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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跟你做兄弟我无悔

一切,都按照他精心编织的剧本上演了。方才“偶遇”奔月,几句看似开解实则火上浇油的话语,已将那丫头彻底钉死在了白水宫。

木郎神君看着奔月眼中燃烧的、近乎悲壮的决心,心中一片冰冷的平静。

木郎与大藏巡视了最后一遍陷阱,在那些阴冷的角落又添了几处见血封喉的杀机。

俩人边走边聊,大藏想着大战结束后就去找珠儿,他想跟珠儿安定下来了。

珠儿如果愿意,他就带着珠儿继续找其余的宝剑。如今他也想明白了,能跟爱的人在一起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师傅的遗愿他会完成,不过不会那么急功冒进了,如果到了某个地方,珠儿喜欢那里就定居在那里生活。

到时候就要靠他这个大哥帮他一起操办婚礼了,他不懂中原的这些习俗,他知道的东洋的婚嫁习俗也不适合珠儿。

呼延大藏跟木郎神君说着自己的打算,又重新布置了一个陷阱以后,大藏看着木郎笑了笑。

“木郎你什么时候跟脱尘定下来,如果定下来了我们到时候可以住一起,珠儿很喜欢脱尘,她们的关系那么好,在一起也能说说话。”

大藏看着沉默不言的木郎,不知想到什么,语气松快,“你是担心脱尘会回大宛国吗?我之前背着你问过了,木郎你别那么看我啊!脱尘说了你不愿意去大宛国她就陪你在中原生活。”

大藏手肘碰了碰了木郎,“我都帮你问好了,脱尘还说你心里过不去白水圣母那道坎的话,就跟你一起脱离白水宫。脱尘好说你看你对那些镖师感兴趣,你要是喜欢以后跟你一起创立一个镖局……”

大藏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可木郎却没有心思再听了。他不知道脱尘怎么看出来的,更没有说过自己向往过那样的生活。

他明明根本没有表露出自己对那些镖师的在意,更没有跟脱尘说过自己儿时的梦想,为什么脱尘会知道。

木郎呼吸急促起来,是他暴露了什么吗?不,暴露的话脱尘不会那么平静,那么是为什么?

这么想着木郎也问了出来,大藏停了下来看着木郎好奇又疑惑的样子,好笑的开口:

“脱尘那么喜欢你,肯定会更加注意你呀,你们上次一起外出行动路上遇到镖师押镖,脱尘就注意到了你的在意。这有什么,像我这个大老粗我也知道珠儿虽然是武林世家的女儿却很喜欢做女红呢!”

大藏是到珠儿也跑偏了,开始说起珠儿的喜好,大藏惯冷漠的脸上现在一副傻兮兮的笑容。

大藏滔滔不绝的声音渐渐远去,他仿佛置身于一个火热的闷炉里。炙热的火苗灼烧在她,他的皮肤好像都要融化了,可很快火热的心一下子又被冰水覆盖。

一种深深的恐惧涌上心头,让他的喉咙嘶哑说不出一句话。

大藏之前说的那些话脱尘也跟他说过,可没想到脱尘只因自己的些许在意就愿意跟他一起建立镖局,只为了他的梦想。

这个梦想早已被他抛弃耳后,那是他还是家中稚子时有爷爷宠溺父母疼爱,兄长呵护的梦想。

他还记得哥哥当时意气风发的说他要当天下最好的大侠,他的弟弟是最厉害的镖师!

可一切都回不到过去了,他已经不是那个只想待在家人羽翼下的孩子。他只想爬到高位,掌控更多的权利。

对镖师这个梦想也不再有遗憾,因为爷爷在幼时就帮他实现了。如今的他,有最渴望的,他的野心。

木郎想脱尘注意到,也许是因为那时他看到那些人护送的东西就多看了几眼。作为锦衣卫收集情报是他们的本能。

因着护送的东西是一些粮食让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因觉得古怪,随后派人去查。

得知是一地的粮商在做倒卖粮食的勾当,木郎知道后冷哼一声把这些人一锅端了。这件事很快就被他抛之脑后了。

只不过没想到被脱尘注意到了并记在心里,让脱尘误以为自己是对镖师感兴趣。

这样好的脱尘他又怎么能忍心杀了她,能狠心放她离开自己呢?

木郎神君这样想着,他到底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是啊脱尘很好,你跟珠儿也的确该定下来了,中原的婚礼习俗我还是懂一些的,到时候一定给你风光大办。”

木郎不留痕迹的转移话题,大藏也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兴致勃勃得跟木郎讨论着中原婚礼习俗。

俩人都默契得没有提明天晚上即将到来的大战。大家在这安静的夜晚讨论着中原的婚礼习俗,显得是那样诡异又安宁。

夜色深深,在检查完最后一个陷阱后,呼延大藏抬头看了看天色,脸上是那样的平和。

大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头郑重的对木郎说道:

“我呼延大藏来到中原能遇到你木郎神君,能跟你当好兄弟,能认你做大哥此生足矣。”

呼延大藏那番赤诚的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小石子,在木郎神君心湖里激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又迅速被更深的黑暗吞没。

木郎看着眼前人热忱的视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拍了拍大藏的肩膀,嘱咐他“好好休息”,然后转身,独自走入更浓重的黑暗。

前方的路,黑得如同巨兽的咽喉,他无知无觉地走着,直到身影完全被黑暗吞噬。

唯有头顶那轮巨大的、清冷的圆月,固执地将银霜般的月光洒下,照亮他脚下方寸之地,像一条通往未知刑场的,惨白的路。

在这微凉的月光中,木郎神君紧抿的、平直的嘴角,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短暂到几乎不存在的,近乎自嘲又似解脱的弧度。

木郎神君漫无目的地走着,如同梦游,最终停在了白水宫空无一人的小厨房。

灶冷锅凉,只有角落里堆着几坛劣质的土酿。他随手提起一壶,粗陶的质感冰冷硌手。

回到自己那间同样冰冷空洞的房间,他拔开泥封,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尝不出任何滋味,只觉得满口苦涩,如同饮鸩。

木郎神君”——这顶借来的、沾着亡兄血腥气的冠冕,戴了太久,久到皮肉相连,连他自己都恍惚,底下那副腔子里,究竟还剩下几分“自己”?

那个在严嵩座下如鹰犬般俯首帖耳、算无遗策的锦衣卫督讨?

那个在白水宫冷眼旁观、推波助澜的木郎?抑或是……那个在脱尘目光触及的瞬间,会感到一丝卑怯暖意的……无名氏?

或许他是一个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会感到疲惫、会渴望温暖、会因她一个眼神而心尖发颤的……他自己?

名字早已被遗忘在时光的尘埃里,连最后一个能唤他真名的人——他那糊涂了半辈子,最终也没能清醒认出他是谁而非他大哥的父亲——也已在不久前溘然长逝。

他连悲伤都显得名不正言不顺,像一场无处安放的凭吊。这世上最后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走了,也带走了“他”存在的最后一点证明。

这世上,再无人知晓他是谁,也无人需要他是谁。

从此,他只是“木郎神君”,一个冰冷的符号,一件朝廷的利器。

他的好友们为了保护他的身份也已经许久不叫他真名了,他自己都要忘记了他的名字。

一个真正的他的名字,人行走在世间的名字。

谁还会知道这世上有人叫欧阳云祈呢?

可悲的是木郎不能告诉脱尘自己的真名,可叹的是他不敢让脱尘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如今这把名为“木郎神君”,的凶器,这凶器的锋刃,要对准自己心尖上最软的那块肉。

明日!白水宫将迎来滔天血浪。这本就是他一手策划、推波助澜的结果。

朝廷需要白水宫这块绊脚石彻底粉碎,需要江湖势力互相倾轧消耗,而他,是那个最完美的执棋者。

史都将军和脱尘那些忠心耿耿的手下,那些曾与他并肩作战、甚至对他存有几分敬重的人,明日必须死在他的剑下。

这是命令,是任务,更是他“身份”的证明。

然而,此刻盘踞在木郎神君心头的,不是任务即将完成的愉悦,而是灭顶的恐惧。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从脚底漫上来,淹没了木郎的呼吸。

恐惧脱尘的安危。

酒越喝却越苦涩,房间的冰冷要把木郎神君包围,四肢百骸一阵阵的凉意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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