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曲从身后又摸出一支骨笛,撇撇嘴道:“我要是真想动手,才不会用那么容易碎的竹笛。小哥哥,你明知道我在找它,为什么不告诉我?”
方未济面色不善,警惕着说道:“方某感激舒姑娘救命之恩,但此事不仅关乎我一人,恕方某无法帮到姑娘。”
“讨厌死了!”舒曲气鼓鼓地说一句,转身走向小巷。
萧雒棠一头雾水,这二人在打什么哑谜?看起来,此事与自己有关,于是道:“未济有什么没告诉我?”
方未济仍是沉默。
舒曲这时又折返回来,身侧的巨蛇已经不见,神色不悦。眼见方未济又皱了眉,忙道:“小哥哥别这么戒备!我又没说要拿走。”
方未济很意外,试探着问:“你难道不需要它来交换更重要的教内地位?”
舒曲嘴一撅:“小哥哥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才不会用朋友珍视的东西去做什么交易。”
萧雒棠这时插话:“舒姑娘不必生气,未济是关心则乱才没看出舒姑娘并无敌意。”
“哼,我就是在气这个。”舒曲小声抱怨,接着看向萧雒棠道:“手伸过来。”
萧雒棠有些莫名,还是把手伸过去了。
舒曲从腰间的盒子里翻出一只像是蚂蝗一样的虫子,怕方未济阻止,先解释道:“这宝宝能察知蛊对人的影响,你们中原人总说我们蛊是害人的东西,其实我们也用来治病的。”
方未济看着,半晌忽然道:“我并非中原人。”
虫子沿着萧雒棠道手爬了一圈,不停嗅探,粘液粘在皮肤上凉凉的。萧雒棠不怕虫子,饶有兴趣地举到眼前观察,被舒曲一句“它最喜欢人的眼球”吓得放下了手。
月色中,三人诡异地保持安静,一炷香的时间后,舒曲将虫收起来,说道:“你好得很,一时半会死不了。”
“舒姑娘。”
舒曲转向方未济:“化生蛊虽然帮他肉身维持的很好,但我想,可能因为洛阳时他那古怪的症状,使得化生蛊的效用大打折扣。小哥哥别着急,对他没什么影响,只不过无法永久的维持下去。”
“什么意思?还有多久?”方未济皱着眉。
“他会比一般人长寿一些,但依旧会老死。”舒曲实话实说,“化生蛊原本是为永生而做,不过看起来失败了。”
方未济闻言,彻底放松下来,他实在是怕听到一个五年十年的回答。接着便向舒曲道歉:“舒姑娘,方才是我鲁莽,多谢你不计前嫌。”
“小哥哥干什么这么客气!”
“只是不知五毒教内该如何应对?”方未济这才为舒曲想了想。
舒曲自是受用,笑道:“小哥哥别担心,只要我说这东西名不副实,没人会来追查的。不过这件事最好也不要让阿哥知道,不然他一定会骂我的!咱们说好啦!”
方未济自然应允,再次道谢后,又问:“将要子时,不知舒姑娘夜宿何处?”
舒曲指指镇外的密林,显然是风餐露宿的。
萧雒棠记得唐奕宸提过化生蛊这个词,而看起来方未济很是了解,白天在茶铺上,二人多半是在说这件事。如此一想,萧雒棠便理解了方未济说不允许自己单独行动是在担心什么了,一时百感交集。直到注意到舒曲指着密林,开口道:“不如舒姑娘也来我们落脚的客栈过夜。”
舒曲愿意跟着方未济,根本没有犹豫便答应了。
待安置好舒曲,二人回房,萧雒棠很贴心地帮方未济叠好脱下的衣服,爬到床上圈着方未济,一字未说。
翌日清晨,舒曲早早把门打开,等着方未济出门时跟着他一起行动。结果先出来的却是萧雒棠。
“怎么是你?”
萧雒棠对舒曲语气里的嫌弃并不在意,很郑重地向舒曲行礼:“多谢舒姑娘放在下一马。”
舒曲哼一声,面对方未济的时候说得大度,看见萧雒棠时还是不待见他。不过既然化生蛊没被滥用,她也不会多生事端。她还记得洛阳时方未济失去理智的举动,教她至今心有余悸。
“未济还没醒,舒姑娘想吃什么,我帮你带上来。”
“汤饼。”
方未济醒时,萧雒棠刚好端着豆浆和油饼上来,见他醒了,将托盘放下拿了衣服道:“舒姑娘一直在等你睡醒,说什么也要跟着你行动,自称反正任务不了了之了,自己无事可做,当然要想做什么做什么。”
方未济一边洗漱穿戴一边答:“舒姑娘的官话说得很好。”
“的确,明明讨厌中原人,倒是学了一口流利的官话。嘴硬的小姑娘。”萧雒棠帮忙把油饼一块一块撕开泡进豆浆,这吃法是他自己喜欢的,方未济试过一次也爱上了。
“个中缘由谁又说得准?”方未济吃着早饭又说,“上午应是无事,便与舒姑娘上街走走亦无不可。”
“你们去吧,她不待见我,不必惹她不快。我再换家茶馆当耳朵。”
方未济想了想,答应了。
***
午时三刻,方未济辞别舒曲,独自一人前往商会。
还不到未时,方未济被引到院内一处雅室小坐,正面对着院中池塘上的曲桥,瞧见商会伙计引着以为白袍少爷经过。仆人奉上一碗茶,清香扑鼻,方未济虽然对茶没有了解,却也分辨得出这是好茶。
方未济喝了几口,便直挺地坐着,闭目养神起来。
一刻钟后脚步声传来,睁开眼正见到周墨带人进屋,身后的还是半个熟人,乃是淮南商会会长。
“方兄,咱们又见面了。”会长语气友好,坐在方未济对面的椅子。
周墨在正座坐下来,说道:“昨日孟会长巡视归来与我细说过你的事,我成见在先,向你致歉。关于叛军的消息,孟会长比我更清楚,让他说罢。”
“你是九天的人?”方未济十分意外。
“哪有什么谁的人,不过都是钱的朋友。”孟会长道,“刘展麾下除了他自己的部分淮西军队,还有吸纳的永王残部兵力、还有被谶言蛊惑的昇州军、润州宣州的小部分兵力。虽然人很多,但有半数是昇州军。
“对了,其中还有日本阴阳师。势力杂乱,看似强大,却无法凝聚,只有离心离德。”
方未济点头,这与他昨晚所见一致,只是:“你怎会知道这么多?”
“方兄忘了?我是隐元会一员。”孟会长气定神闲地回答。
方未济却被这样的回答打了个措手不及。
“孟会长,你先去忙吧。”
孟会长毫不犹豫地告退离开,就像当初面对唐简那样。
周墨目送孟会长出门,等了等说道:“商人只有一种立场——钱。你昨日已见过陆卿墨,想必知道昇州军是可以被剥离出来的。”
方未济点头,问道:“周老板既然知道陆卿墨的存在,为何不出手相助。”
“谁说我未出手?”周墨并不恼。
方未济还不知道计划是什么,不过既然九天插手了,想必成功率很高。
“晟江的确暗流涌动。市场上的粮米完全供应不足,我已查过,皆被送至白鹭楼,经由白鹭楼送往叛军处。如今已非价格问题,而是有市无价。粮食这种大宗货物商会无法迅速补齐缺口,加之不久前伪重宝祸乱市场,商会如今可谓风雨飘摇。”周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倦,“我今日请你来,一是告知叛军情况,二是让你明白,眼下晟江局势举步维艰,经不起大风大浪。”
“……受教。”方未济自然听出弦外之音,“时辰不早,在下告辞。”
周墨叫住离开的方未济,递上一块玉坠,道:“你若需要,凭此信物可向任意商会寻求帮助。”
方未济并不推辞,道谢后离开商会。动作快些尚可赶上邀约。
***
萧雒棠悠悠从屋里出来准备去见陆卿墨时,舒曲也开了房门跟上,这让他十分意外。见舒曲并非刚巧出门,便问道:“舒姑娘,未济要求你跟着我是为了什么?”
舒曲给了个大大的白眼,骂道:“少自作多情了!才不是小哥哥要求,我是怕你死在外面,别人拿走了化生蛊!”
“你是说,这东西即使我死了它仍有效用?”萧雒棠有些诧异。
“就算你不死,我也有的是办法把它弄出来!”
萧雒棠闻言,竟然沉默着思考一阵,最终说道:“看来我将来得去你们五毒教等死了。”
“谁要照看你。”舒曲又一个白眼,“你自然死亡它也就死了,你的寿命便是它的寿命。”
“合着你这是等我暴毙呢?”萧雒棠怪叫一声。
舒曲笑道:“要不是小哥哥,我肯定亲手帮你!”
两人虽然斗嘴却一路没有停歇,到画舫时尚不到酉时,陆卿墨所在的画舫挂着帷幔,以预留给大人物的名义挡了一切宾客。萧雒棠带着舒曲顺畅地进了画舫坐下,桌上有些预备的小菜,却不见陆卿墨的影子。
“你怎么来这种地方!”舒曲看着周围的陈设与往来的姑娘大惊。
萧雒棠莫名:“有何不可?”
“你!小哥哥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居然跑出来喝花酒!”舒曲指着鼻子骂,“无耻!”
萧雒棠一口水喷了一半在桌上。一边擦嘴一边道:“女孩子说这话不脸红啊。你哥哥都教你些什么东西?我是来办正事到底,喝花酒怎么可能带你。”
舒曲将信将疑时,却见又一人上来画舫。来人锦袍精致商人模样,带的人留在岸上颇为担忧。
“在下徐知远,请教二位姓名。”
“萧雒棠。”
“舒曲。你是什么人?”
“我……”
不等徐知远解释,一侧的柜架边忽然出来一人:“徐公子,久仰大名。在下陆卿墨,需要公子帮助。”
“想必阁下便是周小老板口中的朋友了,幸会,徐知远。”
便在此时,方未济也匆匆上了画舫,见到眼前人一愣,恰是日间瞥见在商会的那人。方未济道:“方某来迟,不知可有定论?”
“别急,还没开始呢。”萧雒棠道,“都站着干什么,坐啊。姑娘们,酒菜都上,琵琶也安排。”
舒曲与徐知远有点面面相觑,但见其他人无动于衷便也跟着坐下。此时,不远处的画舫上传来歌女婉转的歌声,徐知远便理解了萧雒棠的意图,只剩舒曲一个人摸不着头脑。
陆卿墨道:“如此掩护甚好。我军中有一位挚友,叫洛雨生,在军中极有名望,若是由他举事,定能成功,只是如今我身为逃犯,若是回到治所等同自投罗网,只能另做他想。请徐公子来,便是希望徐公子能有办法,或许将我藏入运粮车亦无不可。”
徐知远道:“运粮素来由父亲负责,我插不上手。不过我可以将你扮作厨子带进去。”
“这办法可行。罪证我已收集不少,只是我伤势未愈,需要人协助。”陆卿墨斟酌一二,最终说道。
“这种事,未济一个人就够了,我就不去凑热闹了。”萧雒棠摆手看向方未济。
方未济则道:“的确,我一人足矣。”
“既然如此,明日我再来这画舫找厨子了。”徐志远知道到此为止,便直接起身离开画舫。
萧雒棠却吃得很开心,舒曲听过全程见萧雒棠如此,嘲讽道:“你果然是来吃花酒。”
“你不懂,这晟江到处都是眼睛,做戏得做全套。”
随着萧雒棠话音落下,两名琵琶女竟已开始。方未济认为萧雒棠所言不虚,于是也坐下吃喝起来,只当补了晚饭。
舒曲就在这样的沉默中听见自己抗议的肚子叫,于是乖乖坐下也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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