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你的春光
CHAPTER10
霍一垂眸专注地看莫寻夏发过去的文件，莫寻夏就在身侧注视他的侧脸。她一直觉得霍一是那种气质凌驾于皮相之上的人，他只要站在那里，就是一柄锋利的刃，寒光凛冽，锋芒毕露。但他身上也没有杀伐的血腥气，那双纯黑的眼睛看人时像鹿，如同千年古树接纳雨水，带着神性和永恒。
莫寻夏想到许多年前，他们也曾去过寺庙。
山林静谧，青山如黛。所有科技在此都失效，人们只能徒步攀石阶上山。空气中带着草木潮湿的气息，寺庙所在的星球白昼极长，气候湿润，放眼望去是一整片繁茂的树林。莫寻夏和沈鸣珂去的时候是淡季，没有多少慕名而来的游客，只有零星几个虔诚的信徒。走到半山腰的时候下了小雨，薄雾蒙蒙，莫寻夏趁机牵住了沈鸣珂的手。
沈鸣珂那天穿的米色毛呢大衣，里面是一贯的白色丝绸衬衣，整个人在迷蒙的雾气里，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宛若吉光片羽。莫寻夏下意识握紧了他骨节分明的手。
沈鸣珂侧头看她，湖绿色的眸漾出温柔的波：“怎么了，小夏？”
“怕你跑了。”莫寻夏认认真真道，人如果拥有太过美好的东西，就会反反复复确认它的真实性，确认它还在自己的掌控范围内，这和安全感无关，是一种太过珍视的情感。莫寻夏一直觉得沈鸣珂像是一束落在雪上的月光、一阵带着浅淡草木香气的微风、一枝春水边的柳枝，无人可以私有。
“你要是化在雾气里了，我怎么办？”
沈鸣珂低低笑起来，他的神情温和又无奈，低头吻一下莫寻夏的侧脸，“我是什么易碎品吗？还是博物馆里需要好好保护的展品？”
莫寻夏不作声，显然某位在荒星摸爬滚打的军校生就是这么想中央星系的贵公子的。
沈鸣珂捏捏她的脸，“我好歹也拿了军校的体能A级认证，嗯？”
“要是遇见级别更高的怎么办，或者遇见重型武器攻击……”准S级的莫寻夏杞人忧天，又把沈鸣珂抓紧了点。“要不……什么时候再做做危机特训？”
“都听我们小军官的。”沈鸣珂忍俊不禁，“不过得等这个月把事情处理完。”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就爬到了寺庙前。
即使不信神明，莫寻夏也仍会为此震撼。赤金色的墙在雾气里显得不可侵犯，每一块砖都带着凛凛气势，诉说着堆砌者的庄严肃穆，大殿内的佛像慈眉善目，慈爱地注视着每一个过客，无论善恶。
人一旦有了软肋，多多少少会变得多愁善感些，莫寻夏向来只信自己手里的热武器，现在也趁着沈鸣珂跪在蒲团上闭目叩拜的间隙，去为他点了一盏光明灯。
愿我所爱之人，破厄无灾、前途光明、岁岁无忧。
漫天神佛与我，皆会庇护他得偿所愿。
回忆的氤氲雾气散去，莫寻夏看见霍一抬起头，“我和傅白商量了一下，大体上没有问题。但是这个计划所需要的巨额经费从哪里来？政府从来不会为被抛弃的边境买单。”
莫寻夏带着张扬的笑意回答他，“走我的私库。”
“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关于其他的还有疑虑吗？”莫寻夏注意到霍一微顿的动作，打断他即将出口的发问宣告道。
霍一摇摇头，抬手在文件上录入指纹，按照传统签上自己的名字，是虎卧凤阙的行书，和那个简单的名字不太相配。莫寻夏看着他签字，“霍首领的字不错。”
“一般。”霍一似乎不欲多谈，“一手好字在这个世道也没什么用处。”
“那霍首领信神吗？如果向神明祈愿，会许什么愿望？”莫寻夏也没去深究，保持着刚刚好的分寸，转开了话题。
失去沈鸣珂之后，莫寻夏偶尔会想，那天他叩拜神佛，到底许下了什么心愿？如果可以，她也想一并替他完成。
“为什么问这个。”霍一看似在询问莫寻夏，实际上眉眼间的柔软情绪已经散去，他告诫似的说：“我说过，我和他并不相像。”
两人的角色在不知何时已经对调了，从前总是莫寻夏躁郁地压住情绪，现在她站在原地，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嗓音带着愉悦：“可我觉得你很了解他，不如霍首领就站在他的立场上，想一想？”
霍一向来平静的脸上罕见的有了剧烈的情绪波动，莫寻夏背着手有些稀奇地踮脚去看。
但无论如何，霍一是不会拒绝莫寻夏的要求的，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如果真的要向神佛祈求什么……”
他的眸光穿越重重火光，跨过无数次危险的任务，跋涉过每一次的以身犯险，落在莫寻夏手臂经历无数次修复手术仍然有浅浅痕迹的疤痕上，“我希望我重视的人平安。”
“那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你重视的那个人呢？”莫寻夏问。
“我知道她一直都在努力，只是希望在人力不可及的时刻，还有诸天神佛能庇护她。”
“被你重视的人一定很幸福。”良久，莫寻夏注视着霍一，肯定道。
“为什么？”
因为你有爱人的能力。莫寻夏在心中暗自这么说，不过没有开口告诉霍一。只是有些神秘地摇了摇头：“秘密，下次再告诉你。”
霍一没有追问，两人又在基地里站了一会儿，他才出声：“回去吧，天快亮了。”
莫寻夏笑着闭上眼睛，让霍一给她戴上眼罩。
彼此呼吸交错，像是一个隐秘而盛大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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