,此时见长街乱了起来,也马上回过神来加快速度,三人堪堪把案板和桌椅囫囵抬进铺子,就看到越来越多的人从两街之间的各条巷子里涌出来慌张奔走。
小平安已经把柴火都夹出来了,鏊子还烫着搬不了,王五拉住他的手怕他被人群带走,四人和其他铺子一样,纷纷拼上门板,只留了一片门板的位置张望。
长街的人越来越多,都是主街逃过来躲避的人,有人尖声叫道:“杀了顾大人,歹人杀了顾大人!我亲见的,还劈了两个护卫,凶得不得了!到处是血,街上到处是血!”
“那歹人呢?还在街上不成?”
“没敢多看,哪里敢看,赶紧逃了,歹人杀得发狂了怎么办!”
一条街一眨眼间全是人,有的又往别处跑,有的暂时不动。乱成一团。
周赵两位捕头带着诸衙役沿着巷子逆着人群一边往主街走,一边呼喝,奈何行人俱都受了极大惊吓,少有几人晓得让路,因此走得很是艰难。
等到终于来到主街事发之处,已经半刻钟后。
主街上更是人人奔走混乱一片,一顶青绸四人抬轿子倾倒在街当中,轿夫早已不知去向,轿子里跌出来的人年近四十,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穿着蓝色绸制道袍,脖子处一条血线,鲜血从那条血线处喷涌而出,一把浅髭浸得鲜红,半个身子都浸在了血里,看情状已是无救。身边扔着一把普通的刀,刀刃上全是血。
另有一个手里拿着朴刀的年轻精壮男子也倒伏血中,竟是一刀削去了头颅。
血液已经渐渐半凝。
这一处血泊方圆两丈之内人人闪避,就连边上那条逃了另一个将死护卫的巷子在经过了一场慌乱走逃之后也渐渐空无人迹,只余下地上被踩得到处都是的纷乱血印。
周赵两位捕头怔怔地看着地上这一片狼籍和两具尸身,很快回过神来,举目环视周边人群,是的,两丈之外仍有不少人虽受惊吓却好奇围观。周捕头喝问:“有谁见到凶徒往何处去了?”
围观人群下意识往转头看向主街西头,但整条街虽然人群走避甚多且仍有慌乱,却不见什么异常,更看不到有类似凶犯的人影,并且还有不少刚才没看到杀人场景的看客好奇赶来。
毕竟已经过去了半刻钟,主街虽长又宽,凶手跑得快的话已跑出两里外。
周捕头对手下几位衙役说道:“看好这里,不许有人走近。”和赵捕头相视点头,挎了刀绕过尸身往主街西头追去。
才追了几步便听到身后有呼喝声,恚怒回头,却见一匹健马灵活地闪过人群骑来,前方人群飞快闪避,好在应天府城富贵闲人甚多,街上常有纨绔纵马,见多识广的南京人闪避得熟练,且主街宽阔本来就可以容三匹马车并行,凶杀案后人又要少了一大半,那匹马很快便到了两位捕头身旁。
骑者纵身下马,迅速地查看地上尸身血迹,沿着巷道和事发地东西两边低头巡视,两三弹指间便重又上马,一边吩咐周赵两位捕头:“速叫人去万年酒楼,让卫所的张信派人往西城门外与我会合。”一边纵马疾驰而去。
身后有个衙役不禁咕哝了一声:“陆推官好威风。”
周赵两捕头到底经的事多,知道此时断断不是别苗头的时候,回头喝道:“休要多嘴。小武,你去万年酒楼,赶紧!”
府衙和卫所其实互不相干,但这陆推官竟能说出这一句话,且料定卫所必定派人,想也知道并不简单。
小武便是那个在半城香坐在一角瘦小的衙役,他是众衙役中跑得最快的,闻言一声不吭便抄近路飞跑而去。两位捕头也撒开腿往西城门方向飞奔而去。
这条主街正是离西城门最近的一条大街,寻常骑马两柱香时间便到,跑得快约为一刻钟即三柱香。周赵两位捕头听到异变时凶徒已然得手,等他们到达现场却过去了不止两柱香,也即是说,如果想要在城门外挡住凶徒,那位骑马的陆推官需要在一柱香内到达西城门,这就必须纵马疾驰才行。
但周赵两位捕头经验丰富,却心知其实不必——凶徒逃脱主街外之后,必然会隐身人群,如常人一般慢慢行走出城,如若不然一径狂奔,岂不是明晃晃的沿途昭示:我是凶徒,快来捉我!
还有一点,凶徒也可能会隐匿在街巷之中哪户人家,这就更麻烦了。只不知陆推官何以肯定凶徒定会出城?
两人一边快速奔跑,一边心里嘀咕。
此时骑在马上的陆推官也慢下来了,不紧不慢地踢着马往西城门走着,此时离纷乱的案发街道已经远了,部分行人听得远处骚乱声到处打听,部分行人则事不关己逛自己的并不受影响。
陆修眼睛看着前方,余光却飞快地环视四周。他并未穿推官的官服,只穿了淡青色锦制贴里,白色护领,贴里下的白绸裤袴随着马儿走动若隐若现,一把装饰用的刀斜挂在左腰亦是一晃一晃,的确有些像那些纨绔子弟。
虽然皮肤微黑,却修眉俊目,略方的下颌线条清晰优美,若不是薄唇紧抿,便恰似南京城里惯有的富家子弟悠悠闲闲要骑马出城玩乐。
像他这般骑着马逛出城的人多的是,没有人会特别注意到他,偶有目光落到他身上的也只是无意的一瞥,虽然长得好看,但街头行走的多是男子,男子看俊美男子,当然掠过便算。
此时当街杀人之事还没有传到城门处,就算传到了上头没有命令下来城门守卫也不会拦人进出,陆修便骑着马顺顺利利地出了城。
前后一同出城的几十人,陆修一个也没看,稍催了催马,马儿加快了脚步嗒嗒地走着,走过排队进城门的一群百姓,直到离城门两百余丈开外,他勒马停住,似是马蹬出了问题,皱眉低头看着,慢慢一只靴子脱出马蹬,才一瞬间,刀出鞘,人如影,飞快扑向马匹右前方一丈处的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甚是精壮,一身深青色短衣,裤腿高绑,整个人看上去干净利落,正健步快走,虽然全身心的戒备因出了城门有所放松,却也仍然耳听八方,此时忽听到身后风声,马上机敏地往旁边跃出,同时向左侧身,却来不及转头细看,因刀影已经劈在了他原来的位置,随即似有预判般刀尖斜挑,立刻横劈向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本就走在路边,跃出一步后再右侧便是沟渠,不能后退,他反应迅速之极,两只脚掌支地,身往后仰,险险避过了这一刀。然而陆修既已将其逼至此地,正是大好机会,又怎么会让他再想下一着,疾步上前,右手刀势已尽,左手却正好下击,青年男子痛呼一声,虽有后仰之势避得一避,但腰腹也已经被狠击一拳,双足脚掌再支不住,整个人被这一拳击倒在地,仰倒在地,然后屁股陷在了沟渠。
然而青年男子虽然面上大惊失色,却反应灵敏至极,一落地就算屁股陷在沟渠也立即双手撑地连翻几转,躲开了陆修下斫的刀背。
然而他没有机会起身,翻转腾挪之地又全是沟渠泥淖,大大地阻滞了他的动作,陆修根本不是易与之辈,此人被击伤束拿只是时间问题。
果不其然,青年男子连续翻了几转,动作既快,腰腹之间的疼痛也就越来越剧,虽最后强撑着翻到了平地上,陆修的脚和刀已经就在眼前,眼睁睁看着一只乌黑的马靴再次向自己腰腹处踩下,这一下无论如何躲不过去了。
可是青年男子绝望的眼睛看到了陆修脸色一凝,瞳仁微微一缩,竟收回腿,回刀挡向身后。
又闷又响亮的“铿”一声,陆修借势迅速旋回半身,眼前霍霍黑影连片,一人手执一物劈头盖脸打将过来,上、下、左、右、左前、右前……招招利落直击要害,进击迅捷之极,陆修那只要踏到青年男子的脚尚未收回落地,右手的刀已经“铿铿铿”不知挡了几次了。这几次下来刀刃已卷了不知几次,那人手持的武器竟是一根长约三尺七寸的精铁棍,棍身虽细比刀锋却坚硬许多,半点损伤也没有。
几十击之后,陆修站稳了开始反击,才看清了那人模样,身材不高不矮,灰色短衣黑色绑腿,和青年男子一样装扮,但发巾紧束,一张脸密密实实地蒙着,便连眼皮眼尾也涂成灰黑,身形灵活便给,出招极快。
但陆修沉着得紧,刀刃虽卷亦不动容,招招都能及时挡住。那人也并不慌乱急躁,出招仍然快且有序。
陆修全力对付此人,便无余力去管地上的青年男子。
那青年男子便被不知哪里钻出来的另一个一模一样装扮的蒙面人从地上拖开,他抬眼与那人对了一个眼神,默不作声,拖得远了便要起身,结果腰腹疼痛至极,滞得一滞,那人急忙伸手扶他,等扶起身,也不开口说话,拉着他快步到了站着的一只健骡前,骡背上已经放了一个粗制的鞍子,青年男子忍痛咬牙攀上鞍子,一挥鞭子,健骡迈开步子,飞快往城门反方向疾奔而去。
骡子一般脾气甚倔,很难驯服,但是跑起来却一根筋似的快得很,只是几息间便只见骡子和青年男子的影子越来越小。
此时陆修那边已经占了上风,余光看到青年男子纵骡而去,怒意勃发,此时他的刀本已去势已尽,一怒之下爆出余力,本来刺不中对方的刀尖,竟又往前几分,那人本以为他已力竭,自己也开始疲累,便按预判留势不动以寻反手,没料到竟然刀身又涨,躲避不及,只来得及微一矮身,避过了左胸要害,但左肩顿时被刀刺中。
那人脚掌用力顿时疾退,陆修抽回刀蓄劲,再次直直刺向那人,那人中刀后左肩血流如注,却像是没有感觉一样,右手挥动铁棍自右下而斜上挥挡开刀,陆修都觉得手上一麻,这人的力气竟如此之大。
然后他就知道不妥了,因为他的肩背狠狠地中了一铁棍,那铁棍上身的力道竟不输前面这人手上的劲道,顿时整个人一滞,肩背处痛不可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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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城门缉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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