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月没再管柳氏,她先是到了灵堂,下人们早已乱成一锅粥,你拿着香烛,我端着水盆,你往里走,我往外走,你急我比你更急,刚好俩人一幢,谁的事也不用办了。老太爷也就是秦氏的公公也病倒了,眼看到了弥留之际,莫说管事,就是起来见人也是做不到的。他自己还要几个人熬药伺候着。
按着书中写的,方家老太爷方万福是少年时孑然一身逃荒来的岫州,父母都在半路饿死了;老太太家人丁也不兴旺,有个哥哥不在岫州,几十年不曾来往了,所以方家其实是孤零零的一支,没什么亲戚。如今办丧事来的也都是到了岫州后的一些朋友,交情说浅不算浅,说深,也不过是生意往来罢了,自然不会帮着出头管事。
“都别乱!”灵堂里,秦明月大吼,这一声中气十足,硬是让闹哄哄的灵堂安静下来,尤其下人们见到主子回来,有几个年纪小的丫头已经吓得跪下了,秦明月不管那些窃窃私语的宾客,道:“需得立刻做的现在就去,不需要的都把事情放下,我这便拿出章程来。厨房的呢?快午时了,给宾客们的吃食可有备下?老虎,你们去前面帮着忙活,无论听到什么都忍让着些,切勿与人口角。可有人管祭礼?老太太这边的供果怎么还没摆上?”
秦明月一回来,方家的下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也想起了自己是干啥的,立刻分散开各忙各的去了。
秦明月也没闲着,马不停蹄地往老太爷住的屋子去。
这方家虽不小,但到底不是官宦人家,没有那么富丽堂皇,一切以实用为主,比如角落里接雨的大缸,还有腌菜的小坛子,内院里晾着许多刚洗完的衣服,丫头们虽说也都是买来的,却不是官宦人家那么多规矩,见着秦明月只是或标准或不标准的行礼,没有多少诚惶诚恐的意思。
一边跟着丫头往内走,秦明月一边逛旅游景点一样四处看着,方家建的方方正正,倒也不难找。
还没进屋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一个半老的女人等在门口,比普通丫头穿的好一些,但因为素面朝天加上不年轻了,显得并不怎么好看,就像电视剧里的老嬷嬷。只是头压的很低,看起来非常柔顺。
秋姨娘,这三个字没来由的在秦明月脑海里浮现,她被吓了一跳猛的愣在原地。
“秋姨娘?”脑袋里想到这个词,嘴上就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
“啊,啊,哎!”秋姨娘双手一抖,显得胆小懦弱,很怕秦明月,说话都在结巴,“老、老太爷在里面等了。”
才是初秋,岫州的天气还十分炎热,老太爷这屋子却点了暖炉,窗户、门都用厚厚的帘子挡着。屋里光线很暗,满屋的金银玉器也都随着重病的主人失了光泽,只有香烟袅袅,倒是比外面更有点大户人家的意思。
老太爷就躺在床上,他紧紧闭着眼睛,他头发已经花白,脸上爬满了皱纹和斑块,犹如不会动的丧尸一样死气沉沉,除了胸口微微起伏几乎找不到任何活着的证明。
“爹。”秦明月不知道应该怎么行礼,幸好那边也顾不上这些。
老太爷说话有点困难,他砰砰地拍了两下身边的一个一尺多长的方木箱,示意秦明月打开。
秦明月打开后发现里面是好些田契地契,还有家里丫头小斯们的卖身契和几张银票,如果猜的不错的话,这应该是老太爷手中所有的财产了。
“你,都卖了,回娘家吧。”伴随着不清晰的吐气声,方老太爷老泪纵横,“我和你娘,识人不清,害死了博用,对不住你,但小絮、小絮……”
秦明月心中长叹,这方老太爷也是年过四十才得了一个儿子,自小宠爱,别的商户人家孩子都是跟着父兄经商,只有方博用从小一心读书,巴望着以后当个官老爷,方老太爷如今已是古稀之年却还是事事亲力亲为,什么都不叫方博用操心,可想他有多爱自己的儿子。他虽算不得什么大善人,却着实是个好父亲。
或许是班主任当久了,秦明月很清楚能够无条件支持自家孩子的父母已经是难能可贵,至于公婆如何为儿媳着想,那都是天方夜谭。
“爹,你放心,我会帮小絮守好方家产业,等到有一天她长大成人帮她招赘,仍旧为方家开枝散叶。”秦明月说的坚定。
方老太爷听罢老泪纵横,一只悬在半空的手抖动不已,虽说不出话,却能看出他眼中满是懊悔,随即急急地喘了几声,没等到秦明月叫大夫过来,便咽了气。
秦明月僵在原地,不过是顺应书里内容和当下气氛应承的一句鬼话,怎么就把老爷子直接送走了,她连自己能活到哪天,会不会什么时候又穿回去了都不知道呢。
“大太太?”
外面传来小丫鬟的声音。
秦明月定了定神缓缓从室内走出,看了一圈发现守在外面的只有两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她只得差人叫来了秋姨娘,秋姨娘得知老太爷也去了一时泣不成声,几乎瘫倒在地。
“哭什么哭!现在是哭的时候吗?老太爷就那么搁在床上不管了?你快带几个嬷嬷给换好衣服,”秦明月心里烦的很,指着个小丫鬟说:“你,去外面叫几个小子来,把老太爷的棺材抬来。”
那两个小丫鬟年纪小,一时被大太太的气势所摄,只得讷讷的点头往外跑。好在老太爷老太太年纪大,早就备好了身后事,不然可够秦明月焦头烂额的。
“秋姨娘。”秦明月拉着秋姨娘的手,“如今方家遭逢大难,只剩你我二人,我知你素来性子温和,可这几天,就只这几天,你万万要帮我担起事来。”
秋姨娘是十六岁时被买回来的,如今也有二十年了,可惜一直无子,小户人家的妾室有子是主无子是仆,她就这么半主半仆的过了大半辈子,从没想过有一天能当方家的家,她也自认当不得起家,猛然被秦明月说的这么重要,竟然不知所措起来,“我、我……”
“姨娘只管先帮我料理老太爷,再把这后宅理顺莫要出乱子,前面便交给我。”
秦明月大概是火爆惯了,一时温言细语竟然有几分吓人。
说完她也不管秋姨娘能不能接受得了就扭头往自己屋子去,打算把刚刚从方老太爷那得来的箱子放回自己屋。
啧啧,她掂量了一下那箱子的重量,再看看周围不真实的古代建筑,有种还没出新手村就白捡了个丝血大BOSS的感觉。
秦明月的院子正当中有一排兵器架,那可不是方博用的而是秦氏的。秦氏娘家是开镖局的,她从小跟家中镖师们学武,到了婆家后也偶尔会练一练,方絮后来能够当上将军,也是秦氏给打的底子。
虽然原著里对她的武艺没有太多描写,但应该也不会很差。
房间分了三间,整个西屋是一间书房,方博用从小酷爱读书,不理家事,也不擅经营,不过他到死也只是个秀才而已,可见此人天赋不高。
这边比老太爷那边雅致许多,没有那么多金银毫无章法的堆叠,反倒一人高的博古架上是陶瓷盆栽种的梅兰竹菊。
秦明月没空赏花,她到了睡觉的里间,拿出一直别在腰间的钥匙去开最底下的一个大木头箱,这箱子是秦家的陪嫁,上好的柳木打造,本身就有百十斤,她又打开方老太爷给的那木箱子,细细数了数,里面林林总总有三千多两银票,田地有三块,地契六张,卖身契十二张,还有一块碧绿碧绿的翠玉,两颗指甲大的珍珠和两大块金饼子。
那大箱子里本身还有不少金银首饰,每一个都沉甸甸的,确认自己是个富婆后,秦明月拿了点碎银子,满意的把“仓库”锁好。
她风风火火地正要去拿换洗的衣服,却见一只素手已经先她一步把衣服拿起来,随即一阵淡淡的花香飘来,只见对面的女子莲步轻移,低眉垂首将素服递到秦明月面前。
那人吐气如兰,“柳儿伺候主母更衣。”
方家是商人,下人多半是穷苦人家买来的,勤快麻利都不必说,但规矩比照读书起真正的官宦人家终究要差一些,比如现在,没有谁会特意过来伺候秦明月更衣,更鲜少有人如此卑怯地将东西双手呈给主子。
可偏偏柳氏懂得。
“我刚刚那么说你,你不生气?”秦明月就着柳氏的手穿衣服,眼睁睁的看着她半跪下去帮自己整理鞋袜和衣摆,又半跪着帮她带好腰间玉佩。
“主母教训小妾本就是应该的,”柳氏巴掌大的小脸莹白凝脂,仰视秦明月,“况且柳儿知道,主母也是为了奴婢好。毕竟只是一个妾室,老爷又……若主母不严厉些,以后说不定出什么乱子呢。”
“你明白就好。”
虽然,秦明月当时并不是那样想的。
看了看天色,秦明月坐在梳妆台前理了理毛糙的头发,一边恭恭敬敬站在一边的柳氏见她没有耐性,接过梳子,挑了一点带着桂花味儿的头油,轻轻梳了几下,不止头发顺了,屋里的花香也更浓郁了。
“桂花香味虽浓郁,却算不上甜腻,今日用倒也合适。”说着,柳氏把秦明月的头发绾好,又在妆奁里挑了一只银簪子固定,“奴婢见识浅薄,不会什么花样,还请主母莫要嫌弃。”
柳氏说罢就打算收回手依旧站在一边伺候,谁知这时一只粗糙有力的手忽然紧紧握住她细细的腕子,柳氏一惊,赶紧低下头,被捏的疼了也不敢用一点力收回手,“主母……”
秦明月骤然靠近,鼻尖几乎抵在柳氏的鼻尖,“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收起来,我既然还没死,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主母……”柳氏吓得花容失色,猛然跪下,“主母说笑了,柳儿不过是个弱质女流罢了,哪敢有什么心思。”
秦明月冷笑一声,没看她,转而向灵堂走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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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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