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如预料的那般,‘他’行动起来了。
在得知宿舍楼发生学生暴|乱,闫天明混入其中,致使有人从内部封锁大门后,他也认清自己不能再作壁上观的事实。
给手下发出观望优先的指令,他于夜深动身,独自赶往这里。
最近尤为多疑,他一路走来不敢开灯,只打着手电前进。
站在最后的入口时,他谨慎环顾几圈,这才弯腰探出手。
在那架钢琴的底部隔板娴熟摸索,他转动一处旋钮。
隐蔽的暗格打开,是个仅有拇指宽的夹缝,从中能抽出一张金黄芯卡,是通行钥匙的其中一半。
过去,整座岛上只有他持有完整的一对,像掌控着全学院的生死存亡,他手握全岛乃至在遥远的岸上的人的命运。
即便偶有冥顽不灵的硬骨头,他也有绝对的信心保全自身,铲除异己。
积年累月高筑起的信念,居然一朝之间轰然垮塌。
仅仅是因为别人的一句话,他阔别多年的坏习惯就重新找上门,逼得他连续失眠,焦灼得啃烂指甲。
“应该不可能的……或许是因为别的事,没关系……”
像是为了安抚自己,呼吸开始急促的他口中念念有词,重复着相似的话语。
早前无事发生的巡视让他松懈了一点,这会儿无暇顾及,直接从怀里掏出灰色的芯卡。
金灰两卡靠近自动拼合,像接上电亮起奇异的光标。
可其中一张颜色与原版不同,功能自然差了许多。
不仅使用次数有限,连有效时长也少得可怜。
所以为赶时间,他抓起手电便翻进舞台,直奔空旷无人的更衣室。
棕红色的衣橱装有滑轨,当他拉下藏在壁灯里的闸杆,一扇封闭已久的门就此出现。
看构造,‘门’其实是升降机的入口,模样较为简陋与矿场会用的相近。
然而这里的布控要森严多了。
正门外两扇铁栅栏,得以钥匙打开,解锁后插卡启动电力,还要再输密码才能进去。
带着一丝急切,他轻车熟路完成所有程序。
隐秘的升降机载着他下行,不为人知的暗格也悄然无声地闭合。
但实际上从这一刻起,它的存在已经暴露给另外两名访客了。
帷幕下摆无风轻晃,一道高大的人影走出黑暗的掩体。
“原来如此,这里便是入口之一么?就是不知道他等下会不会也从这出来了,正好能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他发出语调轻浮声音,来到橱柜侧面轻叩木板。
“你要是想被炸死在这,那请随意。”
斜对角传来另一道声音,同样躲藏至今的金逸沅也走出暗处。
他只把手搭上壁灯,冷彻地说道。
“目前看来,宫先生是过惯育人教学的舒心日子了,导致现在四体不勤戒备不足。”
简言之,体术感官方面完败,处处都是破绽。
虽然很想说句‘不是谁都能像你徒手给人脑袋开瓢’,但为了自身安全着想,在场的另一员潜入者强行忍住。
现在副卡位置和暗门之一弄清楚了,筹备阶段告一段落。
“你接下来准备去哪潇洒?我听说今晚宿舍可热闹了,他们集体开派对,玩高兴起来居然把教官也堵在门外呢。”
边流里流气说着,男人还手|贱地拿起一条长羽毛,试图撩拨安静观察四周的金逸沅。
“现在开始,咱俩就是正式地一对一独处了啊……”
目视前方的金组长脑袋一偏,准确避开耳旁的翎羽尖。
面对同事,不客套就他是的客套,于是他扭头就道。
“独处时间倒是有的,就看你什么时候能完成你的那份任务了。”
挑逗他的男人顿时僵住,深色眼眸中只剩下‘吾命休矣’的惶然。
有限制令在,他们自然不能互相对接彼此肩负的真正任务。
所以,现在光明正大提及的‘任务’是重新绘制一份岛上地形图,要附带详细的人员行动时间表,内容具体到可能地道以及炸弹安设点。
乔约翰立马甩掉羽毛,双手叉腰扭了扭,像是被扫了兴致的看客嘴巴翘得老高。
“你这也太强人所难了,现在留在外面就剩咱们仨,其中一个还是大呆瓜,咱们三拳难敌四手——”
牢骚话说到一半,他就先被那不近人情的冷眼看得发毛。
他立即改口道。
“好吧,就算我们能摸清那些位置,你拿来又该怎么用,你怎么传达给里面的人?我们还不知道他们到底能坚持多久呢。”
接下来,宿舍将会是全校职工重点盯梢的位置。
以疤面的性格,至少大楼外每隔两米安排一人站岗,再在周边楼顶设置瞭望点,绝不放过一点风吹草动。
而以宫润伯敏感多疑的性子,没揪出他俩尤其是抢走门卡的‘梁逸沅’之前,他决不罢休。
想到这,乔约翰耍了个花哨滑步,一下挨到缄默的同事边上。
他抬手与人哥俩好地勾肩搭背,没被拒绝,于是他窃笑着连连追问。
“再说了,你都把卡送给那黄毛小子了,那可是真正的命根子哎!你都把你的命根子送给他了!这不像你的作风啊,你该不会是——”
备好的骚话才到嘴边,还没冒个头就被乔约翰自己一口咽回腹中。
他亲眼见金逸沅左手向下一甩,再抬起摊开时掌心里赫然躺着那张金灿灿的门卡。
对方没说半个字,平静地斜睨着他,想传达的讯息不言而喻。
“我拜托顾老师帮忙,早上刚做出来,就留给他拿去随意发挥了。”
金逸沅面不改色撒谎,这样子跟面对百人瞎扯淡的闫天明倒是能重合上了。
可不像后者愿意百分百听信,或该说不追究他的鬼话,乔约翰一言不发,仍狐疑地审视着他。
岛内封闭物资有限,就算是来历不凡的顾静白也不可能凭空搞到特殊材料,这么快就做出一模一样,真假难辨的芯卡。
既然如此,真相就只能是——
“我以前比较擅长防制东西。这是个人兴趣。”
说了等于没说,解释完的金逸沅手腕翻转,快速将卡收好。
他也转回视线,盯着眼前防尘布上流动的阴影。
“我提前测算过了,你我各自负责半边范围,如今教官都围着一个地方,大概率以为我也在里面,这时候行动起来会轻松很多。
不出五天就能探查完,匀两天作为差值,封顶七天结束。至于闫天明他们能在里面坚持多久……”
唯有谈到终于上阵独挑大梁的少年,他稍作停顿。
他倒不是质疑闫天明的能力,更不是担心对方又会出了岔子,在关键时刻冲动误事。
具体为何停顿?
暂时没头绪。
撇掉这一没头没尾更无存在价值的困惑,他重新给出自己的判定。
不愧是持续六百六十六年坚守岗位,全身心投于工作的组长,他这次的‘估价’也精准无误地贴合现实。
这回他在暗处,闫天明在明处,两边同时放出迷雾弹扰乱敌方,成功让那座‘寝室堡垒’持续了十三天之久。
并且,依然没有败落的颓势。
八百多人的食物一半靠闫天明前期积攒的库存,一半靠秘密的外来运货。
尽管分量较少种类单一,基本是压缩食品和罐头,可相较原先的食堂猪食,这些也马马虎虎过得去。
而且成了‘人质’后,他们每天睡到自然醒,日常就是在宿舍里自由活动,能拿出私藏的违禁品比如纸牌来解闷,简直不要太快活。
可有快活的时间全然不够。
从挟持的第一晚开始,闫天明就召集来所有寝室长再次对谈。
流程与过去相近,他将能告知的种种尽数说明,贴心地为他们厘清利弊,最后也交由他们自己定夺。
不过,唯一不同的是,他叙述期间总会若有若无,刻意又无意地提及他的绝妙搭档,夸大描述不说,还要多次挪用对方的金句。
但不得不承认,他引用得很成功。
主动投诚的不算在内,目前将近五分之三的人已被他说动。
是夜,闫天明又大摇大摆出现在二楼的外廊。
他故意带着狡狯的笑容踱步,贴近防爆玻璃和护栏一圈圈走给下方的人看,挑衅意味十足。
身后不远处的阶梯上,陪同前来的任子扬啧啧称奇。
他不禁又向弟弟感叹。
“咱们闫少到底是被灌了什么**汤,怎么现在张口闭口都不离梁班长,还是他改换战术了?准备自己摘出去,然后把人家当块砖,哪里要用他就往哪搬?”
原本这只是玩笑性质的调侃,可说完他就察觉任子杰目光游移,神色微妙。
再联系起前段时间的一个未解之谜,他大力圈住对方脖颈威胁。
“老实交代,你跟韦耗子在瞒什么?怎么总是在提到梁班长时神经兮兮的。”
任子杰挣了挣甩不开,立马眼珠转溜,想要用其他事糊弄过去。
但与他朝夕相处日夜相伴,他那交织着心虚和紧张神色的脸,根本逃不过亲哥的眼睛。
于是施加在他颈间的力道松了几分,任子扬退开,面露失望地摇头叹息。
“什么嘛,我还以为我终于能找到一个人共享劲爆八卦,成立私聊小组了,啧……”
亲近的人设下圈套,憋了半个月的任子杰毫无防备地跳进去了。
“哥你也知道了?”他主动凑近,压着声音询问,“还是其他人告诉你的?”
任子扬眨眨眼,往上瞥了一下。
三楼栏杆边,正是在打哈欠的韦成舟。
这下任子杰信了一半,就是不确定同为见证者的韦成舟吐露了多少。
于是他左右看看,小心翼翼试探道。
“韦耗子是不是告诉你,梁班长和闫少……”
内容实在难以言说,他特地示意老哥跟他一起背过身,接着他双手拇指相对,朝人挤眉弄眼。
这回轮到任子扬绞尽脑汁猜了起来。
“他们俩打赌?”
答案被摇头否决。
“打架?”
还是不对。
“打架然后头对头撞到?”
任子杰停顿几秒,仍然摇摇头。
这些能想到的最可能答案全被否决,任子扬搔搔耳根,无措地卡住了。
而他的注意力始终放在弟弟不断相碰,使劲摁紧的两根拇指上。
突然间,他灵光一闪,嘴快直言道。
“噢!你的意思是、他俩亲亲——”
“你们背着我说什么悄悄话呢。”
熟悉的声音同时于身后响起,双胞胎一样的脸上闪现相同的惊恐,立刻转身抱在一起。
“哇啊啊啊!闫少!闫少您好闫少您辛苦了!”
“我我、我们在想之前的库存又要吃完了,什么时候再去领新的?”
两人不约而同惊呼,额头的冷汗如雨狂下。
面前的闫少眯眼,像看诈骗犯一样将他们来回扫视。
最后闫天明双手一伸,重重拍在兄弟俩肩头,笑容亲切道。
“既然如此,等会儿你们负责去跟那个老公鸡搬货啊。”
“……”
任子扬二人白着脸沉默了。
老公鸡不是别人,正是变态中的变态,全员敬而远之的乔约翰。
封锁第二天的中午,这人突然出现在寝室找到闫天明,二话不说就要他选几个靠谱可爱的健壮男生跟他走。
事后证明,那些条件里就‘健壮’一条最重要,而且他的目的也十分正经,只是带人穿行暗道,潜进食堂仓库盗取存粮。
暗道入口位于一楼中控室,藏在配电箱侧面。
沿着类似下水井的扶梯到达底层,便是漆黑狭长的暗道,路线复杂还难走,很多地方根本只是挖了一个空间,通往危险的地洞。
如果没有乔约翰领路,恐怕他们得全员交代在里面,化成干尸都没人知道。
但那家伙,实在某种意义上的顽固污渍,谁都不想招惹他。
然而比起‘变态污渍’,还是嚼舌根被上级现场抓包的压力更大啊。
“不说话就是同意喽?嗯,那就交给你们啦,辛苦了。”闫天明笑意渐深,甚至透出点慈祥的感觉。
就是说出的话让部下眼前一黑,心跳骤停。
“好的闫少……”
“呜,收到闫少……”
俩兄弟同化成苦瓜脸,认命地先回寝室收拾工具,带上手电麻袋还有防身专用笔。
可万万没想到,十点熄灯之后,他们和放风员在地洞里遇到的是另一个人。
“梁班长!?”
“梁哥?今天怎么是你?”
做好最坏打算的双胞胎异口同声惊呼,被对方抬起一手制止。
“正好,来的是你们,就省了我上去找你们主将的时间了。”
说完这句,金逸沅贯彻惜字如金的原则,示意今天的搬运工跟上。
有他和乔约翰的坚持不懈地探路,学院乃至整片岛屿的地下脉络已基本明晰。
该岛的前身应该是一处矿洞,后来又准备打造成景点,这才增设了地面的建筑,扩建了港湾。
不过持有权最终落在校方及其身后的赞助者手中,也就诞生现在全封闭的教养所——江福学院。
概述完这段内容,金逸沅举高手电,照亮头顶暗棕色的‘土石混合天花板’。
“我确认过了,除了没有留存物,也就是留不了证物的操场,每座建筑地下至少安设了六百公斤的□□,引爆点没有专用设备找不到。”
“另外,它们之间连通的路径还有过去残余的氨油炸药,想在一瞬间抹杀所有人,绰绰有余。”
而就算侥幸没被炸死砸死,全地都是易燃植物,要是没遇上雨天,等整座岛烧起来也插翅难逃。
即便早就得知地下埋有炸药,可再次听人说起,还是如此详细的方式,两兄弟不免心神不守。
“□□无非是在总教官或校长手上,同时制住他们,然后提前送走你们,就能保证无人伤亡。”
和闫天明截然不同的嗓音,应有的格调和威严半分不少。
任子扬定了定心,出声追问。
“这么说,你已经想好出去的办法了?”
走在前面的金逸沅目光轻轻一转,回以简短的一句。
“算是吧,能否顺利执行还得看你们,尤其是你们的主将。稍后回去再说。”
交谈就此中断,三人小队也如预计地抵达仓库下的通道。
接下来的搬运返程一样顺利,满满的六大袋食物,又够他们整栋楼的人坚持三四天了。
改良过的麻袋自带滚轮底座,虽然便利,可一人拖着两个还是稍显吃力。
在只有喘息和脚步声漫流的地道里,任子扬看着毫不费力往前走的身影,忽然又想起之前的话题。
“那个、梁班长,我稍微有点累,您先往前走一段等我,我马上跟上来。”
他趁机举手示意,顺便扯住任子杰。
兄弟俩互相知根知底,只一个手势就明白对方意思。
于是他指指前面,又比向上方,最后两根拇指相对,双眼瞪圆。
任子杰擦掉鼻前的汗,疲惫而缓慢地看着他点头,轻轻应声。
“嗯……”
如愿得知实情,任子扬的大脑反而徘徊在烧毁边缘了,之后的路程一而再再而三地猛转头,试图向兄弟求证这个匪夷所思的消息。
但旁人的佐证永远比不上正主随意的一个举动。
所以当重返入口附近,看见某个突兀出现的人时,任子扬眼角一抽,不禁倒吸冷气。
“哟,你要来怎么不先告诉我啊,同桌。”
闫天明落落大方地一笑,表现得跟过去在班级里无异。
被白了一眼后,他跳下坐着的石墩,围着许久未见的同桌绕圈。
“唔,不错嘛。这么久没见,我看那个偏心大姐把你照顾得很好啊,你现在出去一个打疤面十个都没问题。快让我瞅瞅,你们今天带回来什么好东西。”
话是这么说,他接着抢走对方的两份重物,嚷嚷几句废话后就自然而然拖着,直接往前走了。
光这样还没完,他像忘记后方的两名小弟,一味地挤到冷脸无奈的金逸沅身边搭话。
“喂同桌,咱俩都十六天一小时二十五分没见了,你怎么没有一点表示?”
“噢。”
“噢是什么啦,很敷衍哎。”
“那好久不见。”
“这个我先说了,你得换一个,不然完全没诚意嘛。我现在可是被你推上最危险的位置哎,天天提心吊胆,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那你早点睡。”
“我想着你,睡不着啊。”
“那就不要想。”
“这怎么控制的住啊,我又没有失忆症。”
“哦,我可以帮你打出来。”
……
现场演绎着热脸贴冷屁股,闫天明却是食髓知味,看不到一丝勉强扭捏。
倒不如说,他很乐在其中。
乐得给他装个尾巴,他就能摇晃得螺旋上天了。
“嘶——”
任子扬发出跟半个月前的任子杰同款的吸气声。
这不是他初次目睹‘闫式抽风’,但却是第一次像打通任督二脉那般让他顿悟,继而无声呐喊。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闫少非得赖在407寝室八号铺,美名其曰——既然代理了梁班长,那就要连对方的床也代理,天天赖在那。
所以,这就能解释闫少为什么专门给梁班长戴高帽,翻来覆去说不厌,花式捧夸不嫌累。
所以……
越想越是混乱,任子扬一脸便秘的表情,最后只能总结出一点。
那就是从今往后,他看闫少都会自动将对方升级,摆在高于‘变态老公鸡’的位置上。
因为他们之前的正直人老大,很可能也会变成只针对一人的变态。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