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未济这个月一直住在扬州的客栈,每天早出晚归,也不理萧雒棠的不满,哪怕萧雒棠前一晚把他拆散了,第二天清早也是雷打不动地出门。
刚到扬州听方未济说要停留十日时还不上心,等日子从十天变成二十天三十天,萧雒棠纵使对二人的感情再怎么十足信心,也被方未济的神秘行踪勾得有些怀疑人生。倒也不是没问过,偏偏方未济不说;试图跟踪,又被皓翎发现。横竖也不知道方未济在做些什么,萧雒棠心急之下,连问卦都没准信。
萧雒棠唉声叹气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萧兄,不知何故叹息?”
回头看见个娃娃脸看起来好说话的人,萧雒棠忙笑著请人坐下:“林兄,许久不见。怎么今日只有你一个人?”
林玄光面色未改,只说:“谢大夫他……近日繁忙。”
称呼由“尽辞”变为“谢大夫”,看来矛盾不小,或许二人已不是那种关系也未可知,萧雒棠心思电转,接道:“未济近日也忙得很,却不告诉我在忙些什么,整日早出晚归,唉。林兄来此不知是为了什么?”
“我在江湖上收了一位徒弟,近日他遇到些麻烦,请我相助,故而来此。”林玄光仍是温和地笑着。
萧雒棠随口道:“倒是是个消遣时间的好法子,好过我整日做一块‘望妻石’。”
林玄光的笑容明显一顿,却不再多说:“萧兄还是如此风趣,在下尚有要事,就此告辞了。”
萧雒棠只道恕不远送,见林玄光离开,有那么一瞬想着是不是也寻个徒弟,却想起过往总是带着方未济游山玩水,哪里有时间教徒弟?念头就这么被掐死在摇篮里。
可转念一想,方未济这些日子早出晚归当真是冷落自己,今晚无论如何也该问个清楚,若是对自己有什么意见,直说出来也好过这般避之不及。他喊林玄光一声林兄,可没打算真的跟他难兄难弟
出乎萧雒棠的预料,方未济中午时分便回来了。
萧雒棠方才心里的苦闷化作怨气,上前,压着方未济狠狠吻下去,分开时拉出一道银丝。再看方未济仿若滴血的耳根,成就感十足的同时,也做好了接眼刀的准备。
然而方未济只是红着脸将视线移开,盯着窗外万里无云的蔚蓝天空说:“我听说,中原风俗,生辰该吃水引。”
“嗯?”萧雒棠显然被方未济的话说得大脑停摆了一下,“未济的生辰到了?”
方未济摇头,还不等再说,便听萧雒棠继续道:“说来,三年多了,我还不知未济的八字。”
方未济看他,想了想说:“只听闻男女婚嫁方才交换八字,你我并无婚嫁之事,何须谈及?”
虽然知道方未济不过就事论事,却还是在心里哀叹方未济的不解风情,轻吻一下对方额头,萧雒棠道:“不如未济告诉我,我给你算算姻缘。”
“姻缘已定,便不劳费心了。”方未济浅浅的勾着笑回了一句,“况且我爹娘早亡,只记得拜入师门是秋末,生辰八字早已忘了。”
萧雒棠暗骂自己不该多嘴,转而说道:“未济这些日子在做些什么,怎么突然想起来问水引,总该能告诉我了吧?”
方未济脸上闪过一丝局促,推开萧雒棠道:“我……你随我来。”
萧雒棠狐疑地跟着方未济,离开客栈后,在巷弄里七拐八拐地走到一座小院前。这院子他有些印象,是曾经唐简暂住的院子。
方未济推开院门,将萧雒棠引到一侧的槐树下坐好,转身走到院子角落的一间屋子,半晌拎着一只食盒出来。食盒在夏日的阳光下冒着白烟,其中定是放了许多冰块。
萧雒棠有些疑惑地看着方未济将食盒摆在面前的石桌上,螺钿的盖子打开,白烟散去,盒中是一盘碧绿的槐叶冷淘。这吃食萧雒棠倒是知道,却只以为是宫廷供应,倒没想到民间会有,更没想到方未济能端出一盘。
“九韶帮我寻了一位前御厨老先生,我学了许久,万幸那老先生颇有耐心。不过庖厨之事我实无天赋,这一份是这个月里唯一算得上成功的。”方未济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萧雒棠,“听说生辰该吃水引,老先生说夏日不适合,便教我做这冷淘,不知道是否符合习俗。”
萧雒棠怔怔地看着方未济,心里满是疑问。生辰?冷淘?亲自下厨?方未济到底在说些什么?
方未济见萧雒棠仍是茫然,坐在他对面说道:“你不是洛家少爷,不该用他的八字。你的掌门师兄说过,唯一能推算出你命数的,是你抵达衍天宗的日子。既然八字用于推衍,萧雒棠亦无八字,我便将这个日子当做你的生辰。”
今日是六月十五。
萧雒棠怔然,他听懂方未济的意思了,却还是觉得惊讶。方未济,为了给他庆祝生辰,特意去学做水引,甚至宫廷特有的冷淘!他本是素来不善庖厨之人!
一瞬间,萧雒棠愧疚不已,他竟然怀疑方未济在冷落他!他怎么敢!
“嗯……我确实不擅长烹饪……如果不合口味,我们回去让店家做些别的也不晚。”方未济见萧雒棠半晌不动,以为他是担心口味,虽然有些失落,却还是给出提议。
话音刚落,萧雒棠像是突然醒了,忙抓起筷子挑进口。炎炎夏日下,一口清凉。萧雒棠虽从没吃过槐叶冷淘,但水引吃过不少,没有哪个能比得上手里这碟。
方未济倒是让萧雒棠突然的动作吓了一下。为了做这槐叶冷淘,他快把院子里这棵槐树顶薅秃了,更不提祸害的麦粉数量。所幸结果尚可,他尝过觉得应是可以下咽的水平,正好赶上日子,幸亏他预留了足够的时间。
正自庆幸,眼前突然闪过一抹绿,是萧雒棠挑了一筷子过来。
“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未济也一起吃。”萧雒棠笑眯眯地说了第一句话。
方未济本想拒绝,但看着萧雒棠的眼睛还是咬了一口,接着便退开说道:“我这几日吃过许多,这是为你生辰所备,不必给我。”
萧雒棠稍一停顿,风卷残云地把一盘槐叶冷淘打扫干净,不等方未济开口,先说道:“冰凉爽滑,十分适合夏天,我很喜欢,明年还有吗?”
方未济愣一下,很快点头。
萧雒棠站起来蹲到方未济旁边,伸手拿住方未济的手,看着对方十分温柔地道歉:“对不起。这个月未济总也不告诉我去做什么,我竟然疑心你生出厌烦。被人隐瞒的感觉一点也不好,我以后再不瞒你好吗?”
方未济并没想过要“教训”萧雒棠,更想不到会这样得到他一直想要的承诺,睁大了眼睛半晌不知说些什么。
萧雒棠趁着方未济发懵,扣着对方的后脑吻下去,细致而认真。
“……我不是……”方未济的话被萧雒棠压着没说完,有些不满地将人推开。
萧雒棠丝毫不在意方未济打破气氛,蹲下去好整以暇地等着方未济把话说完。
“我不是想要交换什么。”方未济停顿一下,又说,“我希望‘萧雒棠’存在,我感谢‘萧雒棠’存在。”
从未听过方未济如此直白的表达情感,萧雒棠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惊讶、欣喜、愉悦、感动、心疼,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其实他再见到方未济后,就知道方未济绝非无情,相比之下,反而是自己的一味隐瞒一厢情愿更加冷情冷性。想通了这一层,愧疚之情便时刻笼罩着他,只想时时陪着对方,而方未济偶尔的独自行事便显得有些若即若离。加诸这个月方未济的行为,让他的愧疚演化得有些患得患失,面子上掩饰得再好,不安之情终归是磨折心神。此时,方未济亲力亲为的槐叶冷淘,对他而言不仅是惊喜,更是一份心安。
而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萧雒棠深切地感受到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分量。
终于,在方未济微红的耳根与清澈的眼神下,萧雒棠抬头轻轻地吻了方未济的额头,嗓音柔和:“他说,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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