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庄不大,自家的院子又在庄子北头,出了院门又经过一处残破的闲院,往北一走就是庄稼地。
正值中秋,地里的高梁红彤彤、谷子金灿灿,皆沉甸甸地压弯了枝头,看来今年是个丰收年,也不知自家有几亩地,收了粮食够不够一年的嚼用。
正在琢磨着,不远处忽然闪过公爹林祥的身影,一看到他俩拿着农具过来,登时拧上了眉。
“你们怎么来了?”他问林嘉逸,语气甚是气恼。
林嘉逸微笑着指了指自己,做了一个干活的姿势。
林视更生气了:“我早就说过,农活又脏又累,你不适合,还是家去吧,做你该做的事。”
林嘉逸摇摇头,一副固执的表情。
林祥刚要发作,董蓉却打后边绕出来,径直挡在了林嘉逸的身前。
“公爹,”她笑道,“我以为看见我们来帮忙,您会高兴。”
林祥把头扭到一边,瓮声瓮气道:“你才进这个家,许多规矩还不知道。赶紧家去吧,你婆母会告诉你缘由。”
董蓉道:“婆母已经把缘由告诉我们了,就是她让我们来的。”
“怎么会?”林祥有点意外。
林嘉逸不失时机地点点头,示意确实是母亲让他们来的。
林祥仍旧半信半疑。想了想方道:“既如此,那就在田里随意转转吧,转累了就家去歇着。”
说完,扛起农具自顾自地钻进高粱地去了。
公爹走了,没有派给他们任何农活。
董蓉四下打量,把视线对准了地里横七竖八的杂草,对林嘉逸道:“我们来锄草吧。这样等收了高粱播麦子的时候就省事了。”
说完,拿起锄头摆好姿势率先锄了一下,算是给林嘉逸作示范。
董蓉是锄草的老手了,前世就是从农村长大,记事起就跟着大人拔草锄地,一直干到初中毕业。所以,锄草对她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但对初次尝试的林嘉逸来说却比登天还难。
那个锄头沉甸甸的好不称手,必须要弯下腰吗?腰好疼!还有,这地怎地如此坚硬,刨不动,根本刨不动。所以别别扭扭锄了几下,已汗流夹背!
董蓉气笑,一边数落着一边重新给他示范。
“看,左手要这样握,右手要那么拿,腰要下到这个程度,力度要这样使。看会了吗?”总之,一板一眼,教得甚是认真。
林嘉逸点头,再上手时,仍旧不像个样子。
但他也是个要强的,不等董蓉再指示,又一遍遍地操练起来,直到董蓉觉得像个样子了,才停下来抹了一把汗。
原来,锄草这般累!
董蓉也满意地笑了。她亲昵地拍了拍林嘉逸被汗水濡湿的肩头,冲他伸了个大姆指。然后指指自个儿手里的镰刀,示意他看她如何割草。
董蓉割草是有技巧的,她知道什么样的草的根长在哪里,所以专挑根处下手,割断根后握住草根往上一提,一连串杂草就被连根拔起,看得林嘉逸目瞪口呆。
原来,草也可以这样割!
原来,自个儿这个小妻子如此能干!
但同时也说明她是吃过苦的,所以才小小年纪干活就如此利索!
林嘉逸突然有些心酸,也有些愧疚。
他想起了自个儿的妹妹林红杏。别看她年纪小,但只要她在家,里里外外也是一把好手。
当然,除了她自己的勤快外,父母似乎对她也格外苛刻些。地里的活儿她要干,家里的活儿她也得干。她就像个连轴转的陀螺一样一天到晚转个不停。
有时候,连他这个当哥哥的都看不下去了偷偷去帮忙。但只要他上去帮忙,父母总是不管不顾地训斥她。久而久之,妹妹也就强烈要求不要让他帮忙了,因为他不是来帮忙的,是来帮倒忙的。
他觉得自个儿在这个家就是个累赘。
他觉得妹妹好可怜。尤其,她为了成全他的婚姻,也像自个儿这个小妻子一样,嫁给了一个“残缺不全”的人!
谁之错?谁之过?
其实也正是这个原因,所以他对这两桩婚事相当排斥。
他强烈地反对过,但无济于事。
尤其母亲说,他是身负重任的,不能轻易结亲。而她已找人算过命,董家的这个女儿有大福大贵相,若是娶了她,他们家的运势说不定就能转回来。所以,他们宁可牺牲自己的女儿,也要把董家的女儿娶回家。
何其荒谬!但他却无力扭转乾坤。
尤其是红杏自个儿的态度也让他失望。她居然心甘情愿嫁给董永康!她说已偷偷瞧过他,他虽然双眼失明,但是温柔可亲,像个大哥哥。
她说她喜欢这样的大哥哥!
呵呵,这对他这个亲哥哥何其讽刺!
董蓉转瞬间已割完一大片草,再抬头时,却见林嘉逸正怔怔地看着她出神,便有些气恼。
“瞧够了没有?”她瞪他,“干活!”
林嘉逸回神,哑然失笑,赶紧埋头苦干。
趁他干活的功夫,董蓉伸手折弯了一根高粱,“啪”一下折断了高梁穗。随后,又啪啪折了几根。
林嘉逸愕然回头。董蓉忙解释道:“这个时候的高梁正好吃,咱带回家熬粥喝。”
林嘉逸失笑,也学着她的样子冲她伸出一根大拇指。
董蓉笑道:“以后听我的,我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顺带还有好玩的。但前提是,你得配合我,明白?”
林嘉逸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董蓉叹口气:“你呀,就是太循规蹈矩,封建礼教害了你呀,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生活的乐趣!”
话音未落,忽然冲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后蹑手蹑脚地循着声音寻过去,又轻轻扒开一丛杂草,只双手一扑,再打开时,里边就多了一只红牙促织。
“哎哟,这可是个好东西!”董蓉兴奋地叫起来,“这玩意要是遇到识货之人,所得费用咱们一年都吃不完!”
林嘉逸瞪大双眼。
董蓉叹口气,唉,可惜啊,这个时代还不流行玩这个,所以只能拿回家自娱自乐了。
但要怎么带回去呢?
这可难不倒董蓉,随意采了几根高梁叶,外加粗壮的草根,然后手指翻飞,不过一会儿功夫,一个小巧玲珑的笼子就编成了。
林嘉逸又惊又喜,捧着小小的笼子爱不释手。
董蓉得意洋洋地再次游说:“这回你可见识到我的本事了吧?只要你肯乖乖听话,姐带你一起飞!咱们每天都有小惊喜,如何?”
这……
林嘉逸还是犹豫了一瞬,但最终还是点了头。
是,他打小就是个循规蹈矩的乖孩子,所以他的生活里只有读书习字作画,这样的日子他早已厌倦。所以,面对妻子的诱惑,他的确有些动摇,因为这个诱惑既富有挑战,也很新鲜刺激。这,是他需要的。所以,他愿意推翻原来的一切,陪她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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