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雒棠不准备等方未济来救自己，就算方未济真能找到自己在哪，多他一个也没什么作用。不过这次，他也不可能假意投诚了，李倓显然不会放过他，就算他“答应”下来，李倓也不可能放他一人行动。既然不能逢迎，让他转移注意力也是个办法。
“有没有吃的啊！饿死我了！来个人啊！”萧雒棠突然大喊，连院外都能听到声音。
李倓在主屋突然听见叫声，只是随意吩咐手下让人闭嘴，并不在意他大喊大叫。警戒的凌雪阁弟子也都当没听见似的各司其职，只有从李倓那里接了命令的弟子进屋丢给萧雒棠一块馍。
萧雒棠听见那块馍在桌上撞出叮当声，顿时不乐意了：“这么硬！硌碎我牙也吃不了啊！喂！李倓就是这么找人帮忙的！”
“要么你闭嘴，要么我帮你闭嘴。”
萧雒棠才不当回事：“你想清楚，李倓是找我办事，你不让我舒服了，他什么事也办不了。”
这话一出对方有些迟疑。建宁王要这人做什么也确实不曾提过，若真是对方说的“帮忙”，自己得罪人的确不合适。只得放弃“帮”对方闭嘴，道：“你要吃什么？”
“一壶新鲜的井水，一斤羊肉。”萧雒棠也不客气，“我也不为难你，先这样吧。”
那人皱着眉退出去，萧雒棠说的这两样不难，却又并不随意，使他无法确定对方是虚张声势还是心虚试探。
眼看对方离开，萧雒棠叹口气，这些凌雪阁的到底是稳，突然这么大喊大叫，除了几道眼神一闪而过，一点纪律都没乱。幸亏自己放出去的式神都是小尺寸，希望他们没人懂阴阳术。
萧雒棠估计自己的式神最快也要两个时辰才能把人引来，这期间只能老老实实做囚徒。
李倓握着手里的信报有些难以抉择。消息是刘展叛军中的眼线递来的，称昇州军已脱离刘展控制，刘展没有为难昇州军。
对这个消息，李倓倒不奇怪刘展的做法，他本就没有足够实力，而且昇州军的离开，很可能加速刘展的下一步行动。这并不难猜，只需要等对方破釜沉舟，剿灭不过是朝夕之事。
让李倓犹疑的是昇州军。对这一万五千人，是否要放过？昇州军追随刘展有多少人是出于真心？如若放过，以后会不会有“银刀铜刀”？如若绞杀，又会不会激起其他的“刘展”？
时间不多了，那几个九天很快就会找上门来，叛军一事若不尽快处理，怕是无法安心解决九天的麻烦。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们永远留下，看来，需要一些推波助澜。
李倓打定主意，招手喊来一人道：“告诉内应，就说太子命令，已派兵平乱。”
见人离开，李倓正准备闭目养神，便看到一人拿着一封信进屋。
什么人把信送到这了？李倓狐疑地拆开，先看落款，阳天二字让他有些意外，再看题头，写的竟是建宁王。周墨那老狐狸怎么知道自己在这？
信不长，半警告半劝慰的让李倓此次不要再在江淮闹出太大动静。李倓笑笑，他可闹不出什么大动静，顺手写了回信命人带走，兀自闭目养神起来。
然而很快，屋外传来一阵躁动声，有人来报：“来了一队东瀛阴阳师，称有人被我等扣押要带走。”
李倓先是莫名，继而感到意外，那个衍天宗的竟与东瀛阴阳师有勾结！
院子里站着一位僧袍男子，身后有四名阴阳师和十名武士。李倓看不出男人的来历，开口道：“你有什么目的？”
“我乃藤原家族族长，你是此地头目？交出扣押的阴阳师，此事我不会计较。”藤原佑野说是族长，实际只是旁支，如此说法不过是狐假虎威，欺负唐人分不出罢了。
只不过唐人虽然分不出他的族长分量，也认不得藤原家族是个什么东西。李倓直接拒绝：“你找错地方了。”
藤原佑野拿出巴掌大小沾满泥土的纸人说道：“此物乃是藤原家混楮树与麻草特制，绝不可能错认。我等一路追踪而来，正是此院中传出，你还有什么要说？”
李倓正欲开口，却听一边传来声音：“哟，来得挺快。你们家这纸的质量不错啊，这一路都没烂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去，却是萧雒棠趁着院子里的所有人戒备时，打开了窗户。看守他的弟子不在屋内，原本在屋内的弟子被支去找食物，竟让他钻了空子。
李倓明显不满，眼神示意手下的人看好萧雒棠。
藤原佑野道：“你是何人！为何会有藤原家族特制纸张？”
萧雒棠趁着关窗前留下一句：“我可是刚从泗州过来。”
李倓不知道藤原家在泗州做了什么，但看到藤原佑野显然准备动手抢人，向院内凌雪阁弟子示意迎敌。
萧雒棠在屋内听到院子里一阵嘈杂，看向眼前的凌雪阁弟子笑眯眯地说：“他们打起来了，你不去帮忙？”
那凌雪弟子默然不语，目光定在萧雒棠身上一动不动。
萧雒棠听着外面的声音耸耸肩，背对着对方结印，转身的瞬间成型，看守的弟子行动立刻迟滞，萧雒棠借机撞破窗户跃出。趁院中之人尚未反应过来时，向着方才他开窗时锁定的目标施展斗转星移，落地的瞬间又迅速结印对自己使用鸿蒙天禁之术，继而趁着消失的短暂时间踏星化云逃离院落，几乎毫不迟疑地奔向商会方向。
一切皆在电光火石之间，李倓虽然在萧雒棠破窗的瞬间便意图阻拦，但自身被藤原佑野拖住，不及发号施令，对方便消失了踪迹。原本看守的弟子这时才追出来，一切已经晚了。
***
方未济与周墨的会面结果并不理想。周墨明确表示除去市场，他并不能控制晟江的局势，而昇州军突然叛离后，刘展与李重茂更加敏感，局势一触即发。
没有保障，九天又很快会来到此地，此举势必刺激李重茂，届时此地必有恶战。方未济的眉头紧皱，如果此战避无可避，如何让巨变远离城镇？
“会长，有位萧公子想要见您。”
方未济闻言抬头看过去，只有通传的一人，不过猜测便是萧雒棠，他怎么来这里了？
“带他来。”周墨扫一眼方未济答道。
萧雒棠是有些狼狈的，进屋看见方未济还是摆出无所谓的笑脸坐到旁边，端起方未济的茶杯一饮而尽。后者默然看着，想不出不过半日光景，怎会看起来如此狼狈。
“周老板，开门见山。”萧雒棠缓过气说道，“建宁王会在晟江对九天下手。”
“这不可能。”周墨迅速否认，“九天每人所掌控的部分皆是绝密互不知情。他若敢动手，局面将超出他的控制。”
“话是他亲口说的，破而后立。信或不信便是你们几个人自己掂量。他也说过，居于他的位置，用人方是解决之道。”萧雒棠并不在意九天之间的矛盾，哪怕李倓真想更新换代了九天，只要不拉上他，他才不想费心。
周墨却道：“他若想的这般简单，便配不上九天之名了。”
萧雒棠耸耸肩不再多说，方未济却提出异议：“在他没有掌握凌雪阁前，他或许做不到，但现在，九天的大部分情报来源皆是凌雪阁，而知道你们想要知道的，自然可以做推断。他的盘算，未尝不会成真。”
闻言，周墨并未我第一时间反驳。天宝之乱这些年，九天内部麻烦事不断，而他们几个人又都将目光放在民生天下，其中是否真有李倓的心思他们没空细思。若真如萧雒棠所言，九天到时，便是此地矛盾触发之时。
周墨缓缓道：“此时再发通知已然不及。你二人便暂居此处，想来晟江不久后，会异常热闹。”
萧雒棠还真没客气：“住这好啊，麻烦周老板给我们结个客栈的账，顺便跟那两位姑娘说一声，此地不宜久留。”
方未济本想拒绝，听到萧雒棠的话便默认了 。
周墨也很爽快，答应了萧雒棠的要求后，便命人带他们去客房。
方未济与引路小厮道谢后，将屋门关上，这才有机会盘问萧雒棠：“李倓为什么对你说这些？”
“他那么狂妄，说点杂七杂八的不也挺正常的？”萧雒棠笑眯眯地看着方未济。
方未济皱眉，萧雒棠又在调笑，此时他没有回敬的心思。
萧雒棠收起调笑的语气叹道：“他听说了我在邙山做的事。细节肯定是不清楚的，我自己都不怎么明了，但显然他认为我适合他新九天中的变天之位。”
“你答应了？否则他不会放你回来。”方未济有些不可置信，萧雒棠这样做显然与他的禁令背道而驰。
“那没有，未济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一定办到。”萧雒棠拍着胸脯保证，心里补了句尽量，才揭晓答案，“我是趁乱逃出来的。”
“我趁着守卫不备放了个从藤原雪奈屋里顺的追踪符，然后它自然而然地回到藤原家手里。你应该没忘记咱们在叛军军营里见到的阴阳师吧？”不等方未济追问，萧雒棠仔细解释起来，“藤原佑野自称家主，跑来与李倓要人，我趁着他们打架的功夫，一路逃出来。估摸着客栈也不安全，整个晟江，怕是只有商会一个地方了。”
方未济这才理解萧雒棠答应住下的原因，暗叹一声道：“不再安全了。”
萧雒棠愣了一瞬，这才反应过来方未济话里的意思，苦笑道：“饿肚子的时候果然不该思考。那李倓本就是藏捂着计划不让周墨发现才藏着掖着，如今我都给他抖了，他也不必再隐匿行踪，便是攻入商会也不意外。”
“我去找吃的，你老实待着。”方未济听罢，却只注意到对方说的饿，转身出门去了。
萧雒棠伸手拉住方未济，只说找人送来就是，商会未必允他乱走。
方未济略作思索，开门找小厮吩咐完，转身坐下说道：“李倓虽然被你出其不意，但既然他对你说过这些，必然已有把握。”
“你别想太多，他们神仙打架其实影响不到晟江百姓。”萧雒棠安抚着，“最麻烦的是刘展手里的叛军。”
方未济颔首同意：“此地居民大多逐河而居，除黄槲镇外没有聚集之处。刘展驻扎虽此时尚算安宁，一旦有败局之象，这些分散的居民无法对抗散兵游勇。”
“其实他们散居无可厚非，一家一户对军队来说无关痛痒，若是镇子便是真正的肥羊。不过眼下却很难疏散。”萧雒棠道，“而且安置这些人也很难，最好还是别让他们动地方。”
“河道是天然阻隔。”
萧雒棠沾着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个分叉，指着交汇处道：“可这其中牵涉李倓，恐怕他也会在此做文章。”
方未济沉默一下，道：“明日若李倓不来，周墨恐怕也会去拜访，届时我会同去，姑且试探一二。”
萧雒棠侧头欣赏陷入沉思的方未济，心底一时五味杂陈，恰在此时门外传来小厮送饭过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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