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真是太好了，果然有你出马，我和总部长就能安心睡好觉做好梦，每天浑水摸鱼提早翘班不用愁了，实在是太感谢你了，金——”
装腔作势的恭维终止在一记斜侧飞踢下。
出招毫无征兆，力道强横至极，这攻速快到连残影都难以捕捉。
若是被这一脚踢中，死个两三遍绝对没问题。
所幸，被袭击的焜泽看着斯文羸弱，可身手相当敏捷。
他及时撤步闪避，顺便举起双手以示投降停战。
“好了好了，我不拿你说笑了，咱们先说正事，正事。”
特地强调两遍，他讪笑着摆手，好让眼前怒气指数已达两颗星的金逸沅冷静。
虽说此时对方的表情十分镇定，但那一言不发斜睨人的样子足以证明平静下的暗流涌动。
这家伙，现在火气超大啊！
在心里嘀咕了一声，焜泽拢了拢耳旁卷发。
“好，那么我就从头开始捋一遍。”
话音落，他率先转身。
右手举起，打响一个响指。
清脆指示音下，二人眼前的无垠黑暗散去。
场景犹如舞台切换的幕布，呈现出一片截然不同的天地。
一条看不到尽头，望不到顶端的宽阔长廊，犹如专供巨人穿行的隧道延展。
而在这片空间里，漂浮着数不胜数的金色方盒。
金盒质感厚重，表面布满密集的纹路，那些乍看之下是一样随意拼凑的凌乱线条，找不出任何文字或图案的雏形。
但焜泽视线飞快扫动着，仿佛能一眼阅尽方圆百里的金奁，还能轻松辨认它们。
“唔，厉栩庆……厉栩庆，噢，在这呢。”
语毕他轻轻一勾右手食指，某只金奁凭空移动，穿过群盒落至他跟前。
“首先能确定的是，该金奁的初次回收是绝对无误的。”
以手掌拖着自行缩小的盒子，焜泽凑上前，细细地审视起表面，也是只有他们看得懂的记录。
“而在‘厉栩庆’名字核销之后，他却并没有因此和金奁切断联系，这便造成我们无法主动追踪他的漏洞，也是有史以来，不对，是部门成立，并且有记录以来的第一次……”
第一次匪夷所思的盗取、逃逸、完全脱离掌控的现象。
“这不是靠他自己做到的。”
倾听至今，金逸沅首次发表意见。
“另外，以魂炼魂的方法也不是靠他自己想出来的，因为他第一次潜逃就开始了。”
“啊……”
焜泽微微张嘴，侧过脸与人久久对望。
共事至今，他们之间已无需言语。
仅一个眼神，无法宣之于口的推断就被他们双双肯定。
‘厉栩庆’这个差池，无疑是他们的内部人员故意为之。
就算主谋不在他们这片区域，这个部门，也绝对是整个往生界颇有手段的人物。
但如此一来事件的性质又转变了，也变得更加不宜声张。
他们这个短短百年就成为把控全域的旋钮，几乎被人人忌惮又有所求的新生部门，实际处境并不如表面安稳。
这就像在一根尖锥石柱上叠纸牌。
垒成时就是备受尊崇的标杆，是会下金蛋的神鸟。
然而一旦倾倒，他们损失的可不止跌落深渊的‘零件’，乃是连存在意义都会彻底被人否决，被视作能随风飘逝的薄纸。
思至此，焜泽眉梢轻挑，右手轻点鬓边。
——老样子，先交给你打头阵
解读出这句话，金逸沅继续冷脸毫无表示。
作为才被狠狠坑了一回的‘受害者’，他绝不会再跳第二次。
“呃、咳！”
见请示不成，焜泽揪了揪头顶的红卷毛，紧接着摩挲两根指头凑近对方。
这便是他屡试不爽的杀手锏。
更确切的说，是‘对金逸沅专用’的杀手锏。
——还是老样子，前期算我个人委托，由你随意开价
他眨动的狡黠双眼正说着这样一句充满诱惑的话。
于是，不到两秒……
金逸沅：“成交。”
正事告一段落，异常金奁也有能干的组长成功回收，二人不再作逗留，离开这片无尽的金奁沉眠之地。
走在暌违已久的长廊上，感受自己充盈有力的躯体，结束第一期度假的金组长内心毫无波动。
如他预料的那般，这次他一无所获，没赚取到半毛属于他的个人资金。
但好在抵押的四百年薪资是保住了。
安分没多久，笑面虎又开始找事，巴巴地凑上来勾住金逸沅的肩膀。
“话说回来，你这次真的……”
焜泽笑眯眯地做了个摸脖子的动作，顺利得到对方的白眼一枚。
他的提问其实是多此一举。
毕竟，谁都没有他清楚眼前这头恶鬼的真面目。
只要有任何允许‘杀戮’的地方，它都会剥掉外面一层恪守本分的人皮。
凡是见过堂堂‘金逸沅’的人，无论真身有多高贵，本源有多强悍，统统都敌不过这恶鬼的一瞥。
因为这是在千万世界千万年都难以寻得一个的特例。
非神非仙非魔，亦不在其余谱系名下，可却能凭一己之力杀尽所有种属。
或直白的说，这个曾是往生人类的家伙，拥有能让至高者都畏怯的杀欲。
在往生界，也就是在整座无尽无边的通天塔里，能随意进出的存在们其实并不具备‘死’的概念。
属灵性质的可以无数次重生，归属异界的能够无限度复原。
只要一句话，被它们提及的凡人亡魂甚至都能生生不亡，渡往各界。
然而，它们却都能感受到‘被杀’这一异常的知觉，这也差不多是全员共同也不愿提及的一个弱点了。
毋庸置疑，拥有连‘神’也无法磨灭的庞大杀意，金逸沅赫然是全往生界公认的天敌。
到了他跟前，无论是位及创世之主的原初个体，还是力量雄厚、越界飞升的中坚分子，哪怕不会畏惧也会在接触他的第一瞬间感到颤栗。
不过，目前知晓其中缘由的人寥寥无几。
此刻勾搭着‘恶鬼’，焜泽却又用实际行动来诠释‘不怕死’的典范。
“对啦，我刚才就想问你了，一元金，你真的要抽离度假区的记忆吗？难得你过得那么有意思，玩得那么开心，结果回来得那么快，我想给你介绍的新成员都还没组织起来呢。”
有趣？
开心？
与挑衅无异的话语入耳，金逸沅渐渐止住脚步。
“这次的报酬，我想好了。”他开口，话语却与前言毫不搭边。
“这么快啊，是什么？”焜泽好奇地眨巴眼。
他身边的人并不急于回答，反而热身一般活动脖颈手腕，随后转向他。
“你给我揍一拳。”
“呃，在限制令范围内也不是不行……”
焜泽余光一瞟，蓦然收声。
他发现，原来他们早就离开限制令划分的范围。
范围以内，所有通行者的力量都会被压制到最低，至于范围以外……
发觉大事不妙，焜泽面上不显，一副还在认真考虑的模样。
可在回来前就做好了计划，金逸沅怎会放过这个‘欠一还九’的收债环节。
他完全正过身，微微抬起下颌，深幽目光如同剑锋，把人盯得后背发毛。
“是你吧，故意给我选调了毫无可取之处的框架自动弥补。”他直言道。
焜泽微微一笑，身子扭两下，好像被夸得不好意思。
随即，扭头开始冲刺并高声呼喊道——
“唉，说真的，饶了我吧……”
哀叹充满无奈与懊恼，更有一种糗事被揭穿的羞愧。
不过这种声音从一名姿容绝代，气质斐然的美人口中发出，只会引起听者的怜惜和——
“噗、噗哈哈哈哈！不行，对不起，我真的忍不住哈哈哈哈！”
才停了没多久，吵了他一路的哄笑再次响彻整条古雅走道。
地为青玉，壁为琉璃，空间中缭绕着飘渺雾气，融着幽香弥散至每个角落。
身处如此仙境，反倒把某人不修边幅的大笑衬得更刺耳了。
“实在、实在是太好笑了，二哥你、你居然被人像颗球一样丢出去，还、还傻乎乎的——”
“行了，别笑了！”
一道低沉的呵斥将话打断，当中的急促却暴露声音主人的羞耻。
于是，与他面貌相似，却又逊色几分的长发少年变本加厉。
“不行，这实在是前所未有大事件，我一定要做成小报分给他们看，标题就是‘堂堂八十一位古柱者之首聂澜青痛失初恋，苦成痴情人守活寡平是非’怎么样，是不是很劲爆！是不是很有卖点！。”
“……”
在一阵长久的沉默后，小报提及的主人公终于咬牙道。
“聂、万、清。”
声音蕴含一股骇人魄力，不仅震荡四周冷雾，还让少年老老实实闭嘴。
不过单看表情，名为聂万清的少年显然没笑够。
但为不再激怒脸皮薄的某人，他只摩挲着下巴，边走边玩味地窥视对方。
同样乌发及腰，身姿修长的男子，他的一母同胞的兄弟，果真是超然各界的奇人。
‘奇’不止在罕见的绝顶容颜，如同碧玺雕琢的碧绿眼眸，更是在那一言难尽的个性。
“话说回来二哥，既然这次初体验那么不愉快，你干吗还要答应继续？”
他不讲这事还行，一提起这茬，那看似风光霁月的男子就立马变脸。
“啧，还不是被他们骗了签字了，现在想退出也不行了。”
“噢——那为什么你要把记忆抽离啊。”聂万清接着打探，“我觉得你这次的体验很有意义啊，而且就算你不抽离，限制令也会让你淡忘掉的。”
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淡淡一瞥，若无其事道。
“不为什么，就是觉得记着那些没有意义。”
绝对是说谎。
凭直觉和以自己对奇人二哥的了解，窃笑的少年笃定自己的看法。
在他思索之际，聂澜青再次发话了。
“别提这些无趣的事情了，你帮我去通知一声，这次我不要太显眼的身份，随便一点，最好完全不起眼也没有肩负什么重大使命。我是去度假的，不是去受罪的。”
闻言少年摆摆手，故作夸张地接茬。
“这要求太难了二哥，谁不知道你资质绝群，变成乞丐都会变成‘世界第一乞丐’。”
似是被这番话变相地顺毛，原本眼含不满的男人微微翘起头。
“那就让他们看着办吧，反正不要给我安排太中心的，不然我……”
中断来得突然，就像他们在廊道尽处开启大门，看清起落台内的景象时的骤然一愣。
圆形起落台连通全域任何一地，但平时鲜少有人使用。
今天不知刮的什么风，竟给他们碰上两个面生的乘客。
还是状态古怪的两人。
一个被摁头压在墙面，呜呜咽咽挣扎。
一个双手并用摁人，背对着大门和他们。
面对这幅诡异场景，聂万清干咳一声率先开口。
“请问，两位是要去往何处？方便的话能否让我们共乘？”
由于不确认对方身份，他措辞给足敬意。
快被摁进墙里的人是无法回应他了，所以，他只注视着另一人缓缓转头。
目光相汇的第一秒，少年礼节性的笑瞬间冻结。
胸腔像有无数虫蚁啃噬，魂魄像被万剑扎穿，这一刹那的体验前所未有，令他下意识躲到二哥身后。
然而那对异色鸳鸯眼却似心魔一样入驻他脑海，反复激发着刚才涌起的怪异感。
过后他才意识到，这原来是恐惧。
可是，这不可能的啊。
来不及猜想更多，聂万清就听到一声更骇然的——
“抱歉，这里满员了，请两位等下一趟。”
分明敬语到位，口吻礼貌，但字字都像诛心魔音，直接让他打了一个冷颤。
直到大门悄声合上，直到那股不祥的气息消散，聂万清才敢探出脑袋，心有余悸地拍打胸脯。
他甚至都顾不得追究那句‘满员’到底有多目中无人了。
“刚才那位到底是什么来头。”他狐疑地嘀咕道，却不想，听到更匪夷所思的声音。
“我讨厌他……”
刷的一下，聂万清抬起头。
因为他确信自己和二哥都是第一次见到那名陌生同僚，所以才不理解这股切实的‘厌恶’。
后者甚至还盯着原来的方向，眼中翻腾着浓烈的，连他看了都胆战心惊的情绪。
“我讨厌那个人。”
完喽。
对自己二哥知根知底，聂万清虽感不解，却也在心中默默为那个奇怪的过客哀悼。
因为，他这二哥除了容貌和地位在全界出名，还有一项‘特质’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家伙，是数一数二的小心眼。
凡是被聂澜青的记恨上的，起码要以万年起步被无止尽的针对、鄙夷、整蛊，最后败得体无完肤，见到他只能灰溜溜地逃开避难。
回忆着二哥曾经的辉煌战绩，少年耸肩，最后哀叹了一声。
——祝你好运吧，那个莫名其妙被盯上的倒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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