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活着的人比死了的还要重要”?
白梅客狠狠皱了皱眉,她自以为不算是个笨人,初听这话却还是有些不明白其中含义。
人的重要程度是凭生死决定的吗?
只是很快她又反应过来,夏华所言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她可能真的是个笨人,竟没意识到夏华在威胁她。
她在拿璇儿来威胁她?
在夏华眼中,便看到白梅客茫然了一瞬,之后眼中却很快泛起浓重的黑雾,甚至透白的皮肤下都隐隐有青筋泛起,她终于如愿以偿,在白梅客身上看到了除冷静外旁的情绪。
这样便生气了?到底还是年轻,定力不足。
夏华轻轻眯眼,在心里下了定论。
白梅客很确信自己在生气,她下意识握紧了拳,只是一手被宫女握住,对方的力气甚至比她还要大,生生将她蜷起的指头一点点掰开,带着浅笑平静地妆点白梅客的指甲。
就算白梅客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这一下也像是从室内被丢入雪地中,怒气顷刻凝结,热气消退,连脑袋都开始有些发冷。
生闷气也不许!
夏华有些失望地看着白梅客的呼吸平静下来,她还以为会闹一闹呢。不过这样也好,知道害怕,才更好用。
夏华放柔了声调:“那是个很乖的姑娘,也很聪明,你可还记得从前住的那件间庄子,她在那里住的还算舒心,只是若能见到姐姐,应会更高兴。”
白梅客愣住了:“你说什么?”
夏华露出悲悯的神色:“哦,你还不知道吧?你妹妹三日前便回京了,距国公府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
两边的指甲都已缠绕完毕,两位宫女依次退下,殿中之余她们两人。
被叶片束缚住的明明是指尖,白梅客却觉得呼吸都有点不顺畅起来。
过去的三天她在做什么?璇儿就在京城,就在离她那么近的地方,她为什么不知道?
“冷静点。”夏华的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本宫又不是什么丧良心的人,天生就爱看你们姐妹俩骨肉分离,只要你答应帮本宫做件事,本宫自然会让你去见你妹妹。”
“你在京中给她置办了间很好的房子是不是?一直放在那里无人居住多可惜啊。”
白梅客看着夏华,其实她已经看不清夏华的脸,眼前一阵阵发虚发白,耳边是震耳欲聋的自己的心跳声,除此之外,满脑子便只剩下了一件事——她能见到璇儿了。
一切原则,一切理智都不重要了。
赎罪的希望就在眼前,时间像是从此刻被截断,不知过了多久,白梅客喉间发干,她舔了舔唇,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我答应你。”
不管什么,我答应你。
夏华高兴地拍了拍手,四十多岁的人,做出这般动作却没有一点别扭,反而眉眼飞扬娇俏得不得了。
“这才好嘛,择日不如撞日,待会就去吧?赶得早的话她应该还没有睡下。”
外面的人像是能听到里面的谈话一般,话落两个侍女又端着旁的用具进来,取下叶片,清除花泥,固色涂油。
白梅客的手一直在抖,涂油时不小心沾到掌心好几下。
夏华翻来覆去地欣赏,很喜欢模样:“旁的不说,颜色是真漂亮,配上本宫妆奁里那个红宝石金戒最好。”她分了缕眼神给白梅客:“你觉得怎么样?”
白梅客回过神来,偏过头去看搭在扶手上的手,尖端的红明亮得扎眼,直扎的白梅客心脏紧缩。
她咽了口口水,依旧改变不了嗓子沙哑:“你让我做的事,会伤到秦鹤邻吗?”
夏华欣赏的动作顿了一顿,有些诧异地看向白梅客:“我还以为你不会想起他呢,不过问的有些迟了。”她有些惋惜道,“我要你做的事一如从前。”
毁掉秦家。
说罢夏华表面看着指甲,实则余光一直偷偷瞧着白梅客的反应,见她闻言也只是轻轻垂下眼,再没有旁的反应,一时倒有些捉摸不透。
其实这姑娘也没有那么冲动,反应也还算的上快。
夏华暗暗评判着。
怪不得陈云驰从前总夸她。
说起来,在知道真相后这姑娘还没和陈云驰见过面吧,认贼作父了五年,再次见面她还会像现在这样冷静吗?夏华有些好奇。
不过现在不是时候,夏华收回手,淡声道:“时候差不多了,你若愿意,本宫即刻便为你安排车辆。”
其实若是可以,夏华也想出宫去瞧瞧,只可惜她不得不暂时困在这里。
白梅客紧了紧拳,却并未说什么,只默默起身打算离开。
夏华却突然在背后叫住白梅客:“你在想什么?”
白梅客回头不答,夏华冷笑道:“你可别想着带着她离开后便能什么都不管不顾,还没有人能答应本宫后又出尔反尔。”
心思被戳中,白梅客却没有一点反应,她只沉默着看了一眼夏华后便一言不发地离开。
宫门外等着的仍是王公公,见白梅客第一眼,他先看了眼白梅客指尖分外突兀的那抹红,她其实不适合这个颜色,与她的整个气质都极不相称,比起装点,更像是一滴滴落着血。
“走吧。”白梅客经过他,低声道。
王公公察觉到白梅客心情不是很好。
但这不是他该关心的事,马车是带她来的那一辆,上头还留着白梅客换下的衣物头面。
白梅客坐在车上,看着那散落的衣裳许久,这衣裳是秦鹤邻为她准备的,自她嫁过去之后衣服便都是国公府准备了,只是她后来才听说自己的每一件都会由秦鹤邻亲自看了再呈上来。
秦鹤邻很会挑衣裳,每一件都是她喜欢的,上身也好看,还有一个细节,只是不知是不是秦鹤邻故意的,每一件衣裳都和秦鹤邻衣橱中的衣裳相衬,只要穿出去,旁人一瞧,就知道这两人是一起的。
白梅客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换了回去。
但穿衣打扮本就是一件很费心力的事,讲究一个相辅相成,而白梅客此刻指尖上的红色,和这一身米白衣裳放在一起万分违和。
换言之,她穿这衣裳已经不好看了。
白梅客木然地盯着指尖看了一会,也可能不止是一会,当她掀开帘子时,外头的景色已经不是皇宫了。
外面的一切渐渐从陌生变得熟悉,路的尽头是白梅客过去五年所居。
马车终于停下,这件庄子是陈云驰手下的一件田庄,夜色渐深,农户早已归家,而田庄中只留一间房还燃着光。
白梅客原本还在纠结,而在看到那一束光后,什么麻木什么苦痛都消失不见,纠结盘算全都被抛之脑后,像是濒临渴死之人看到水井,脑子里什么念头都没有了,只死死盯着那一点烛光。
璇儿!是她五年前丢失的璇儿!
王公公似乎在身后说了什么,白梅客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像只飞蛾般渴求地踉踉跄跄朝着远方哪一点亮光扑去。
甚至偶尔从窗边闪过的影子都叫白梅客呼吸急促。
好在这里的路她闭着眼都能走,否则非得跌一跤不可。
只是距离越近,脚下步子反倒越迟疑。
白梅客觉得自己应当是很迫不及待地扑上去的,可她竟有些害怕起来。
明明失望的次数也不少了,也该习惯了,管她是不是真的璇儿,总该推开门看看。
白梅客一遍遍在心底给自己鼓气,可事实就是,明明面前就是温暖的烛光,她却停在门外再也不敢向前一步。
可不能这般怯懦,你可是姐姐!
……你倒是动一动啊!
白梅客快气死自己了。
而就在她对自己恨铁不成钢之际,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白璇一手扶着门框,微微倾出身子,与她有三分相似的脸讶然地看着她。
“……长姐。”
白梅客:!
白梅客一惊,下意识地捂住脸蹲了下去。
一片黑暗之中,她又很快反应过来,门前什么都没有,哪怕蹲下去,对面人也依旧能看清她的所有动作。
……她在干什么!
白梅客曾经想过无数次与璇儿的重逢,悲情欢喜都有,却没有一个是如此尴尬难堪的。
“长姐。”这一声要比先前那句更近一些,不知是不是错觉,白梅客甚至能听到一些无奈的意味。
再这样蹲着也不好了,白梅客只好讪讪着笑着站起身来,好在这样一闹,面对面的恐慌反而减淡了许多。
白璇站在她面前,背着光,白梅客看不清她的神情,但相比五年前,璇儿的确长高了许多,但还需要微微仰着头才能对上她的眼:
“长姐。”白璇唤了她一声。
“怎么了?”白梅客的声音温和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白璇不言,只轻轻抬起手。
白梅客呼吸都乱了一瞬,不敢退后,生怕自己的什么动作惊到对方。
眼瞧着白璇的手越来越近,每一厘的变化落在白梅客眼中都像是放慢了。
这是要做什么?摸她的脸?白梅客吞了口口水,耳畔隐隐泛起热意。
白璇的手越伸越高,最终摸上白梅客的发簪重新理了理:“歪了。”
白梅客:……!
好极了,现在她的脸一定已经红透了。
白梅客自以为还算是巧舌如簧,现在却窘迫得说不出话来,好在白璇像是看穿了她的难堪,颇为体贴道:“长姐进屋坐坐吧?”
白梅客如释重负,连忙点点头往屋内走去。
而白璇坠在后面,一直到白梅客的身影完全进入屋内,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捏紧拳头,用力在地上蹦了两下。
想起白梅客蹲下时缩成的一小团和透红的脸,白璇狠狠闭了闭眼——
十七岁的长姐,怎么会如此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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