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祝好时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被小腹一阵坠痛闹醒,一股热流涌出,她赶忙跑到卫生间,内裤上沾了一点血迹,果然是生理期。
她痛经有点严重,天气热的时候还不大明显,一受冻就会复发。从前因为在黎家不受重视,只在学校里学了几节生理课,她初潮的时候还很懵懂,连卫生巾都是黎莫买的,告诉她什么长度在什么时间用,如果过敏了不舒服要及时说。
整个青春期,黎莫承担了大部分“母亲”这个角色应该承担的内容。
那时她还抱怨黎莫在大夏天不让她吃凉的,有一回偷摸吃了两根冰棍,大半夜躺在床上痛得睡不着,以为把经血冻在身体里了,在厕所蹲到天亮,被黎莫发现骂了一通,送到医院打点滴。
她蹲在马桶上,小腹里好像有一个流星锤,尖尖的刺扎着柔软的肉,拖着内脏往下拽,恍惚间,她有一种要生孩子的错觉。
房间门被敲响,祝好时费力地喊了一声:“有事么?”
黎莫站在门口没回答,他睡不着觉,半夜爬起来在阳台上吹风,旁边就是祝好时的窗户,一直亮着灯,天边泛起白色的雾霭,他意识到马上就要天亮了,这才去敲门。
知道人没事,他转身想回房间,却突然听见门里传来一声闷响,就像是重物砸地的声音。拍了拍门,里面无人应答,他把门锁打开,冲进卫生间,祝好时侧倒在地板上,手指沾了一点血。
再醒来头顶就变成了医院的天花板,手背打着点滴,她浑身软绵绵的,脑袋像沉在水里的海面,而窗外的天气却很好,阳光晴朗。
旁边的护士过来查看她的情况,看了一下输液袋:“打完点滴就可以走了。”
护士前脚刚走,黎莫提着保温袋走了进来。
“吃点东西。”
因为痛经,她连饿的感觉都忽略了。
所幸黎莫买的是粥和炖汤,她喝了一口汤,很清淡的味道,没有多少油腥味。
“这味道和周阿姨做的好像啊。”周阿姨在黎家的别墅做了很多年,直到前年她回家照顾媳妇坐月子。
黎莫嘴角弯了弯,没说什么。
她想起第一次生理期的时候也刚巧被黎莫发现,那时候学校有相关课程,她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那时候弄到床单上了,因为羞耻心,她把床单换下来,拿到浴室准备自己清理干净。
“祝好时,半夜不睡觉在干嘛呢?”
黎莫敲响了门,她一下子涨红了脸,第一次硬气地回他:“不用你管!”
门口安静了一会儿,她以为黎莫走了,又挤了一泵清洗剂,床单上的血迹很难除掉,她揉了很久还是留着淡淡的血红色,在白色的床单上分外显眼。
身后的门突然打开,黎莫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声音冷冷的:“不让我管你想让谁管?”
目光下移,他看到了白色床单上的血迹,顿时没了声音,变成哑火的炮仗,脸颊绯红,红到了耳根,像烂熟的苹果。他跑下楼抱了一堆洗衣房的清洁剂,两人就这么蹲在地上研究哪个清洁剂去除血迹好用。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生理期带来的副作用越来越明显,起初她还能靠着镇痛药缓解,直到有一回在学校跑操,只剩最后一圈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大腿上有一股热流,当时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完蛋。
下午的课她没有上,待在校医院里打点滴,黎莫放学接不到人才知道她因为痛经晕倒,从那以后,黎莫对这方面很注意了,有时候在学校她忘了日子,一翻书包就能看到卫生巾和止痛药,止痛药是拆分来放到药盒里的,黎莫不准她吃多了。
回到公寓,门锁打开,祝好时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走到餐厅才看到熟悉的背影。
“周阿姨!”
“乖女,回来啦!”
周阿姨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活,还是熟悉的样子,当然,饭菜也是熟悉的味道。
祝好时觉得眼眶热热的,在黎家,周阿姨算是为数不多关心她的长辈,因为许哲媛瞧不上佣人,或者说只当佣人是没有属性的工具,因此佣人对黎莫是客套疏离,对她则是忽视。而因为周阿姨的一声“乖女”,她从此记住了这位和善的长辈。
“黎老板心好,听说我在找活做又把我叫回来了,我还给你做饭吃。”周阿姨一笑眼睛就眯起来,带着一种天然的亲和力。
“以后家里就麻烦你了。”黎莫说。
周阿姨连忙道:“这是哪里的话,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祝好时想叫周阿姨一起坐下来吃饭,却又不大好意思当主人,看了黎莫几眼,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鼓足勇气,刚想开口,却发现周阿姨解下围裙后就到门口换鞋了。
“周阿姨只做饭,她还要回去带孙子,他们家搬来宜州了。”黎莫低声解释。
“哦,”原来是这个原因,“那真是太巧了。”
黎莫一笑,没再说话了。
除夕当天,祝好时还是跟着黎莫回到了黎家。黎建辅得空在家,见到她也和往常一样打招呼,发了压岁钱,仿佛今年的除夕和往年没什么不同。
饭桌上的氛围异常和谐,黎建辅对她和黎莫都说了新年寄语,很官方的腔调,好像面前的不是餐桌,而是议事桌。许哲媛在饭桌上很安静,没有说让人难堪的话,这让她觉得庆幸,暗自松了一口气。
饭后,电视机上放着春晚,佣人们也要回家吃年夜饭了,许哲媛站在门口,给每个人都发了红包,黎莫和黎建辅的红包是单独包的,绳子上挂有三角形的符包。祝好时坐在沙发上,觉得很尴尬,许哲媛略过了她,今年的平安钱没有她的了,从她回来开始,许哲媛都没有看她一眼,尽管她和黎莫一起,恭敬地给长辈拜了年。
大厅灯火通明,头上的灯照得她浑身发刺,只觉得待在这里难受,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她上楼躲着了。许哲媛态度明显,以后她就不准备在黎家过年了。
夜里,祝好时在房间里找被子,从柜子底下翻出来一床棉被,这间屋子的许多东西都被扔掉了,如今就只剩下一张床。
房门被敲响,祝好时回头,黎莫正站在门口。
“去我那间屋里睡。”
“那你睡哪儿?”
“房间那么多,你还怕我找不到地方睡么。”他上前来拉她,又把她推进自己的房间,“我知道你不习惯待在这里,正好我要回学校,订了明天的机票,你跟我一起走。”
大年初一回学校?祝好时不大明白,但黎建辅也是大年初一就要开始工作,春节的新闻采访和基层活动也多,大约是黎家的工作节奏就是如此。
黎莫道了晚安,把门拉上。
书桌上放着许哲媛给黎莫的红布包,祝好时拿起来摸了摸,今天是除夕,她也蹭蹭福气。软布里包着几个硬物,还没摸仔细,系着的红绳突然散开,几块金灿灿的物件滚落到地毯上。
是金元宝呀。祝好时没见过,红布彻底散了,她尝试了几次,无法恢复原状,于是想去找黎莫帮忙。谁知刚打开门,许哲媛正站在门口,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恐惧瞬间蔓延全身,仿佛当头淋了一盆冰水,她就这么愣愣地待在原地。
“阿姨,我...”一开口,声音颤得厉害。
“啪!”
一个巴掌落在她脸上,脸皮先是麻木,然后像被泼了滚烫的热水,火辣辣的疼。
她低着头,没有再说话了。
三楼很安静,因为是除夕,所有的灯都开着,照得她眼睛明晃晃的,一阵酸疼。
许哲媛也没开口,抡起胳膊又是一巴掌。
祝好时没有反抗,因为“收养”二字实在是太沉重了,她平生第一次,对她的妈妈产生了被抛弃的怨恨。
“我给你吃给你住,你什么身份,也配动我儿子的东西?你跟你那个妈一样,都是得寸进尺的下贱东西!”许哲媛情绪激动,说话时身体都在颤动,可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怕被别人听见,她觉得不解气,抬起胳膊,又想落下一巴掌。
祝好时伸出手,挡住许哲媛打过来的巴掌,对面的女人瞬间睁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她会反抗。她盯着许哲媛的眼睛,原来不卑躬屈膝的时候,张扬跋扈的女人也显得那么矮小。
“我一直不明白,你明明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收养我?”祝好时仔细扫描着许哲媛脸上的表情,看到她眼皮快速眨了几下,目光有所游移。
“看一条狗可怜,赏口饭吃,还要理由么?”许哲媛的声音又冷静下来,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姿态。
“是么?”她轻声问,“是不是因为,你欠着我妈妈,所以才不得不忍受与我同住一个屋檐下?”
许哲媛表情怔愣几秒,抽回手,恨恨地瞪着她:“我给你十分钟,离开这座房子,以后,不许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即使许哲媛不开口,她也不打算在这里待着了。她转身把金元宝放在黎莫桌上,穿上外套,把门锁拉上,往楼下走。
“如果让我发现你偷东西,你就和你那个妈一样,牢饭吃个够,永远不要再出来!”
身后,许哲媛还在低声咒骂,可她却突然觉得轻松了,她挺直腰背,脚步轻盈,第一次觉得这栋别墅的大门那样小,踏出门去,外面也不是她想象的那样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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